第610章 指蟲的局限
呆呆地站在沙海之中，莫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那僵硬的身體再也不敢往前半步。
沙海很冰涼，以往的莫靈心中會有一團火焰，支撐著他，但現在他心中的火焰像是滅了，讓他連稍微彎曲身體的勇氣都沒有。
「要不，就這樣吧……」
足夠了，他已經觸碰了足夠的世界，也見識了足夠的美麗，已經比那些渾渾噩噩的同伴要優秀很多了，他只是一隻弱小的指蟲，沒有必要勉強自己。
可是，莫靈一想到要躲回山洞，卻又充滿了不甘心。
如果一開始他就一直待在山洞裡，他反倒沒有這麼不甘心。
現在，他已經見識了世界的廣闊，親自觸碰到了這麼多奇妙的事物，現在讓他回去，他怎麼也捨不得。
莫靈頓時理解了老指蟲的無奈。
「這是指蟲能夠觸碰到的局限……」
冰涼的晚風吹過莫靈的身體，一些細細的風沙也拍打在莫靈的身上，敲得他生疼。
莫靈摸了摸自己，他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粗糙了許多。
在觸摸世界的同時，世界也在改變他，讓他的身上長出了堅硬而粗糙的繭子，原本的紋路也被摩擦得模模糊糊。
感受著自己的變化，莫靈竟有些出神。
「我，還是我嗎？」
「觸摸改變不了世界，卻能改變我自己？」
那細細的風沙刮過粗糙的關節，莫靈恍恍惚惚中想起了山洞中的同伴，自己這一行走了這麼久，如果現在回去，它們應該不認識自己了吧？
這是莫靈出行以來，思考得最久的一次。
他從災厄想到了世界的美麗，從渾渾噩噩的指蟲族群想到了族群的未來，從海想到了無盡的沙漠，從柔軟的果凍想到了粗糙的繭子。
直到，那陽光再次灑下，照在他早就冰涼的身體上。
莫靈動了，他彎曲著身體，再次向前爬去。
當溫暖的熱量融入他的全身，那些屬於世界的美麗再次打敗了他內心的恐懼。
有些嚮往，是死亡也無法阻止的。
莫靈一直向前爬，爬過了上下翻湧的沙丘，跳過了下陷的流沙，終於爬出了這片沙海。
當他的指尖重新點在潮濕的泥土上時，他知道，自己走出了沙漠。
「這裡，有好多樹。」
莫靈輕輕地觸摸著他前方的圓柱形物體，他繞了好久，才沿著這棵樹的樹幹轉了一圈，那粗大的樹幹和厚實的樹皮說明這是一棵非常古老的樹。
莫靈彎曲身體，爬到了這棵樹上。
然而，還沒等他觸碰到那些柔軟的樹葉，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個堅硬的東西夾起，脫離了樹幹，向著天空中飛去。
「這是什麼？這也是災厄嗎？」
莫靈還沒反應過來，那東西就把他丟到了一個樹枝包裹的圓形區域內。
緊接著，莫靈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停在被一些尖銳的物體攻擊，那些尖銳的物體似乎想要剖開他的身體，啃噬他的血肉。
不過，這些尖銳的物體之間也在相互競爭，莫靈只能不停地打滾，避開這些攻擊。
但他的反抗似乎沒有什麼作用，那堅硬的東西再次夾住了他，將他扔在了那些尖銳物體中。
莫靈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差不多要被剖開了。
他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團，如果不是那些粗糙的繭子還能保護一下，此刻他已經變得血肉模糊了。
危急時刻，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在了莫靈心中。
他觸碰到了那些正在攻擊他的尖銳物體，將他們記在了自己的心中，而後，沿著他為中心，出現了一個不大的正方體空洞，直接將身下的樹枝和身邊的尖銳物體全都切開。
莫靈感覺到一些溫熱的液體濺射到了自己身上，還有那些尖銳物體掉在樹枝上的震動，這個樹枝包裹的圓形區域似乎支撐不住了，正在慢慢崩散。
沒過多久，身下的樹枝就紛紛散開，莫靈也從這圓形區域落下。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逃離了，卻又被那堅硬的東西夾住。
而且這一次，這堅硬的東西用的力度好像很大，似乎它非常憤怒。
莫靈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這可能是一種別的生物，這種生物正在獵殺他！
但是任憑莫靈掙扎，他都無法逃脫這隻生物的控制。
那生物夾著他，又停在一根樹枝上，緊接著，莫靈感覺到另一股巨力作用在了自己身體的根部。
「它想要把我扯開！」
莫靈心中警鐘一響，想要再次使用剛剛的能力，可是疼痛卻讓他感覺到一陣昏厥。
恍惚之中，莫靈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感覺不到下半部分身體了。
「我被扯開了嗎？」
不再有劇烈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持續的麻木。
「我還沒觸碰到它的輪廓，就被扯開了？」
莫靈再一次感受到了指蟲的弱小，他想要再次使用那種救了他兩次的能力，可是那生物還在不斷折磨著他，讓他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模糊，再也無法集中注意力。
就在莫靈絕望之際，那生物的攻擊卻突然停下了，緊接著，那生物就倒在了樹枝上，莫靈只是感覺到一陣震動，再向那震動的方向探去，只摸到了一些溫熱的液體。
「它掉下去了嗎？是誰幹的？」
莫靈的身體已經變得越來越虛弱，被扯掉了半截身體，本就活不了多久，他只能強行堅持著，想要觸碰到更多的東西。
但現在，他連傷害他的兇手都不知道是誰。
弱小伴隨著指蟲的一生，莫靈已經盡力了，兩次災禍，兩次面對死亡。
在這臨近死亡之際，莫靈卻一點都不感到後悔，走出山洞是他自己的選擇，冒險也是他的選擇。
那些曾經觸碰過的事物一件件浮現在他的心中。
「如果我從未出過山洞，也不會感受到它們吧？」莫靈在這一瞬間，有了和老指蟲臨死前同樣的感受。
瀕死似乎讓他的身體變得更加敏感，那些熟悉的觸感像是幻覺般不斷顯現。
「堅硬的、柔軟的、粗糙的、光滑的、有形的、無形的……」
「好美……好美。」
他明明沒有觸碰到這一切，但這一切卻再次被他所感受到。
陽光掠過樹梢，照在了這奄奄一息的身軀身上。
對於弱小的生命來說，世界充滿了危險與災厄，它們永遠也不知道，死亡與陽光，哪個先到來。
只能笨拙地伸出手指，觸碰那充滿迷霧的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