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苦霧埋高骨
小女孩又再次出現在濃霧之中。
她時而站在左側，時而站在右側，時而伸出手挽留，時而伸出手阻擋，口中念叨著那些莫靈聽不懂的話語。
永生、永死、未來、過去……
她說她是白舟的族人，在很久很久前從記憶世界之中跌入現實，從死亡之中重新歸來，化作模糊不清的濃霧。
但是她卻只能一直保持那白舟記憶之中的樣子。
雖然永遠活著，但是白舟潛意識中還是知道他們早已死去，他們就這樣保持著這種怪異的狀態。
霧氣中，出現了一道道人影。
老人、青年、婦女……他們都穿著那熟悉的布衣。
甚至還有當時和莫靈一起「上課」的幼童，他站在莫靈身側，抬頭怯生生地勸說著他。
但莫靈依舊頭也不回，繼續向前衝去。
「你說你們一直在霧裡？」莫靈大聲質問道。
「是的。」小女孩點頭回答道。
「那你們早幹嘛去了？這島上的事情你們看不到嗎？」
莫靈的反問讓這些人影陷入了沉默。
濃霧沉寂了許久，那小女孩的聲音才再次傳來：
「這一切都是永生造成的，永生才是一切的源頭。」
她直接繞開了莫靈的問題，繼續勸說起來。
「當叉離族離開這座島，永生的方法傳開，悲劇就會繼續蔓延……」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島，和永生的擴散比起，並不算什麼……」
與此同時，周圍那些閃爍的人影也開始出口勸說：
「如果不是皇帝想要永生，我們也不會出海求仙問道，想要找到那虛無縹緲的希望。」
「如果不是永生，這座平常的島也不會招來魚人的覬覦，也不會有這兩千兩百年的悲劇。」
「如果不是永生，這島上也不會籠罩這麼久的霧氣，不會纏繞著腐朽與糜爛。」
「如果不是永生，白舟也不會復仇，他只會帶著仇恨死去，不會有記憶世界，不會有我們，不會有那些遊蕩的食舊，不會有那些蒙昧的新生魚人。」
「這一切都是永生帶來的，你能看到這島上發生的一切，肯定也不想這樣的悲劇在其他的地方重現。」
這些人影痛心疾首地訴說著他們對永生的痛恨：
「如果不是永生，我早就壽終正寢，不會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以為我們想嗎？」
「是皇帝要永生，我可不想要！現在皇帝早已死去，我們卻還是這副樣子，這不是永生，這是病！一種永遠也無法治好的病！」
「永遠都是渾渾噩噩，永遠都是處於死與生的中間，永遠都是一片看不清前方的濃霧，這場永生的夢什麼時候才能醒？」
就連那天真的幼童，也開始訴說起自己的苦惱。
「好無聊啊，什麼都沒有，好無聊啊……」
小女孩的聲音也在此時響起：
「永生除了能帶來虛無和悲劇之外，什麼都做不到……」
「我們的永生是困於生與死之間，叉離族的永生是變成遊蕩的食舊，白舟的永生是陷入回溯的循環，魚群的永生是一次次兩百年的夢境，永生只是詛咒。」
「你要把詛咒散播出去嗎？」
小女孩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莫靈的正前方，她抬起手，指著莫靈手上毫無反應的根雕小人。
此刻，她就像一位無比嚴肅的審判官，審判著莫靈的行為。
空氣瞬間凝固，那呼嘯的風聲仿佛在一剎那停滯下來。
周圍的霧氣濃郁得有些可怕。
天空、腳下、身旁……無數的人影若隱若現。
他們的出現讓濃霧變成了一片泥潭，無形的壓力朝著莫靈狠狠壓下。
莫靈停了下來。
那無聊的幼童也走到了他的身邊，抬頭看著他。
但莫靈並沒有理會，在周圍的人影中找了幾圈。
那些人影也死死地盯著他，臉上都帶著痛苦而掙扎的表情。
莫靈的視線在這些人影的臉上滑過，平靜地問道：
「剛剛說想要壽終正寢的，是哪位？」
沒人回答。
不過，莫靈已經找到了。
那人正躲在莫靈的右下方，臉上滿是激憤，似乎剛剛的一番話語，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
莫靈也沒有對他再廢話什麼。
傳送框瞄準，莫靈直接發動了傳送，方塊內瞬間出現了一團漆黑的濃霧，隨後便慢慢散去。
而那位想要「壽終正寢」的人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莫靈從來沒有動手得如此果斷過。
因為知道自己傳送能力的可怕，他每次發動都是小心翼翼，儘量減少使用的次數。
每一次，他都會先儘量了解狀況，才開始動手。
但這次，莫靈忍不住了。
「還有剛剛說自己渾渾噩噩，一直在做夢的是哪一位？」
這次依舊沒人回答，但莫靈還是找到了那道人影的位置。
他此時正愣愣地看著莫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傳送再一次發動，這位渾渾噩噩的人影也消失不見。
濃濃的霧氣之中，瞬間出現一個正方形的空洞，又立刻被填補完整。
「還有那位病入膏肓、無藥可醫的呢？」
莫靈仍然很快就找到了他。
「你看看這樣能不能治。」
一個正方形空洞瞬間出現，「病入膏肓」的人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治好了。」
莫靈淡淡地說道，隨後便繼續看向那些人影。
「伱們也要治病嗎？還是也覺得渾渾噩噩，想要醒來？」
那些人影都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莫靈。
他們的眼神都無比複雜，既有驚訝，也有無奈。
面對那些複雜的目光，莫靈低下了頭，看著那陷入僵直狀態的根雕小人，同樣沒再說話……
許久。
直到莫靈顫抖的聲音再次打破沉默：
「你們都是天上的鯤鵬，眼中只有九萬里之外的南海，只有那虛無縹緲的永生……」
「但是你們知不知道？地上還有蟬與斑鳩，他們的目標就是面前的小樹，是那樹葉之上的露水？」
莫靈捏住根雕小人的手不由得握緊了幾分。
「他們只是想出去看看……」
「他們已經兩千兩百年沒有看過太陽了。」
莫靈搖了搖頭。
「抱歉，你們說了這麼多，我還是沒懂永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