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弟子星野,仰慕桑葉師姐已久。」
「桑葉師姐,你幹嘛要選他啊,記冊上說,他是前幾天漁民們在淺海里和魚一起捕上來的……」小辣椒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大,一張小臉因為激動紅撲撲的,看起來十分可愛。
桑葉見她說的激動,藏在面紗下的唇微勾起,伸出右手捏了捏她的臉,「這樣啊,那他……是怎麼會到雜役司的?
登記的冊子上叫什麼名字?」
「你別以為和我撒嬌我就允許了!」
謝杏看著桑葉露在外面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圍悶笑出聲的弟子們,臉更紅了,她推開她的手,抱著雙臂哼了一聲。
桑葉:「……」
但謝杏還是很乖的回答了桑葉的問題,「……他這樣,像個怪物一樣,漁民把他當怪物賣了到了奴隸所,普通人都害怕他沒人願意買,最後乾脆被奴隸所的主人送到咱們這邊了。」
桑葉聽著她的話,眼裡的笑意漸漸淡了,右手搭在幽冥劍上細細磨蹭,眉梢爬上一抹煩躁……
她不難想像,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裡,小怪物是怎樣受盡冷眼和折磨。
「名字的話……」謝杏從儲物袋中掏出隨時用來登記的冊子,「啊……只寫了怪物一號……」
她說著,聲音越來越小,臉也越來越紅,大約是沒想到當時帶小怪物進來的人會這樣辦事。
而躺在柔軟墊子上的某怪物在聽到謝杏的話,心底卻沒有任何的波瀾,他只是萬分嘲諷的輕勾了一下唇角。
名字?
從來沒有人問過他。
甚至,他們還自大的認為正處於第一次蛻化期的他是一個沒有任何修為的廢物,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否認他的智慧。
認為他只是污穢骯髒的東西。
一直在一邊看著的弟子們,眼見著桑葉周身的氣場越來越低,好像生氣了,曾經欺負過小怪物的幾個人心底就越來越惶恐。
這要是讓桑葉把『怪物一號』帶走了,萬一大師姐還很喜歡那個怪物,那他們這些人不就要倒霉了嗎?
幾個人悄悄對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有一個人「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師姐,這個奴隸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僅醜陋還很難以飼養。」
眼見有人出頭,其他幾個曾經欺負過小怪物的小弟子們也陸陸續續有人出聲,言語之間大半都是對『怪物一號』奴隸的諷刺和嫌惡。
聽見大家都在罵那奴隸,桑葉也越來越沉默,第一個跪在地上的小弟子也漸漸的安了些心……
看起來,大師姐應該不會帶這個奴隸走了吧?
她剛進宗門不久,被指派去照顧『怪物一號』,但她因為害怕,其實這幾天根本就沒有管過他,此刻一心自救,什麼髒水都往小怪物身上潑,什麼「如果一個時辰不給他換水就會散發出難聞的腥臭」、「半夜總是發出奇怪的尖叫聲」等等都說的出來。
謝杏聽著也越來越不爽,但她站在桑葉身側,明明白白的感知到了她的靈壓越來越沉重,心情明顯不太美妙。
明知桑葉不悅,但在謝杏心裡,一個奴隸是完全不能和這六七個小弟子比的,當下還是忍不住勸道,「師姐,你別生氣,大概是這些小弟子們不太敢靠近那個怪物,畢竟他長得很可怕。」
『可怕』兩個字還在謝杏口中打轉,桑葉已經忍無可忍,一直搭在劍柄上右手輕推……
細微的「咔噠」聲響起,伴隨一道凌冽的劍風,剜斷了跪在地上那小弟子用來扎頭髮的淺色發繩。
小弟子頭皮一涼,頭髮猛地散開,承受不住那股威壓,兩眼一翻就那樣暈了過去。
其他弟子們也被嚇的渾身發抖,不敢言語,就連脾氣火爆的小辣椒也噤了聲。
桑葉劍尖上映著劍光,語氣一如眾人印象里的那般冰冷:「莫欺老弱,我以為,這是雷劍宗的規矩。」
敖野和桑青青一前一後邁入庭院的時候,見到的,便是桑葉劍指雜役司小弟子們的這一幕。
「師姐?」
驟然在庭院裡看到桑葉,桑青青頓時腳步一滯,不可置信的驚呼出聲。
現在這麼早,桑葉怎麼會來?
按照桑葉的習慣,這個點應該吸收朝陽之力的好時間,她一定在煉丹才對。
聽到桑青青的話,桑葉眉頭一跳,心道糟糕。
她已經努力的避開敖野了,哪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竟然還是撞上了。
桑葉的心情瞬間變得更加低落,但她不是那種會讓自己的情緒輕易流露出來的人,當下只是收回了幽冥劍,轉過身,視線落在表情有點不好看的桑青青臉上,一如尋常:「小師妹。」
桑葉的目光明明已經筆直的避開了站在桑青青身側的敖野,但在後者的眼裡,她卻好似從無邊思念的畫卷之中緩緩走出,竟就那樣活生生的站在了他面前。
升起的日光照進了庭院,落在桑葉不太柔順、略有些炸起的長髮上,那並不柔和的黑色和紅色,卻好想讓他的整個世界都變得多姿多彩了起來。
在許多次修煉的間隙,敖野總是會想到那個雨夜、那座破廟、那個聲音冷漠的人。
他幻想過許多次和桑葉重逢的場景,卻沒有一個是現在這樣的。
她和他幻想之中的完全不一樣,她沒有戴上純白的帷帽、只是簡單圍著面紗,她甚至也沒有穿著那套素白色的衣裳,一襲紅衣眼尾上挑。
看起來怎麼那麼、可惡該死的、比之前更加張揚和囂張呢?
敖野指尖都在顫,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桑葉。
「嘿,小鬼,你心跳的好快啊。」
體內殘魂發出了一聲古怪的譏笑,被敖野所影響,也禁不住分出了一絲元神朝桑葉望去,「嘖,這姑娘,好像沒有你三月前在秘境裡偶遇的那隻小狐狸精漂亮嘛……」
「別說這些無用的話,老傢伙。」
敖野眼珠盯在桑葉身後那匹劣質的銀白色飛馬上,又發現了上面竟然躺著一個人不人獸不獸魚不魚的少年,心臟被一團紊亂的煩躁感糾緊,沒耐心的在心底讓殘魂閉嘴。
腦海里驟然浮現起剛剛聽到的話……
桑葉選了一個奴隸當雜役。
敖野臉上笑意全無,甚至有點凝重的可怕。
都說雷劍宗大師姐桑葉如皎皎明月,天邊雪蓮,輕易不會讓人接近,這些年下來,敖野一直是這樣堅定的認為的。
他在外苦修,時不時會打聽一些桑葉的消息,每一次都擔心她會不會喜歡上什麼人,又或者,她會不會和一些愛慕她的修士走的太近。
但每一次,敖野得到的消息都是……「桑葉身邊沒有舉止親密的男人。」
每次敖野都會懷著一種奇怪的像是竊喜又理所當然想,桑葉當然會一直一個人。
所以,在他的預設里,從來就沒有桑葉會選擇別的人當雜役的選項。
「我……」在一片寂靜的空氣之中,敖野左手攥緊,視線落在桑葉染著明顯屬於她身後那奴隸血的裙擺,深吸一口氣。
敖野大步流星的向前兩步,邁過了表情受傷的桑青青,在一陣錯愕的目光之中徑直來到了桑葉面前。
晨起的風吹起他深藍色的衣擺,在剛被大師姐警告過、被嚇破膽的小弟子們面前單膝跪下,清朗的聲音堅定,「弟子星野,仰慕桑葉師姐已久。」
眾人:「?」
桑葉:「……」
小怪物:「……」
桑葉雙眸微微睜大,根本沒想到在旅行靈書中性格較為沉穩、從不做沒把握事的敖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同她說出這樣的話。
這人設是不是崩了?
似乎是嫌桑葉還不夠驚訝,敖野目光灼灼的望向飛馬上的小怪物,「弟子願拜入大師姐峰下,絕對會比……那個奴隸,做的更好。」
桑葉:「……」她餘光一直注意著桑青青,敖野這番話一出,她只覺得桑青青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快化成實質的刀子了。
謝杏和一種雜役司弟子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魔幻的事情,居然有人敢當眾對大師姐說仰慕她。
雖然大師姐不會怎麼樣,但大師姐那些傾慕者是絕對不會給這小子好看的。
「……」桑葉十分尷尬,她不擅長處理這種事,正想著是直接轉身離開、還是說自己已經選了雜役不會改變想法,就感到身後有什麼東西,輕輕拽了拽她的衣擺。
桑葉轉過身,對上了似乎剛睜開又因疼痛和疲累而闔緊的赤色雙瞳,奴隸少年半邊面容藏在海草般乾枯的黑髮下,眼尾通紅,長睫上閃著一些亮晶晶的東西。
他薄唇沒有血色,脆弱的很,身體無意識瑟縮顫抖,修長的指尖從桑葉衣擺垂下,好像十分害怕就這樣被桑葉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