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玻璃菸灰缸掉到大理石的地面上，又彈跳起來，連續發出幾聲「叮咣」的重響。

  在場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紛紛震驚地看向林曦。

  簡杭跟徐達開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向來文文靜靜跟誰都好聲好氣的林曦，竟然也有這麼暴躁的時候。

  「既然談不攏，那就別談了。」

  林曦完全無視眾人的目光，緩緩站起來，又對李澤均和陳開明說道：「李總，陳總，你們可以回去告訴五嶽會，《仙劍》這部片子，有星海娛樂的幫襯我要做，沒有星海娛樂我也要做！

  我不知道這世界到底是靠誰在運行的，不過我覺得，區區五嶽會應該……還不配。」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林曦的聲音不大，卻如有餘音，在會議室內迴蕩。

  簡杭和胡誠林對視了一眼。

  這可能是他們自打認識林曦之後，聽他說過的最囂張的一席話。

  胡誠林卻皺緊了眉頭，心中暗道，林曦雖然才華橫溢，但說到底還是過於年輕氣盛了。

  這麼一來，整件事可就一點迴轉的餘地都沒有了。

  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但徐達開卻聽得熱血沸騰，心裡直呼過癮，要不是會議室的桌子太大，他高低要掀一下，給林曦比個大拇哥。

  他早就看這兩個王八卵不慣了！

  想年初的時候自己音樂部主管部長的位置乾的好好地，李澤均這傢伙非要把自己調到什麼影視部兼任什麼副部長，還美其名曰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可回頭就把自己的親信調去了音樂部當副部長，真當自己不清楚他什麼想法？

  徐達開很欣賞林曦的血氣，要再往前二十年，像林曦這樣小伙子，他指定得跟他磕頭拜把子。

  講真，這穿西裝打領帶，天天跟一群衣冠禽獸磨嘴皮子的日子，他也是受夠了，跟星海娛樂還沒徹底崛起前，跟胡誠林一起打拼的那些日子完全沒法比——可惜，屬於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就算是胡總這位星輝集團的勛功老臣，都已經被集團內部某些人視為眼中釘了。

  在徐達開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時候，李澤均和陳開明，也回過了神來。

  兩人見過大風大浪無數，自然不至於就這麼被嚇住了。

  帶著不屑而玩味的笑意，他們又居高臨下地重新打量了這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番，越發覺得這小子好笑。

  在他們看來，能說出「區區五嶽會」這五個字，就代表著這小子，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

  在東夏投資圈，乃至整個東夏文娛圈內，誰不知道五嶽會一句話，就可以左右大多數人的命運？

  區區五嶽會？

  可就是這「區區五嶽會」，現在不就把他逼得走投無路了麼？

  真不知道他哪來的勇氣？

  陳開明忍不住說道：「林代表好一句區區五嶽會啊！呵呵，星海娛樂新成立的發行公司和短視頻平台可禁不住折騰，肯定是不能為了你冒險的。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剛才的意思，是說你想自己創辦一家平台，然後一統天下？」

  李澤均一聽，頓時忍不住跟著譏誚道：「好想法啊！林代表如今紅得發紫，當然是想做什麼，就能成什麼了。哈哈，到時候你的平台要是上市了，可千萬要給我們跟投的機會啊。」

  「哈哈哈，咳咳……」正在抽雪茄的陳開明，被李澤均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嗆了煙。

  兩人都覺得，這是今年聽過最有趣的笑話。

  先不說發行那塊，就說短視頻平台這個賽道，別看只出現了幾年左右，但如今燒錢燒得已是如火如荼，頭部平台甚至一天就能燒掉幾千萬，入局門檻之高普通人難以想像。

  也正因為如此，頭部平台的優勢幾乎已經無可撼動。

  這個時候再入局，傻子才會幹。

  而且，現在所有的投資公司全部都聚焦於行業排名前三的平台上，要投錢也是投他們，誰還傻乎乎地去投新創的平台，重新燒一遍錢？

  更何況，只要五嶽會發話，哪家投資公司敢去投他林曦的平台？

  而融不到資，他林曦憑什麼把平台做起來？就憑他能寫幾首歌？

  幼稚也要有個限度！

  想到這裡，李澤均就身體後仰，舒舒服服吐出口氣，又笑道：「林代表，年輕有想法是好事，你可以趕緊去做。只不過，想靠著星海娛樂空手套白狼，那難度的確有點大。」

  胡誠林看向陳開明，冷聲道：「陳總，沒人說要背靠你們這顆大樹。我已經聲明過了，這次是以公司的名義支持林曦的創作，這筆交易對公司，對你們都是穩賺不賠。」

  陳開明看著胡誠林，頗是無語地搖了搖頭，笑道：「胡總，你在這個位置上待的時間太長了，高處不勝寒，對下面這些事情是一點都不了解了啊。」

  胡誠林皺緊眉頭正要再說，卻見林曦沖他擺了擺手，示意沒必要做這無謂的爭論。

  然後，帶著一絲泛冷的笑意，林曦的目光從李澤均和陳開明以及以他們為首的一眾股東董事們臉上緩緩掃過。

  隨後說道：「各位，如果我現在告訴你們，你們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你們肯定是不會信的。所以，我們半年後再看現在，希望到時候，你們還能保持這樣的笑容。」

  頓了頓，又對胡誠林微鞠一躬說道：「胡總，抱歉了。」

  林曦向來懶得廢話，說完就走。

  一直坐在邊兒上作為臨時小助理的小透明林楠楠這時也收起筆記本，氣呼呼的跟著林曦出門。

  而就在林曦開門的瞬間，只聽李澤均又刺耳地一笑。

  「這就急了？」

  陳開明不屑地一笑，緩緩地吐出一口煙，將菸灰彈在大會議桌上的一盆蘭花里，然後，以大佬的姿態，不緊不慢的訓斥道：「林曦，你知道身為一個上位者，最重要的是什麼？就是懂得控制你的情緒。憤怒是最低級的情緒，只有無能、低級的人，才會通過憤怒、摔東西來發泄情緒。你，還差得太遠。」

  林楠楠聞言猛地頓住腳步，她可不管什麼陳總不陳總的，直接怒道：「你說誰無能低級？你還不是靠你爹靠你爺爺才到現在的？你爺爺當年偷竊公有資產數個億，這才發的家，網上一搜就有，誰不知道誰啊！」

  陳開明立即臉色一僵，顯然林楠楠這話正罵到他的痛處。

  林大藝術家很欣慰地看了眼自家老妹，這小妮子果然不是只會窩裡橫的那種，這麼想想心裡就平衡多了。

  隨後，他轉過頭，緩緩走向李澤均。

  陳開明手裡端著杯咖啡，怔怔地看著林曦，忽然沒來由地心噗噗直跳。

  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頓時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你，想幹什麼？」他緊張地問道。

  林曦走到他的跟前，站定，驀地露出一絲微笑，甚至替他撣了撣肩上的灰。

  然後說道：「陳總，你錯了。就比如你，本來是想撈功績撿便宜的，可是五嶽會一句話，你就不得不放棄撿這個便宜，轉而對他們卑躬屈膝。

  你憤怒嗎？你當然憤怒！但是你之所以想怒而不敢怒，是因為你懦弱，更因為你還不是真正的上位者，你不配憤怒！你的憤怒已經被資本閹割了，而我，因為從來不覺得低誰一等，所以還保有憤怒的權力。」

  陳開明頓時臉色一白，激動地站了起來，一指林曦道：「你，你……」

  「我再忠告你一句，」林曦打斷道，「即便我真的是下等人，你也要記住，匹夫一怒，同樣也可血濺五步！身而為人，你選擇摧眉折腰，而我選擇......永不為奴！」

  幾句話，說的擲地有聲。

  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陳開明和他身旁的原本看戲的李澤均，一時之間竟集體失語，再也說不出話來。

  而胡誠林聽著林曦那不屑的語氣，看著他那陰冷的眼神，心理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如果說此時的林曦是悍勇的「匹夫」，倒不如說他是……一個自信的暴君。

  好強悍的氣場！

  可，他究竟哪來的那麼大自信，那麼大氣場？

  難道他手裡真的握著，足以擊敗五嶽會的牌嗎，可不應該啊，作為最早得知林曦和五嶽會糾葛的知情人，他太清楚不過林曦的背景了。

  此時，林曦已經帶著林楠楠出門。

  胡誠林忽然起身離席，追了出去。

  「林曦！」快步追上後，胡誠林說道：「今天的事，是我疏忽了，但是你應該清楚，我絕對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林曦看著胡誠林：「胡總，我明白你的難處，李澤均和陳開明這些人的心思根本不在於如何讓星海娛樂變得更好，他們眼裡只有利益，您一手打拼起來的星海娛樂如果被他們接管，遲早要淪為五嶽會的產業，這個您同意嗎？」

  胡誠林怔了怔，但隨後還是有些灰心地點了點頭。

  「沒錯，他們現在既然敢對你出手，就說明五嶽會已經準備要把我也排擠出星海娛樂了。」

  林曦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咱們認真考慮一下葛哥的的提議，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我只想要一個發表作品的平台。」

  胡誠林沉默，雖然之前跟葛健聊的很多，但真到了這一步，沒有資本加持，再創一個新的平台，真的能贏麼？

  「胡總，您可以慢慢想想。」林曦淡淡道，「不過，我希望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就像東亞歌會那樣。」

  就在林曦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胡誠林終於開口了：「林曦，就這兩天，你等我消息！」

  ……

  胡誠林說完，就徑直回了會議室。

  當他再度坐下的時候，已經換了一副表情。

  一副公事公辦，在商言商，甚至微帶著冷笑的表情。

  對著李澤均、陳開明說道：「李總、陳總，各位股東董事們，既然你們不同意，那麼我們就說說之前關於《仙劍》投資合約的事情。合約上規定三千萬的前期投資，白紙黑字。現在，是你們兌現合約的時候了。投資額度三千萬，如果不能如約打入帳戶，那我就不得不請法院裁定了。」

  李澤均和陳開明頓時都是微微皺眉。

  三千萬對他們來說雖然也說不上多，但現在如果投進去，那就等於打水漂啊！

  五嶽會已經明示，要他們立即放棄林曦，並且不要再給胡誠林任何幫助林曦的機會——誰讓他不識相，非要跟五嶽會作對保下林曦呢？

  所以這三千萬投下去，除了眼睜睜看它燒完之外，不會有任何水花濺起。

  最終，胡誠林現在的位置會有李澤均接替，但相對應的五嶽會也要插手進這唯一一個在他們掌控之外的四大娛樂公司了。

  敲了敲桌子，李澤均忍不住說道：「胡總，那份合約你覺得還有必要麼？《仙劍》的未來勢必是會慘澹的，這是五嶽會意思……」

  「對不起，我不知道什麼五嶽會。」胡誠林冷聲道，「我現在只要你們按合約辦事。」

  李澤均和陳開明對視了一眼。

  胡誠林之前保林曦也就算了，畢竟沒放到檯面上，但現在這麼明晃晃的公開宣布跟五嶽會作對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難道不知道，這麼一來他就等於退出了資本圈，今後再創業做任何項目，都不可能再有人投資了嗎？

  另外，燒完那三千萬，對他也沒有任何好處啊，反而會讓他在位的最後時期留下一個識人不明的名聲。

  陳開明忍不住說道：「胡總，你可要想好了，跟五嶽會公開衝突……」

  胡誠林再次打斷道：「我再重申一遍，在我眼裡沒有五嶽會！如果你們不想扔了那三千萬，那麼也可以，我要求我在星海娛樂的股份，折現三個億再退出！」

  如果被星海娛樂最終被五嶽會收攏，按照現在的估值，他在星海娛樂的股份估值大概在兩億五千萬左右。

  胡誠林等於多要了五千萬——以和五嶽會徹底撕破臉為代價。

  他已經想好了，要拿這筆錢，跟林曦還有葛健做一個全新的平台。

  你要說為什麼？

  他其實也沒想清楚。

  可能，是想看看到底才華能不能擊敗資本？

  也可能，單純就是想再瘋一次？

  但不論如何，現在和林曦一起「瘋」的人，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