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阿魚，你怎麼才來啊

  三十平米見方的病房，只有兩張病床，一張是空的。

  醫院安靜到異常，靜悄悄的，只有屏幕上發出光芒來，不算特別擾民的電影聲在安靜的，一個人的病房裡迴蕩著。

  窗外的天，一片漆黑，其實也並不是很晚，只有晚上七點剛到，但是在醫院裡，早就如深夜一般寂靜了。

  死亡與孤獨，仿佛將這裡開闢成另外一片天地。

  一個黑色如瀑的頭髮，因為長期不修剪，真就長到腰間了，被墊在身體下面，一身白色的病號服，哪怕是最小號了，依舊顯得寬鬆的套在她身上。

  裸在被子外的手臂，瘦到可憐。

  不論是不是被凍著，她這個胳膊也沒法移動分毫，她比起任何一個病人都要悽慘的是……，哪怕睡到壓的背脊通紅，長年累月的癱坐，她臀部疼到不行。

  她也沒法自己挪動一下，哪怕只是換一換身子。

  這種情況下，日復一日，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床上一具還活著，但在等待腐朽的身軀，不對，不如乾脆腐朽了算了。

  「清童還說過，以後要給我生寶寶的。」

  羞羞臉。

  有些人癱著，她擁有著世界。

  「你別擔心。」林魚輕聲道，「慕如風說，她給你找到了治療你的辦法，我一定會醫好你的。」

  阿魚大笨蛋！

  蘇清童一顆心砰砰跳的非常的厲害，她整個人頭都埋在林魚的懷裡，努力的蹭著，整個人只剩下不安。

  他兩隻手，很不禮貌，很沒有分寸的端著一個女孩子的手掌，一些濕熱的東西，不斷的滴到她的手掌上。

  她是那麼一個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

  「不可能啊，她有男朋友，五年不來看望她？？」

  蘇清童，「……」

  「長亭外，古道邊……」

  就算有別的女孩子了，能不能不要不要她。

  只要這一個眼神，就夠了。

  哪還需要別的來確認你的身份，我的小傻瓜！

  而蘇清童，又是從小如此敏感，怯弱，甚至路過幾個女孩的笑聲，有時候也會讓她疑神疑鬼是不是笑話的人是她。

  我甚至羞恥到，連上廁所都需要人幫忙的程度。

  「不會是她男朋友吧？」

  蘇清童一怔，扭頭看去，看到慕如風小姐安靜的站在一邊，眼眶通紅，而身側，不知道何時，已經多了一個男生。

  這是一句很無厘頭的話。

  一千八百個日夜裡，沒有人來探望她，只有一個完全陌生的「母親」，她甚至如廁都無法自理，需要的時候，必須大聲的呼喊護士。

  外面好多人看著呢。

  林魚怒視一眼一旁措手不及，有些不知所措的慕如風，抱著懷裡的蘇清童，再無一絲留戀，揚長而去。

  「哎先生，你幹嘛，你不可以帶病人離開的！」

  「咔。」

  懷裡的蘇清童抬起頭，眼神里只剩下迷茫，阿魚總是這樣，拗起來只能聽著他去做，以前自己不高興了還能跑開，還能發小脾氣，一個小時不跟壞蛋講話。

  「哎哎，阿魚，你幹嘛去呀。」蘇清童小聲的道。

  五年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聽到這個熟悉的腔調，林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崩塌，顫抖著聲音，哽咽道，「因為伱說，大學裡我們才能牽手，我已經大二了呀。」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辦法能讓你康復。」

  半響，沒有換來任何的回應，直到滿臉淚花的林魚抬起頭，看到同樣是滿臉淚花的一個陌生女孩，蘇清童張了張嘴，好幾次想努力回應，卻發現嗓子裡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即便不行……，這一次，我真的丟不下你了呀。」

  蘇清童想低下頭，避開目光，卻做不到，只能小聲又自卑的道，「你、你是誰呀。」

  你在瞎說什麼呀，林魚大傻瓜！

  「所以呀……，我們回家。」

  ……

  這裡的動靜，引起了走廊里一些護士的關注，不知道多少人圍觀了過來。

  林魚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五年，1845天，在沒有自己的日子裡，蘇清童她到底是怎麼過下來的？

  「你為什麼要摸我的手呀。」

  林魚一個俯身，非常非常強硬的，把她從床上給抱了起來。

  有時候問多了，她自己又會害怕，害怕林魚聽煩了，聽生氣了。

  林魚握緊了蘇清童的手，內心裡失而復得的喜悅，反而壓過了一切，最後，只剩下多到言語無法形容的心疼。

  「我就再也不會放手了。」

  林魚甚至都無法去想。

  他會發現，我只是個不能給他做飯，不能坐在台下給他鼓掌，不能給他帶寶寶，甚至不能配合他完成一次婚禮，只能癱在床上，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癱子。

  努力仰著頭，整個人被林魚「任人宰割」的蘇清童，努力揚起自己的小脖子，……她一直非常聽阿魚話的。

  林魚抬起頭來，看著已經哭成了一個傻子的蘇清童，她還是跟以前那樣，亮晶晶的眼睛裡永遠只有自己。

  「你難道不想你媽媽嗎？」

  這個男生低著頭，顫抖的腦袋，幾乎伏到她的手掌上。

  看到這個熟悉的大男孩，夜裡，白天，1845個日子裡，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人，終於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本來要到口的聲音，卻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我真的以為你不要我了！

  「好帥的男生，這誰呀。」

  「再哭就不好看了，清童是個小傻瓜。」

  活著，有時候還不如死了。

  電影突然被人按停了。

  「清童，你看。」站在醫院門口，林魚仰著頭，語氣溫柔，「你多久沒這樣好好看一次星星了？」

  她聽到那個伏在那的男生，突然用滿是哭腔，顫抖的聲音，緩緩的道。

  林魚已經掀開了被子。

  懷裡，蘇清童通紅通紅著臉，像是喝醉了酒一樣，腦袋輕輕的靠在林魚的懷裡，羞的幾乎抬不起頭。

  阿魚叫她等著，她一定是等著的。

  「可是……」

  而阿魚，他現在變的好好看呀，他又高又白淨，他比以前要更好看一百倍啦，喜歡他的女生一定非常的多吧。

  所以，我不是蘇清童！

  蘇清童又大聲哭了起來，眼神看著林魚，都變的驚慌了，「我不是蘇清童，我不是蘇清童，現在的阿魚會不要現在的我的。」

  電影放到氣喘吁吁的林魚，逃到大廳里，在那發號施令，臉色蒼白，活像一個被嚇壞了的寶，「儀器都不去拿了，大家就在這休息吧，這裡有點邪門。」

  蘇清童一下呆住了，可惜她甚至無法有「渾身一震」，這種細微的變化，只能努力的去看他的臉，可僵住了的脖子，連轉換視角都難。

  「哇！」蘇清童再也控制不住，痛哭流涕了起來，「阿魚，你為什麼才來啊！」

  身側，慕如風死死的咬著自己的下唇，她有些羨慕，也有些恍惚。

  「我終於找到你了，清童。」

  是啊，我只是一個全身癱瘓，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癱子。

  一個癱瘓在床上的女孩，甚至到一根手指，脖子轉動一下都不能。

  此時此刻，兩人再不需要任何小時候的暗號，正所謂兩句毫無道理的詩詞，「長亭外，古道邊，一行白鷺上青天；紅酥手，黃藤酒，兩隻黃鸝鳴翠柳」，高一學渣林魚一次偶然間的發明，只有兩個人知道的小秘密。

  她會經常性，沒有理由的缺乏安全感，以至於總是喋喋不休的問林魚，以後會不會不喜歡她了。

  但這一次，這個小傻瓜眼眶裡就像是裝了小水泵一樣，怎麼擦也擦不完，一著急起來，鼻子裡甚至還擠出一個小泡泡。

  你真該死，你真丟人啊蘇清童。

  嗚哇，我上次就聽慕如風小姐說了，就是這樣的！

  他現在只是仗著以前對我的印象還喜歡我，但這份印象是會消殘的吧。

  她的安全感，丟的一乾二淨。

  如果這一面讓阿魚看到了，那不如就請我現在就去死了！

  你遲早會耗盡阿魚對你的最後一絲希望，然後再被他拋棄的吧。

  「媽媽不認得我了。」蘇清童非常的小聲，腦袋躲在林魚的懷裡，「我想媽媽做的飯了。」

  那種將自尊心撕碎，送到別人腳下去踐踏。

  門口，那些護士們齊齊目瞪口袋。

  有些人健全，她失去了所有。

  哎呀，你在胡說什麼了啦。

  林魚一眼怒視過去，嚇住這些人，語氣平靜的道，「我是她男人，現在，我給她辦出院，後面的人辦，閃開。」

  「別哭了，別哭了啊，我再也不走了。」林魚附下身，用手背輕輕的擦著蘇清童的臉頰，一如五年前，自己總是不小心欺負哭了蘇清童，自己溫柔哄她的那樣。

  不要，我不要。

  會不會有別的女孩子了。

  「明天早上，等天亮了再去找。」

  「你幹嘛呀。。。」蘇清童小小驚慌的道，她忍不住目光向下看，我沒有什麼丟人到不可被見人的地方吧。

  看著看著，眼角的小珍珠又控制不住的掉下來了。

  「啊、阿魚啊。」看著林魚真抱著她出醫院了，蘇清童一下慌了，整個人手足無措，她真的很渴望離開這家醫院，可是，對未來的迷茫，就如同眼前漆黑的世界一樣。

  但現在，他想抱著自己去哪就去哪。

  他現在是衝動，但以後呢？

  蘇清童眸子裡全是驚惶。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