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要從十五分鐘前說起。
話說，彼時的林曦還在親切而認真地跟網友扯淡。
從創作的靈感講到懟人的要義，從陳思菡星耀段位的隕落講到林楠楠毆打兩任僱主，再就是諸如綠茶的鑑別、白蓮花的治理，以及吃席的時候為什麼要坐小孩那桌、豆腐腦必須是鹹的吃甜的那些都是異端之類的，直接將扯淡的氛圍推向了高潮。
直播間裡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一眾網友無不奔走相告，在線人數再創新高，形勢就像秋收來臨滿目金黃般一片大好。
而這欣欣向榮的景象，卻引起了狗大戶的嫉妒。
在音浪的總部，音浪總裁許巍廣和一眾高層，聽到快音林曦正帶著千萬人在直播間開起了聯歡會，氣得青筋暴跳。
你想想，你花了大價錢買了一大波流量，本來都已經吃上火鍋唱上歌了，突然就來了一群馬匪，把你的流量搶走了不說，還在家裡辦起了party，放誰身上都氣啊！
所以馬匪要剿，不剿不行，任何時候都要剿！
問題是，怎麼剿？
許大總裁發出了靈魂拷問：「如果再任由他們這樣，而沒有任何反制措施的話，不說在今後的競爭中誰輸誰贏，就說業界同行，都要開始笑話我們了！我現在就想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麼想法？」
這話一出，頓時滿屋的英雄漢都低下了頭，但一個個都凝神聚眉，做出一副苦思對策的樣子。
過了許久，終於有一臥龍抬頭，胸有成竹地曰道：「不如，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可以用小號沖我們的直播間，我們也未嘗不可啊。」
語畢，又一鳳雛一臉深沉道：「我們手上倒是有一批快音帳號，當時是為了抓取他們的推薦算法而註冊的，總共有四千多個。」
臥龍看了眼鳳雛，鳳雛也凝望著臥龍，兩人眼中閃閃發光，頗有知音相遇只恨晚的意味，讓整個會議室都充斥起一股風騷的氣息。於是大家都騷動起來。
「對，他們既然都這麼做了，那我們也可以派小號去罵他！」
「主要是提醒下直播間裡的人，他林曦到底是什麼貨色！」
「節奏帶起來，弄到他沒法播為止！」
「這可是他自己先這麼搞的，怪不得我們！」
這麼一看，音浪公司果然人才濟濟，大將如雲。
許大總裁很欣慰，在沉吟片刻後，便拍板道：「那行，既然他要玩，我們就陪他玩。今晚就告訴他，這種套路不是我們不會玩，而是我們之前懶得跟他玩！」
於是，幾分鐘後。
快音「閒人林」的直播間裡，突然出現了一片又一片的刷屏。
「林曦，你這漢奸、賣國賊，還好意思在這裡開直播？」
「對哦，差點忘了，你倒是解釋下你私會景生輝的事情啊！」
「怎麼了，解釋不了開始扯別的來轉移話題？」
「呵呵，現在你是在坳新的人設嗎？有本事先把外國狗的人設解釋清楚啊。」
配合著刷屏的文字，同時還刷屏了他跟景生輝密會時的照片。
以及所謂的「黑客」獲取的郵件截圖。
果然，這群人一出現後，直播間裡原本和諧歡樂的氛圍頓時蕩然無存。
甚至連網友的正常發言，都沒辦法顯示了，因為很快就會被這些信息衝掉。
有網友開始憤怒，罵那些水軍——這些都是剛剛在直播間被林曦圈粉的。
他們已經完全不關心什麼「黑幕」、「傀儡」了，他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林曦，是一個有趣、坦蕩且一點都不裝的人。
跟那些但凡有點小名氣，就成天端著，裝得高高在上的明星，不知道要可愛多少呢。
但也有人終於想起來進直播間的目的是啥了，於是也紛紛加入，跟著追問照片和郵件，乃至花樣少女如何能參加比賽，又如何能耍大牌而不被開除等等。
這番情況，看得陳思彤、葛健、胡誠林等人無不眉頭緊皺，開始替林曦心焦。
而在快音總部，也盯著直播間看的王沐晴、王浩、宋超等人，也不由心一緊。
沒錯，在他們看來，林曦之所以在直播間裡扯那麼多，應該是想打造一個新的人設，讓大家忘記他那些「黑幕」，由此來逐步引導輿論，往好的方向發展。
而這個目的，差點就被他達到了！
誰都沒想到，他只是用了一個「反差人設」的策略，僅僅是跟大家聊了會兒天，就一下子將路人緣攢滿了。
這點，不光快音那頭的王沐晴等人心悅誠服，連一家大這頭，有著豐富公關經驗的王沐晴、胡誠林、趙姐等人，也都喜出望外。
可現在，情況突變……顯然，有人來砸場了！
現在是直播，根本沒法討論應對策略，他還能……應對自如嗎？
很明顯，他們對真正的老狗一無所知。
什麼是真正的老狗？
狗的壽命很短，而且意外死亡率很高，每一條能被稱為「老狗」的狗，都有它的故事，和生存哲學。
當它英雄暮年趴在樹蔭底下打盹的時候，你只看到了它老弱無力的模樣，和永遠垂著的眼瞼。
卻不知道，它昔日的同伴或者敵手，大多已經死於車禍、鼠藥、同伴的尖牙、主人的棍棒或者是直接躺在了一堆香辛料里。
唯有它活了下來。
唯有它能孤獨而安靜地趴在樹蔭下，回憶那些年為了基因繁衍而瘋狂的激情，為了一根骨頭的所有權而打得天昏地暗的熱血，以及帶著弟兄們痛毆前來踩界的隔壁村的狗的崢嶸歲月。
在那一刻，它是真正的王者。
林曦自認老狗，當然不是貶低自己，相反他以此為榮。
只是與真老狗不同的是，他現在不光擁有老狗的智慧，還有一具年輕的身體，擁有比刀更鋒利的爪牙。
所以，一群宵小怎麼可能亂了他的分寸？
當他出現在直播間的時候，早已想好了各種可能，甚至眼下已經發生了的這種可能，也是他求之不得的。
「既然都來齊了，那就開始表演吧。」
面對滿屏的漫話和質問，林曦淡然一笑，然後說道：「本來我以為清者自清，這種無聊的謠言是不會有人信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問起來了，我就在這裡統一回復下。」
吶，我內心光明，一心向陽，是你們逼我，我才澄清的。
姿態一下子就上來了。
隨後，只聽林曦又淡淡道：「首先，我想請大家看一張照片。」
說著，他從手機里翻出一張照片，對著屏幕說道，「我跟景生輝相遇，並不是什麼密談，而是在一個公開場合，這是在《偶像創造營》的招待會上，當時可有的是人，不止我們兩個。」
他手機里的照片，正是招待會的全景照，包括了他和景生輝聊天時的位置。
照片裡，也的確有很多人。
接著他又說道：「當時這位景總主動找我搭話，不是密謀什麼，他只是想找我合作，但我拒絕了，就這麼簡單而已。關於這件事，我只回應這一次，而且只對你們回應。」
等他說完，直播間裡的風向就有所轉變了。
很多人紛紛發言。
「很明顯又是栽贓陷害，不會有人真信這種謠言吧？」
「我早猜到了，它們趁曦哥不注意，故意讓景生輝跟他聊天，然後拍下照片污衊他，這麼低級的手法，居然也有人信！」
「對啊，那種場合，人家來聊天，曦哥總不能直接黑臉趕他走吧？」
然而，就在這時，只見一波新的刷屏又來了。
「你說只是普通聊天就是普通聊天啊？證據呢？」
「對啊，空口白牙，什麼節奏都由你帶了！」
「大家注意照片裡他的表情，他明明是在笑的，這說明他和景生輝肯定是達成了某種共識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為什麼大家不說別人，單說你？」
林曦見狀，不由無奈一笑：「你們這就是不講理，在抬槓了。我笑，只是對陌生人保持禮貌而已，不帶這麼帶節奏的。」
刷屏的那幫人，刷得更歡了。
「他急了，他急了！」
「哈哈，欲蓋彌彰！」
「說不過了，就說我們在抬槓？」
「哈哈，林曦你不是很厲害嗎，就剩下這點本事了？」
這些人一刷，還真有人被帶了節奏，開始嘲諷林曦。
此時的音浪辦公室里，幾個程序猿正操縱著上百個帳號，更加起勁地刷著這些內容。
啪嗒啪嗒的敲擊鍵盤的聲音，迴響在整個房間。
許巍廣和他的臥龍鳳雛，都嘴角微微一揚。
「就這，他還想澄清？」臥龍說道。
「等著吧，以後他直播一次，我們就這麼攪合他一次！」鳳雛說道。
而就在此時，只見屏幕里，林曦拿起了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眾人都不由一愣。
「他要幹啥？」臥龍問。
「不會是氣得要報警了吧，哈哈哈！」鳳雛笑。
卻只聽林曦當著鏡頭，淡淡問道：「宋總，鎖定這些黑粉的IP了嗎？」
開著免提功能的手機里，立刻傳來了一個聲音。
「鎖定了，雖然稍微做了點掩碼，但還是能查出來，是來自於北科創業園七號樓的。也就是，音浪的辦公室。」
「哦，不會弄錯吧？」
「不會，我都做了記錄，要是他們覺得我胡說，可以來告我。」
聽到這段對話後，鳳雛笑得更大聲了。
「這是真的要報警？可是這個白痴，他打算告我們啥？我們只是問他幾個問題而已啊，哪條罪名適合我們？」
「沒錯，」臥龍也不屑道，「他當初派人來搶我們的人，我們說啥了？可一輪到我們，他就玩不起了？格局啊，這就是格局。」
卻在這時，只聽林曦說道：「對面音浪的兄弟，你們辛苦了。我找到你們，不是為了告你們，而是想面對面跟你們說一聲，你們真的誤會我了！當然，你們背後的五嶽會，也誤會我了。」
這話，直接就將音浪和五嶽會先捆綁在一起了。
接下來，他還要證明，這件事是五嶽會和SCK聯合在搞自己。
當然了，或許這件事五嶽會並沒有參與，但是反正機會難得，這麼熱鬧的時候，作為「好朋友」，讓五嶽會也有一份參與感，是他應該做的嘛！
於是，在刷屏最兇猛、嘲諷和質疑達到了高潮的時候，他又一次拿起手機，說道：「既然大家都這麼好奇，那位景先生到底和我說了啥，那麼我們就來聽一聽吧。」
音浪辦公室里，許巍廣、臥龍、鳳雛乃至所有正在操作刷屏的程序猿們，無不面色一凝。
我擦，他竟然還錄音了？
這是不是一個變態啊，難不成他走到哪，都錄著音呢？
的確，很難想像，一個普通人，每天開著錄音筆生活。
林曦當然也沒有這個癖好。
只不過，當時的景生輝一開口就說要投一家大，就讓林曦覺得不對勁了。
於是，嗅到異常的他，自然而言地就打開了手機錄音功能。
這可是老狗的保命技，他怎麼可能會忘？
說著，他點開了一個音頻，打開了播放鍵。
「抱歉，目前一家大業務上還沒有太大頭緒，我們也不敢提什麼融資計劃。要是真有需要，我們可以再聊。」
「不，很快您就有需要了，相信我。」
「為什麼呢？」
……
當時林曦和景生輝的對話，在直播間被完整再現出來了。
毫無疑問，無論從哪個角度聽，那都不可能是兩個熟人之間的密謀。
而更像是是林曦無情拒絕，景生輝強上不成，最後那羞成怒地離開。
至此，朴仁猛污衊林曦的最強力證據，灰飛煙滅。
反倒是，成了林曦被陷害的證據。
這麼一來，其他人很容易就能推測出，其他的什麼郵件門、花樣少女團事件等，也都是專門為陷害林曦而設計的。
而關閉錄音之後，林曦的表演還沒完，緊接著他又趁勢說道：「至於那封郵件，我就不反駁了，畢竟如果我今天發一封郵件給五嶽會會長，說他已經綠了，也不能代表他真的綠了對吧？
還有，為什麼我的藝人可以參加《偶像創造營》？答案是，SCK的特別代表林大海先生親自來我們公司邀請的，我們有監控為證。
至於她們耍大牌為什麼不被勸退？很簡單，因為有人在引導她們耍大牌。一個鏡頭拍近百遍，參加節目組賽前動員會，卻沒有一個人來對接，提早半個小時到卻最終遲到，我想任何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發火的。」
不得不說，林曦很會抓時機。
如果沒有錄音公布在前，那麼他後面說的，沒幾個人會信。
但是錄音公布會，他被陷害的事情已經被大多數人所接受，所以現在別說他說的是事實，就是胡編亂造一些，也有的是大把人相信！
這就是人性。
果然，當他解釋完以後，音浪的那些水軍號刷的什麼，已經沒人在意了。
反而，增加了所有人對音浪的怒火。
「都解釋得這麼清楚了還刷屏，他嗎的是不是故意噁心我們？」
「音浪也太不要臉了吧？你可以像快音一樣，有什麼猛料來直播間宣傳，但是人家都澄清了，你還造謠來刷屏，就過分了啊！」
「我特麽現在就卸載音浪！這種沒有底線的公司，我不屑！」
「我也卸載了！跟五嶽會沾邊兒的公司，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而就在這時，有幾個神秘的小號，也粉墨登場了。
「大家別光顧罵五嶽會，很明顯SCK也跟他們聯合了啊！」
「對，他們先是邀請曦哥的藝人去參加節目，然後故意讓她們耍大牌，再故意放出保送她們的消息，擺明了就是配合五嶽會坑他！」
「他嗎的，從今天起只要是SCK的藝人，我第一個抵制！」
這個節奏一帶，直播間裡的人頓時都恍然大悟。
憤怒的留言，立馬一排接一排！
「大家忘了，前幾天傳出的消息，說SCK朴大社長和曦哥在招待會上硬剛？」
「一會兒，等花樣少女團上直播了，可以問問她們詳情啊！」
「哈哈，原來是五嶽會在和仁川資本聯手在剿殺東夏自己的音樂人？」
「他們才是內賊，漢奸！」
「堅決抵制五嶽會，抵制SCK所有藝人，從我做起！」
在辦公室的某個角落，陳思彤很滿意地看著屏幕上那幾個帶節奏的小號。
不得不說，有理有據，又罵的賊專業。
宋超表示這項工作對他而言毫無壓力。
畢竟他是懂噴子的。
因為平時上網，他也是這麼跟網友對噴的。
他可以從評論區噴到私信，再從私信噴到人家的社交頁面，萬一被拉黑，他還會註冊小號繼續噴，噴到對方說對不起為止。
安排完這些後，她又對趙姐說道：「聯繫所有能聯繫的媒體和大V，這次我們不設預算，能花出去多少錢就花多少。我只要一點，今晚的直播，要讓所有上網的人都瞧見！」
趙姐微微一笑，立即點頭道：「放心，只要肯砸錢，我能讓用老年機的人，都知道今晚的直播！」
現在一家大可不同於往日了。之前五嶽會打壓，一家大有錢都花不出去。
但是現在，明眼人都看到五嶽會根本壓不住一家大，或者直接說，根本壓不住林曦。
眼看著，林曦很可能成為下一個大佬，還有幾個人願意繼續聽五嶽會，而放著這樣的錢不掙呢？
這個道理，就跟拿破崙逼近巴黎時，巴黎媒體從稱呼他為「科西嘉怪物」、「吃人的魔鬼」到最後真誠的喊他一聲「陛下」，所表現出來的一樣。
安排好一切，陳思彤終於鬆了口氣。
又不自覺地看向了林曦，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卻嫣然的笑意。
不過，很快她又想到了一件事，那抹嫣然就小小的凝固了一下。
所以，剛才的賭局，我是輸了？
而胡誠林和葛健看到陳思彤的微表情，不由對視了一眼。
他們兩個，這是真的在開夫妻店啊？
一個在前面衝鋒陷陣，一個在後面搖旗吶喊，簡直無縫對接啊！
和諧！
而到了這個時候，林曦今天直播的幾大任務，也算是全部完成了。
其一，攪黃音浪的直播，搶走他們的人。
其二，借力打力，為快音引流，再增加一波下載量，和音浪拉開距離。
其三，打造個人品牌，讓自己成為快音乃至整個短視頻界的「頭部主播」，以後便可藉此持續為快音拉流量了。
其四，才是澄清謠言，為自己證明。
而其五，則是同時打擊五嶽會和SCK。
一箭五雕？
好雕啊！
不過，好像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雕。
說著，林曦就偷偷看了陳思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