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人的話，郭雲帆心裡懸著的那塊石頭算是微微落了下來。
說實話，周五那天和同學林寶談過之後，他確實是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也僅限於自己思考，並沒有和其他同事進行交流，更沒有提到公司層。
在大公司，尤其是在這樣一個決策關鍵節點，刺頭，特別是沒有權力的刺頭，有時候更多的只是逆勢，而沒有任何作用。
剛才那一句，他也是忽然被大佬點名，腦子一熱，就帶著幾分冒險性質說出來。
但是沒想到，雖然小柯總沒說話，但是老柯總還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這樣一來，至少，自己拿出這個問題來說，並不算是逆勢而為。
郭雲帆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腦子快速閃過之前林寶和錢鋒的話，心裡快速地組織語言。
「首先，是內容持續輸出的問題。事實上，這幾年，隨著武俠小說沒落，國產劇本也有些勢弱，就算是一些頂尖導演的院線片，也很多借鑑國外的劇本，缺少原創性。所以，隨著網絡文學的崛起，大家就都理所當然地把它當做國內真正的內容儲備。」
郭雲帆說道，「目前來看，網絡文學是一種大眾創作。再加上國內的歷史、文化土壤比較豐富，這一點上，其實是某種程度上優於好萊塢劇本市場的。三大網絡文學網站，也確確實實每年都能夠推出不少文化消費市場上的熱銷作品，甚至影響力和獲利程度，遠遠高於傳統出版名家。」
其他人都是微微點頭，這也是現在大家所有人的共識。
但是，不看好在哪裡呢？
「這一次的發布會，銀河積極採取破圈行動，其實也是非常迎合所有文化消費向公司認可的。實際上，大家都是急需好內容，大IP來破解目前的產業消費壁壘。」
郭雲帆繼續說道，「但是，我自己感覺，這一步，走得有些急了。銀河集團，和其他兩大公司，現在都迫切地要尋找資本背景，甚至尋求上市。是完全的一種忘本行為，他們忘了，他們是內容製造者。產業聯合，資本融合，是資本方的活，他們是在搶活。」
說道這裡，他看到周圍其他不少人都是微微搖頭，隨即停下來，示意大家也說下意見。
一個公司代表說道：「我不是很同意你的說法，銀河是內容掌控者，他們自然是有先行一步的權利，這沒有錯。」
「確實是，這邊有內容，無法擴展，那邊無米下鍋，任何一方釋放信號，都是有益的。」
「我覺得，銀河集團迫切開發布會，和他本身內容製造者的身份，不衝突。」
「對，這一點我也認同。」
……
看他們說完，郭雲帆點點頭：「確實是，從產業聯合的角度來看，銀河並沒有錯，甚至是有被資本方看好的可能。
但是也正是這個動作，暴露出了他們的問題。
三大網文集團目前也都不是創業初期的小公司了，如果說，他們的決策層和真正的內容生產核心沒衝突，你們信嗎？那麼一旦產生衝突，誰才是決定方呢？上行下效，一旦上層都開始考慮資本方的臉色了，下面那些一線編輯和作者，還能夠真正不受限制地出產內容嗎？
網絡小說這棵幼苗，現在還太嫩啊！目前看它需要的是至少五到十年的自我生長期，才能夠真正繁衍成體系。沒成體系之前，這麼著急尋求資本介入，無論是這種行為釋放的信號，還是這個行為本身，都代表了，銀河高層，其實都已經開始偏離內容生產這個本分工作了！
另外，任何一項藝術，內容，都需要一個『野蠻生長』的空間，至少是初期的空間。網絡小說，本身就是從野蠻的網絡土壤上生出來，現在還未完全成長，就介入資本力量，是好事壞，至少，我們對此是需要打一個問號的！」
這最後一句話，郭雲帆把問題歸結到了藝術，內容這個軟層面上，也是為自己打個保險。
避開把問題停在這一次發布會事件本身，讓高層，尤其是視頻里的兩個大佬不會本能地對這個問題產生排斥。
當然，他的這一番解釋結束，顯然並不能夠說服所有人。
不過對於郭雲帆來說，其他人的看法不重要，關鍵還是上面視頻里的兩個人的態度。
他抬頭看著視頻里的兩人。
小柯總的臉上並沒有的表情，讓人看不出他的態度，倒是旁邊的老柯總，在聽到他最後這一句，眼中的色彩更盛。
看來，至少這一個觀點，是符合老柯總的心思的。雖然這位大佬現在已經不管事了，但是能夠獲得他的認可，自己這一步走得也是穩的。
「你繼續說。」小柯總說道。
「好的，小柯總。」
郭雲帆繼續說道，「以上是對銀河集團能否持續生產好內容，我的一些想法。畢竟，內容是本質，內容被不懂市場的資本決策了，還是很有危險的。下面我們說一下適合的問題，特別是網文和影視向改編的適合問題。
網絡小說目前有成為大火IP的趨向，這是所有人都能夠看到的。而且，大火IP一向都是影視向改編的寵兒。這是市場的認識，好萊塢是這樣，過去國內的一些經驗也是如此。
但是，我們同樣作為內容生產商，是不是有時候也需要從內容本身出發來看問題，不要被IP名字本身所蒙蔽。影視劇劇本是什麼方向，大家可能都有些概念。現在的那些大火的網文是什麼方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了解過？
我跟我喜歡看網文的朋友，還有公司的編劇們都聊過這個問題，他們的看法是，目前網文裡面，至少是男生向，大火的那些小說，從改編上來說，大多是困難的。改編困難，這至少對於我們來說，是需要細細思考的。
影視劇，不同於文字，動漫，甚至是周邊，我們要面向的，其實還是大眾向的觀眾。不能讓更普遍的大眾接受，那對於我們來說也是無用的。當然，具體的對比我並不是專業的，但是至少，這裡，我們也是需要打一個問號的。」
說到這，郭雲帆也是有些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多了，隨即適時打住，看向上面的兩個大佬：「柯總，小柯總，這就是我自己的一些看法。當然，我經驗淺，可能有認識上的誤區，是片面的觀點，希望大家不要見怪。」
小柯總見他說完，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老柯總臉上依舊是帶著笑意：「我覺得他說的不錯，至少，確實是一些存在的問題，考慮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
小柯總點點頭。
郭雲帆頓時心裡大喜。
老柯總繼續說道：「特別是他裡面的一句話，任何一項藝術都需要有『野蠻生長』的空間，我覺得是非常不錯的。實際上，當年我們剛創業的時候，一些業內的老人就曾經說過類似的話。我們唐人靠什麼一步步走過來？有資本的助力，但是更多的，不就是我們對於內容的正確判斷嗎？網絡文學是否適合我們，我們各個方面都綜合考量一下，沒有壞處。」
旁邊的小柯總也是點點頭，笑了一下說道：「父親，雲帆在內容上的理解力是比較強的。這一次我們出品的《軒轅刀》劇本立項，雲帆他可是立了不小的功勞。也是我提議，讓他當出品人的。」
「哦？」
老柯總看郭雲帆的眼光更加溫和。
小伙子，很可以呀！
郭雲帆內心喜滋滋，表面卻是依舊一番謙虛之詞。
「好，那今天的會議就先到這裡。大家說的看法，我會提交董事會商議，最後做決定。」
小柯總說道，「雲帆，關於你之前說的那些看法，之後也寫一個報告發給我。」
「好的小柯總！」
郭雲帆忙是說道。
……
走出會議室，郭雲帆感覺自己走路有些飄了。
老柯總的讚賞，小柯總的認同，至少代表了，這一次，他賭對了！
一直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在腦中把今天會議的情況過了一遍，他自己也發現了很多的關節點。
為什麼這一次視頻會議里，老柯總會在？老柯總畢竟是放權了，如果他們父子倆的態度是一致的，那麼老柯總完全沒有必要出現。
既然他們一台前，一幕後，父子兩個人都出現了，說明很有可能，他們之間的觀點，有一些分歧。
而很明顯，老柯總對於這一次的看法，和自己之前的說法是一致的。
如果今天單單是小柯總在，自己一激動，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恐怕結果不會像是現在這麼圓滿。
不過不管怎樣，因為這一次會議，自己在兩個大高層心中的位置，都狠狠地抬了一截。
而這一切，都是源於前天晚上，自己和同學林寶，老師錢鋒之間的交流。特別是林寶，他給了自己這樣的啟示，甚至可以說，自己說的那些內容，基本上完全都是照抄了對方的觀點。
開完會，周圍得到消息的一些公司朋友紛紛過來找他祝賀，自然是免不了一頓吃酒。
包間裡，喝得有些微醉的郭雲帆拿出手機，點開和林寶的聊天框，晃悠悠地打著字：「寶哥，沒啥多說的，一個字，你就TM的是牛逼！從今以後，你就是我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