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估計就幾分鐘的戲，劇務，燈光，道具忙活了快有一個半小時才消停。
所有人員就位。
「Action！」
隨著導演的聲音落下，一身銀色風衣，身段苗條帥氣的女配角「嘭」得將小教堂的門踢開。
對面，穿著西裝的小嘍囉手中拿著道具刀劍，不斷地大喊著沖了出來。
噠！
身上吊著威壓，腳下一踩機關跳板，女配角升空，大長腿一甩，直接踢到了兩個最先衝過來的人。
啪！啪！
兩個武行自己身體往後一翻，砸碎了後面設計好的桌椅。
繼續有人衝上來，不斷地被拳打腳踢，翻倒出去，刀劍絲毫挨不到女配角的身。
方波站在教堂的後面，等待著旁邊劇組人的示意。
前面，不斷地有人大喊著沖了出去，外面教堂里一陣噼里啪啦的打鬥聲，越發地增加了他心中的緊張。
其實整個跑位，每個人時間點，路徑，之前都已經有過一些小的排練。
但是真正拍起來，意外很多，特別是像這一次的大場面的戲。
所以，每個人的狀態都是緊繃的。
等待的這幾十秒的時間，方波的腦中閃過很多東西。
最多的，就是這幾天晚上自己一直看的那本叫做《演員的自我修養》裡面的內容。
書裡面介紹的表演體系，核心理論就是認清楚自己這個角色的「最高任務」，然後「串聯行動」，把自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狀態，都全部符合「最高任務」，才能夠演出最真實的狀態。
方波不知道這個理論能不能運用到基本上可能都不到一秒的鏡頭，甚至是最後可能都被剪得沒有鏡頭的龍套的身上。
但是不管怎樣，從一部影視故事裡出發，自己作為其中一個角色，哪怕只是出來給主要角色虐菜的小嘍囉，也是有自己的角色出發點和個人軌跡的。
如果只是就那麼手舞足蹈大喊著衝出去，那就終究還是一個龍套了。
一些比較有經驗的老群演，甚至看多了，見多了，會懂得一些站位和跑位的技巧，爭取能夠讓自己更多地出現在鏡頭裡，能夠被回放的導演有更多機會看到一眼。
但是方波沒這些經驗，而且在這樣的重點場面戲裡面，戲多就是罪。所以，他能夠自己給自己提升的，就是儘量表演得像一個小嘍囉的角色。
一個小嘍囉該有的表現和角色。
實際上，這幾天的時間，方波晚上研究那本書裡面的東西，在自己小屋裡面，創造環境，感受書裡面設定的那些教學場景裡面的角色狀態。
在片場的時候，他也偷空，從書裡面講得東西出發，揣測最近拍的幾十場的戲中一些角色的表演。自己上場跑的時候，心裡也是刻意想要模仿著自己這個小嘍囉的狀態。
雖然自己一個人瞎摸索，但是十幾次上場跑下來，基本上都沒有出過啥事。也不知道自己是感受不到位，還是因為混在群演之中，也看不出啥。
但是反正沒被人批評過，那麼就說明自己這鑽研的方向，不說對，至少不是錯的。
「上！快上！」
旁邊劇組的人員忽然喊道。
方波猛地從愣神從醒來。
十幾秒時間一晃而過，前面的人已經沖完了。
方波手裡捏緊了道具刀，噠噠噠地就從後面沖了出去。
一轉過轉角，可以看到教堂後面靠牆，站著不少劇組的人，導演坐在監視屏後面。
幾台機器圍繞著中間靠著威壓不斷地翻飛著，踢倒龍套的女配角，在上下移動拍攝。
他也來不及多想，按照大致的跑位方向，手中拿著刀衝過去。
這一小節的路上，方波的腦中不斷地提醒著，自己是一個小嘍囉打手，該是有這樣的狀態，怎樣的姿勢，臉上的表情冷漠，低沉地喊著。
噠！
女配角踩著踏板，飛起來，一腳踢到了方波手上的刀，手一歪的空檔，另一隻腳踹了過來，結結實實地踏在了方波的胸前。
胸前感覺到了重量，方波的身體往後踉蹌了幾步，倒出了鏡頭的範圍。
因為整個場景還沒有拍完，他也不能起來，就趴在地上，想著剛才的情況。
首先，這一個衝過去，被踢倒的動作，不到五秒，和之前劇務要求基本上吻合，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這是最基本的。
至少保險不出錯了。
然後就是剛才這一次參演的感受。
他在沖之前，腦子裡面不斷地想了很多。
衝過去之後，就是很順利地完成了一整套的動作，雖然不像是那些武行們，有著很漂亮的翻身摔倒動作，但是至少感覺到很流暢。
整個人的行動狀態什麼，都還是可以的，符合那本書裡面說的角色的「最高目標」。
但是，也僅僅就這樣了。
也是他這本來就是沒台詞，甚至看不到臉的角色，也沒啥演技可以評的。一個小嘍囉的出場退場，流不流暢，也沒多少人會關注到。
不過至少對於方波來說，流暢，是一個自己可以感覺到的進步。
這就足夠了。
說明他努力的方向是對的。
……
又過了一分多鐘，導演的「咔」聲終於響起來。
一眾群演這才都站起來，包括劇組的成員，大家都看向門口那裡。
所有人都靜靜站在原地，絲毫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就連還沒有卸掉威壓繩子的女配角，也是喘著氣，站在旁邊不敢說話。
一臉鬍子茬的導演坐在監視屏後面，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上過著的畫面。
總共拍了有快三分鐘的戲，到最後，應該是能夠剪上個幾秒鐘的鏡頭。不過，對於導演來說，這整個三分鐘戲，都還是需要確保不出問題的。
「停！」
靜得能聽到落針的教堂裡面，導演有些低沉的聲音，清清楚楚被每個人聽到。
所有人心頭都是一緊。
有問題？
「往回一點。」
導演拄在下巴上的手往左邊擺了擺，「再回一點，好，就這裡！」
他看著閃爍著紅點的畫面上，未修過的鏡頭裡，女配角吊著威亞，不斷地踢飛著鏡頭閃過的武行和龍套。整個動作都是流暢的，不過，就是在這一段，他忽然敏銳地感覺到了有一些不一樣。
「還是剛才那裡……」
五六秒後，導演示意繼續回播畫面，再次細細地看著這一段。
終於，發現了問題。
是在一個衝過來，然後被踢倒的群演身上。
倒也不是他演得差，而是，他這基本上在畫面上閃過幾秒鐘的動作，既不像是那些武行們比較制式，稍顯浮誇的動作，也不像是平常的群演那樣，基本上沒啥動作可言。
把注意力放在在中央的女配角的身上，基本上就不會關注旁邊的小嘍囉們的動作。
但是當導演把目光緊盯在這個群演的身上的時候，越來越發現，他的動作很真實，演出了那麼幾分劇裡面打手該有的那種狀態。
當然雖然不能說多好，但是和旁邊其他的人對比看來，還是很明顯能夠立判高下的。
這就有些讓人意外了！
要是平常，導演也沒這個心思。
但是今天是殺青戲，基本上這條過了，他心裡也是很輕鬆，隨即用手指點了點屏幕上的那個群演：「這個人，叫過來。」
旁邊的人對照著屏幕上的身影，很快就認出來那邊站著的方波：
「你，過來！導演叫你！對，就是你！趕緊的！」
方波看到那邊的劇組人指向自己，心裡忽然一個咯噔。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難道是自己剛才的動作，有些不正常，影響到了整個畫面。
他忙是快步地走了過去，心裡一個勁地砰砰跳著。
那一瞬間，他都想到了，要是今天砸了，要不要明天買了便宜火車票，回家還能趕個大年初一……
「你學過功夫？」
導演看著走過來的群演。
方波搖搖頭，不敢多說話。
「學過表演？」
導演又問。
方波繼續搖搖頭。
「看你的動作，不像是沒學過表演啊？」
導演有些蹙眉。
方波忙是哆嗦地開口說道：「導……導演，我自己看過一些表演書，自己琢磨過……一些東西……」
「哦？」
導演臉上的表情微微舒展開了，原來這樣啊，隨即道，「有意思，我剛才看了下，動作狀態，還不錯，繼續加油。」
聽到這話，方波有些懵。
導演剛才這是在……誇他？
不說每一個導演都是片場暴君，冷麵閻羅，但是一般來說，導演為了在場上塑造自己的絕對地位，很少是出口夸演員的，更別說，是一個群演了。
周圍劇組的人也都是一愣。
導演的目光在方波的臉上掃了一眼：「就是……長得醜了點。」
旁邊的副導演適時笑著說道：「感覺可以演喜劇。導演你這麼一提醒，我感覺，他要是演技過關，演喜劇，挺有那感覺的。」
導演也是點點頭，這會心情有些開懷，說道：「明年我記得有一部喜劇是不是，記一下，到時候聯繫他來試鏡。」
一句話，別說是那些群演了，就算是劇組裡面常駐的那些人，都是一臉羨慕地看著方波。
這可是導演親自點名了啊！
不管能不能成，至少，是個機會呀！
對於一個群演來說，簡直就是天賜的大好機會！
……
「那導演，這場戲……」
旁邊劇組裡的人反應過來，小聲問道。
「過了！」
導演笑著，「下面我宣布，殺青！」
教堂裡面，頓時一片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