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劍山莊,博雅苑。
院子裡,花香幽幽,蟲鳴陣陣,橘色的燈如同月光灑在院子裡,顯得格外的靜謐。
一個染著黃髮的年輕人,端坐在莊閒的對面。
「前日又聽了先生的《九歌》,感慨良多,所以今日到了這鑄劍山莊,便忍不住來拜會先生了。還望先生勿怪叨擾。」
他的中文說得有些生硬,但好歹能大概其地表達清楚。
在這個世界,志在亞洲的歌手,大多會去學漢語,因為華語市場實在太龐大了,它可不只是東夏,而是包括全亞洲大多數有華人的國家,沒人願意輕易丟棄。
莊閒淡淡一笑:「彼此切磋,坐而論道,是我們東夏幾千年的傳統。你也是鹿沼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能來找我這老頭聊聊心獲,我是很歡迎的,何來叨擾。」
坐在他對面的年輕人,正是中村一秀,鹿沼年輕一代的樂壇天才,也是剛剛在東亞歌會中敗給林曦的那個。
他是因為代表鹿沼來東夏參加一項國際音樂交流活動,受到藝協邀請而來到鑄劍山莊的。
藝協經常會邀請一些海外的歌手來鑄劍山莊參觀甚至住宿,有些歌手甚至都沒什麼名氣,照樣可以來。
但是,東夏的歌手中,哪怕是名氣很大了,也不見得能來鑄劍山莊參觀,哪怕就一眼。也算是一種蜜汁操作吧。
中村一秀聞言,微笑點頭,又恭恭敬敬地給莊閒斟了盞茶:「多謝先生,先生請喝茶。」
待莊閒喝了一口,放下茶盞之後,他又說道:「對了,不知道林曦君是否常來這裡?我聽說,他是您的關門弟子?」
莊閒嘴剛剛張開,正要說話,就只見另一間屋子裡的葛軍走了出來。
「呵呵,中村,你誤會了。他是林曦的師叔,我才是林曦的師父,只不過我目前還沒有正式舉行授徒儀式。」
中村一秀聞言,趕緊站了起來,對葛軍說道:「葛先生好!原來是這樣啊。」
莊閒頓時老臉一黑,不過有外人在不便發作,於是也呵呵笑了聲。
「中村,你別聽他的,他向來喜歡開玩笑,呵呵呵。說起我徒林曦,我本來正準備辦個收徒宴,只是這小子忙,這才耽擱了。」
中村一秀一下子有點懵,他們兩個到底誰是他師父啊?
而莊閒和葛軍,則隔著半個院子對視,兩人冰冷的目光碰撞,差不多能滋滋冒出電光來。
這種眼神中村一秀在電視劇里看到過。
就在這時,只聽外頭傳來一個聲音。
「莊老,葛爺,沒睡吧,我來啦!」
中村一秀一聽,頓時大喜:「真巧啊,林曦君也來了!」
莊閒和葛軍則是都一愣,然後不約而同地往院子外跑去,就像兩個留守老人聽到兒子回來了一樣。
「哈哈,沒睡呢,沒睡呢!」
「是啊是啊,快去我屋裡喝茶!」
兩人一人拽著林曦一條胳膊,歡歡喜喜地將他拽了進來。
能不歡喜麼?林曦都多久沒來這了,兩個老頭現在手裡都各自有一大堆古曲譜,想跟他一起鑑賞、討論呢!
中村一秀頓時感覺自己被冷落了,心裡不由感慨,到底是東夏最強的天才啊,無論在普通人還是在莊老這樣的大師眼裡,都被視若珍寶。
林曦手裡拎了一堆東西,被兩個老頭拽得暈頭轉向。
連忙說道:「我給你們弄了枸杞養生酒,還有不少下酒菜,我們邊喝邊吹牛,我都還沒吃飯
呢……咦?」
看到中村一秀,林曦愣了下。
「你怎麼也在這,中村?」
中村一秀微微一笑:「林曦君,好久不見。」
「那行,一起坐下來喝點兒。」
林曦說著,就把一小罈子酒,和一堆熟食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這下石桌上的茶盞和茶具就顯得擠了,不過中村也很有眼力見,不等莊老開口,他就搬起這些東西,先放到了屋檐下。
四人坐下。
葛軍樂呵呵地說道:「來就來,還帶這些幹什麼,山莊裡什麼沒有?」
林曦一擺手:「那不一樣,這可是枸杞、藏紅花泡的酒,賊補!這些熟食也是老字號產的,很帶勁的!」
頓了頓,又對中村說道:「你小子算是趕上了,要不然你都吃不到我們這地道的中華料理!」
中村連忙點頭:「榮幸,榮幸之至!」
莊閒喝了口酒,點頭道:「好酒!回頭你就給我去弄個三五十壇來。」
「你要這麼多酒幹什麼呢?」
「幹什麼?」莊閒嘿嘿一笑,「我們正在說你拜師的事情呢!你說吧,現在你功成名就了,還記不記得當初你提過要拜師的事?」
「對啊,你自己說,絕不勉強。」葛軍跟著說道。
林曦心想,當初拜師不是你們提的麼?怎麼又成了我說的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跟兩個老頭雖然不是師徒,但情分早已勝似師徒了。
現在他當然也不圖他們什麼,而他們也不圖他什麼,但是這份感情卻是絲毫未淡。
於是當即點頭道:「行啊,那你們選個良辰吉日唄,我一塊兒拜了!別說一個拜倆不成,我莊老學古樂理為主,跟葛爺學樂技為主,取兩家之長,以彰我大國樂匠之風。」
莊老、葛軍都大笑起來,此事自然是定了。
四人越聊越開心,也越聊越投機,很快酒過三巡。
林曦想起路上的電台廣播,便問中村:「那個車智熏,你聽說過嗎?」
中村一秀點點頭:「仁川第一天才,也可能是亞洲最強的天才……之一吧,怎麼會沒聽說呢?就在兩個月前,我還見過他。」
「哦?」林曦皺了皺眉,「連你也這麼說,那他的確是很強了?」
「我確實不如他……」中村笑了笑,眼中透出一絲落寞。
畢竟,當初他可是被譽為亞洲第一天才的,而現在突然又冒出來兩個,每一個在他眼裡,都是他無法企及的。
林曦聽完,緩緩地舉起酒盞,嘬了一口。
自言自語道:「難不成,這小子是這裡的氣運之子?」
「什麼叫氣運之子?」中村忙問。
「就是……很強的敵人。」林曦囫圇解釋了下,又問道,「你還了解他多少?」
中村一秀想了想,又說道:「他能寫歌、能作詞,而且會唱會跳,非常全面。另外,他還會漢語,所以你要小心一件事。」
「什麼事?」
「小心他……殺進你的大本營!」
葛軍頓時也眉頭一皺:「好大的口氣!你是說,他要寫中文歌,來華語樂壇直接與我們一戰高下?」
中村沒有遲疑地點點頭:「不光他有這個計劃,SCK也有這個計劃。整個仁川有亞洲最強、世界前列的音樂製作班底,而且在車智熏會漢語的情況下,他們當然可以把韓文歌改成漢語歌,來這邊發行。
車智熏說了,只有在華語市場擊敗你,你才會徹底心服口服。這話不是我背後說他,而是他主動跟我說,如果見到你的話,要將這話轉告給你。」
林曦聽罷,微微一笑,一口乾了盞中酒。
「你覺得,他能做到嗎?」
中村沉吟了下:「說實話,在聽過你最新的專輯和演唱會之後,我認為他的天賦確實和你有些差距。但是……」
頓了頓,他又說道:「恕我直言。因為你們雙方的陣營不同,所以這個差距很可能會被抹平。」
葛軍說道:「中村,你說清楚點兒,什麼意思。」
林曦笑了笑:「已經很清楚了。中村的意思是,車智熏會得到韓流的加持。他們有最強大的製作班底,最成熟和健全的發行渠道,和本來就有的全球韓流粉絲。可以說,即便他出了一首和我們水準相近的歌,但是有這些在,一定是他的歌更火,有更多人聽。
甚至……有些人可能還沒聽歌,就認定人家的歌高大上,而我們的很土。我說的『有些人』,包括大批我們東夏的聽眾。」
這話說得已經很客觀了。
別說在這個星球,就是在前世,如果你有心去翻翻豆瓣之類的所謂「獨立影評網站」,就會發現國外的電影,哪怕你能看睡著,都至少有個7分、8分!
而國產電影,能上7分,就算是精品了。
國外的電影,一個人幹掉一個軍閥,或者幾個開車的小流氓幹掉敵軍一個師,那叫精彩,那叫熱血,那叫浪漫主義。
而國內的電影,你一個士兵哪怕多殺幾個敵軍,那都叫「腦殘神劇」,都叫「不合邏輯」,都叫「爛片」。
音樂大抵也是如此。
有些人骨子裡的賤性,就算刮骨療傷也刮不盡。
這話,說得葛軍和莊老也不由微微頷首,畢竟都在音樂圈裡,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呢?
中村一秀又說道:「林曦君說得很對,跟現在的仁川歌壇比,甚至我們鹿沼都有所不如。所以,還請林曦君加油,先穩固你在東夏的統治吧!實話講,我也不希望車智熏,一個人席捲整個亞洲。」
林曦驀地一笑,然後看向中村一秀,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中村,請你也轉告他,如果他敢來我的大本營,我也會去他的大本營,搞點事情的!」
中村一秀頓時一怔,手中的酒盞也是一晃,一個枸杞隨著酒液撒了出來,掉在桌上。
連莊老、葛軍也是不由得一愣。
他,要殺進仁川市場去?
可是仁川人,不怎麼聽華語歌的啊!
人家自己的好歌都聽不過來!而且其次會聽歐美歌,英語系的!
「林曦君,是說認真的?」中村一秀正色道。
林曦點點頭:「來而不往非禮也,我現在很認真!」
中村一秀聽完,忍不住笑了笑。
然後,意味無盡地說道:「那好,如果真的是那樣,我願意傳話。另外,我也很希望看到,你們兩位在各個戰場對決的盛況!」
幾人正在說話間,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吵鬧。
有人用英語在高聲嚷嚷著什麼,林曦沒太聽懂,但是聽懂了滿口的「FU.CK」。
莊老和葛軍頓時眉頭緊鎖,臉上頗是不滿。
在鑄劍山莊,可向來都不允許喧譁的,更何況是這樣大聲的罵人?
換了任何一個人,怕是非被趕出去不可。
「什麼情況?」林曦放在酒盞,說道,「我出去看看。」
葛軍頓時拉了下他:「行了,你就別摻和了,保安會處理的。」
卻是已經拉不住了,林曦很快就出了院子。
莊老、葛軍、中村見狀,趕緊也跑了出去。
林曦一出院子,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黑人,正在發酒瘋。
兩個保安和一個山莊的女服務生,正在對其進行勸阻。
不過毫無作用,那兩個保安被那黑人各種推搡,差點就滿地打滾了。
而黑人身邊,還有一個看上去像翻譯的女人,一會兒用英文,一會兒用中文,像是在勸架,也像是在解釋。
「他只是喝多了,你們別樣對他!」
「他是非洲來瓦的歌手,是受邀來參加國際音樂交流會的,平時是個很有素質的人,只是有點喝多!」
隨著推搡的升級,那女人怒了!
指著兩個保安說道:「你們幹什麼?他不是東夏人,你們看他是東夏人嗎?誰讓你們這麼對待他的?你們有什麼資格這麼粗暴的對待他?把你們領導叫來,音協會長叫來,我要投訴你們!」
兩個保安超委屈!
臥X,他都打了我們一人好幾拳了,我們想控制住他,讓他醒酒還錯了?
此事,那黑人見翻譯正為自己出氣,就越發有恃無恐了,嘴裡各種「FU.CK」一頓爆炸輸出。
林曦怒了,問身邊的中村:「你英語怎樣,能不能給我翻譯翻譯,這王八蛋說的是啥?」
中村苦笑了下:「確定要嗎?」
「快說。」
「他說,他要你們找女人過來陪他喝酒,還說……」
「夠了。」
林曦打斷了他,再說下去他自己都沒臉了。
主要是,那翻譯讓他沒臉。
「喂!」林曦看了眼那女翻譯:「一個非洲犄角旮旯來的不知名歌手,這麼罵你東夏,你都替他辯護?你是人是狗,叫聲我聽聽?」
那女人頓時黑了臉:「你又是什麼東西?這是來瓦很著名的歌手圖瓦茲,是外賓!不是東夏人!你們有什麼資格這麼對待他?我還說錯了嗎?一群野蠻人!」
葛軍也怒了:「這這這……簡直是賤性不改!賤骨頭!大清明明都亡了啊!」
莊老也臉色鐵青:「就算是大清,也不至於讓這非洲佐爾小地,來我東夏當什麼洋大人吧?」
中村也搖了搖頭:「你們東夏……有時候真的很神奇。明明你們是世界上崛起最快的,可是連最基本的自信都沒有。如果在鹿沼,那人早就被……呵呵。」
「FU.CK!」
那黑人似乎看出了林曦的不滿,開始轉頭沖他輸出。
推搡中,還順手摸了一把女服務生的屁股。
林曦這下真的怒了。
衝上前去,二話不說一群揍在了他的小腹上!
那黑人本想還手,然後只這一拳就讓他吃痛頂不住,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林曦毫不猶豫,又朝他的右臉轟了一記重拳,那黑人頓時踉蹌倒地。
不過不得不說,這廝的確很耐打,居然沒有昏厥,又掙紮起來,嘴裡嗚哇哇啦的叫著,朝林曦衝來。
中村突然出現,猛地抱住那黑人粗壯的腰,嘴裡卻是勸架道:「Relax,relax,man。」
那偏架拉得叫一個利索。
不過林曦說道:「鬆開,讓他來!」
「啊?」
「鬆開!」
中村鬆手,黑人衝過來,林曦直接一記勾拳打在他的下巴上,然後又是一記頂膝蓋,頂在了他的肋骨上。
輕微的一陣脆響。
很明顯,他的肋骨被打斷了。
以林曦的經驗,至少兩根。
非洲地圖上都很難找的來瓦「著名」歌手圖瓦茲,終於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徹底安靜了。
那女翻譯哭得死去活來,大聲呼喚,形同忠犬吠主。
這時,聞訊而來的值班武警,以及剛剛送完客人的音協會長方驊,都趕到了。
那翻譯頓時指著林曦大喊起來:「我要投訴,他打人!他打外賓!這是刑事犯罪!」
方驊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又轉頭看了眼林曦,黑臉道:「怎麼回事你?怎麼下手這麼狠?這、這是要坐牢的!」
葛軍一聽,頓時急道:「胡說八道!分明是他先打林曦的!我們家小曦只是正當防衛!」
莊老一聽,頓時也點頭:「對對對,他挑釁,又想打林曦,還擾亂公共秩序,調戲小月,林曦為了制止他才出手的!」
小月,就是那個女服務生。
聽兩位大佬這麼一說,小月也立即說道:「是的,他、他要強暴我曦哥是見義勇為!你看我衣服都被他撕壞了!」
小月制服最上面一顆的紐扣,果然被撕開了。
那翻譯頓時大喊起來:「胡說八道,都是胡說八道!當著這麼多人怎麼強暴?那顆扣子是推搡中不小心弄掉的,你們集體做偽證!」
憑良心說,那紐扣確實是推搡中弄開的……那黑人最多就摸了下她的屁股。
可是,站在小月的立場上,對方一個大男人,撕開了自己領口的紐扣,還摸自己屁股,說他想強暴難道錯了嗎?
更何況,她不光有物證,還有人證啊!
兩個保安:「對對對,是這樣的,那人嘴裡還喊著要找女人陪他睡呢!」
方驊又看向中村,問道:「中村先生,你看到的是……」
這話,倒不是他不想把林曦定性為「見義勇為」,而是中村要是有不同意見,那就很難定性了啊。
然而,中村一陣猛點頭。
「啊對對對,是強暴!喪心病狂的強暴,令人憤慨!」
方驊頓時鬆了口氣,然後說道:「既然這樣,那這件事就這麼定性了。把他抬出去吧,考慮到影響,也就不報警了。」
方驊心裡大概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所以也就選擇了低調處理,主要是想保護林曦。
「不行,必須報警!」女翻譯堅持道,「他們都在說謊!我知道這裡到處都是監控,我要求調監控!」
方驊抬頭看了眼前方的一個監控,然後微微一笑:「說起監控,這個監控好像前幾天壞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來修過?」
葛軍心領神會:「這好辦啊,我去監控室問問不就得了?」
說著,直接跟著方驊,一起去了博雅苑的監控室。
嗯,監控記錄都在那裡呢。
……
眾人重新回到博雅苑。
中村突然對林曦說道:「林曦君,我知道東夏為什麼比任何一個地方都渴望振興本土文藝事業了。也知道,你身上肩負的使命有多重了。四個字,文化自信。」
林曦苦笑了聲,心想,沒出這事兒之前,還真沒想過這些。
不過,他還是說道:「中村,你這話對一半錯一半!在東夏,像剛才那女翻譯那種人,還是極少數的。我們有足夠的文化自信,只是身為文藝工作者,我們要讓這種自信更深、更廣地在每一個人心中紮根。也希望能讓這種自信,傳播到海外,鼓舞每一個華人。」
中村點點頭:「林曦君,你是個令人敬佩的男人。」
林曦微微一笑,心想,我突然也覺得自己很高大呢。
好吧,看樣子去小山村當老藝術家的計劃,要再往後推一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