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馬上去把火生起來,你們給我把病人按住。」
喬治-雷醫生一邊對那個女人和三位學徒說道,一邊把自己的行醫箱放到旁邊的一張破木椅上打開,裡面有一些老舊的外科器械,但不是周浩睿他們熟知的那種手術刀等,更像是什麼江湖郎中的玩意兒。
那個女人已經慌忙去找了個裝雜物的盆子,放了些木柴進去,點燃,讓火勢燒得熊熊。
這裡本來就是半地下街道,空間逼仄,毫無通風可言,現在這火勢一起,濃煙也生,頓時令人更加難以忍受。
空氣惡臭、混濁又灼熱,周浩睿感覺自己喘不過氣,心臟和肺部都像燃著了……
與此同時,喬治-雷醫生從行醫箱內取出一把小刀拿在手中,像是手術刀,但說那是肉販的割肉刀似乎也可以。那把刀的刀身上滿是血跡污漬,甚至還有點生鏽,但喬治-雷醫生毫不為意,又取出一塊鐵烙交給那個女人。
「你們愣著做什麼?把他按住,別讓他亂動。」醫生呼喝道,俯身湊向床上的病人。
「這……」周浩睿不由道,「醫生,是不是先把刀子清洗消毒一下比較好?」
他雖然不是學醫的,可這是常識啊……
只是身處的這個時代,是中世紀。
「你在說什麼?」喬治-雷醫生斥道,「快點,病人會因為你們的猶豫而錯失生機。」醫生說著望了望那個火盆,「把我的鐵烙燒好。」
女人又連忙做了,拿著鐵烙往火盆上烤,漸漸烤得通紅,那兩個孩子探頭探腦地在房門旁邊望著。
周浩睿看著已是心裡發寒,隱約想到喬治-雷醫生的打算……
「快!」醫生又呼喝一聲,老薑和楊柳青青這才上前把床上病人的上身按著,儘量避開那些潰爛的皮膚,周浩睿也只得上前按住男人的雙腳。
喬治-雷醫生動作迅速,手上鎮定,而思維毫不猶豫,一下俯身,拿著刀就往男人左肩上的一片潰爛流膿的皮膚下刀切割起來。鳥嘴面罩遮著了醫生的面容,但一定十分冷峻。
「啊……」那個男人頓時發出痛苦的叫聲,儘管已經極為虛弱,卻仍是叫得慘烈。
男人沒多少力氣掙扎,周浩睿按著男人的腳的雙手卻在發顫,而心臟在發緊。
老薑和楊柳青青的眼神也都有不忍。
周浩睿看著病人的一大塊破爛皮膚被割下,喬治-雷醫生把這塊皮膚直接扔到地上,叫了聲:「鐵烙!」那個女人顫抖地從火盆拿起鐵烙遞過去,喬治-雷醫生一接過,就把這塊燒得通紅的鐵烙往病人的左肩那處傷口壓下去,頓時有滋滋的灼燒聲響。
男人劇痛的慘叫聲響徹房間,也傳了出去,讓這個吵雜的半地下巷道為之寂靜。
倚在房門邊的那兩個孩子,看著父親被如此對待,一個嚇呆了,另一個眼淚直流。
周浩睿不禁深吸一口氣,中世紀的醫學啊……
他突然深切地明白,為什麼鳥嘴醫生在當時會被民眾所厭惡與恐懼。
「媽呀……」楊柳青青無語地嘀咕,「喬治-雷醫生,這活太難了,加錢,得加錢啊。」
「想要金子,就得讓給你金子的人還活著。」喬治-雷醫生說道,把鐵烙給回那個女人讓她繼續去燒,又用手術刀往男人右肩的潰爛傷口去切割,立時又是一片血肉模糊。不多時,鐵烙再次落下,慘叫聲再度爆起。
周浩睿從滿頭冷汗到渾身冷汗,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人發麻發酸,快有點站不住……
眼前這殘酷、怪異的景象,像在給他上著絞刑,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葉公好龍……
三人之中還是年紀最大的老薑,手上壓得最穩定。
喬治-雷醫生處理完這些已經破裂流膿的皮膚後,就著手處理病人胸口的那幾個還沒破裂的大膿包,手法並沒有什麼分別,用手術刀直接切割走,膿水與鮮血橫流,也不用清洗和包紮,醫生再一次舉起那塊燒得通紅的鐵烙。
往傷口落下,滋!
床上的男人又一聲慘厲的大叫後,痛得昏厥了過去,沒有了聲響。
「醫生,醫生,我丈夫……」女人緊張道,「他還活著嗎……」
喬治-雷醫生探了探病人的鼻息,「還活著,至於能不能醒過來,就靠他自己的意志了。」
女人頓時哀嚎不已,又向上帝禱告。
喬治-雷醫生沒再說什麼,繼續把男人身上其它的膿包和潰爛皮膚,都一一地切割和烙燙止血。
這不只是對病人、病人的妻子與孩子是一場折磨,對周浩睿三人也是一場煎熬,老薑可能是靠對不平庸生活的嚮往撐著,楊柳青青可能是靠金子,而周浩睿不知道自己靠著的是什麼……
也許,他早已失去了全部力氣,只不過因為病人沒了掙扎,他自己才沒有察覺。
待把病人全身都處理完了,喬治-雷醫生把手術刀往那塊破布擦了擦,就放回行醫箱內,接著是那塊鐵烙。
「你丈夫的手術已經完成。」醫生對那個可憐的女人說,「如果他能醒過來,給他餵點水,我明天會再來看看。」
說罷,在女人不知所措的道謝與懷疑當中,喬治-雷醫生提著行醫箱和手杖往外面走去,「走,這裡還有其他病人。」
三人心神不定地跟著醫生重新到了屋外的小巷道,那雜亂的罵聲又在四周爆起了,有人叫喊著:「他們剛剛又殺了人!他們殺人,他們只會殺人,然後把金子拿走,那就是『醫生』只會做的,殺人奪財!」
喬治-雷醫生看看三位學徒,似乎能看透他們在鳥嘴面罩下的神情。
「你們必須開始習慣這種事情。」醫生沉聲道,「因為你們還會經受很多很多的磨練,如果撐不住,就會死去。」
周浩睿聽到這句話,驟然渾身一下悚然……
老薑、楊柳青青也是霍地望向這個鳥嘴醫生的臉龐。
周浩睿看到那個造型尤為怪異的鳥嘴面罩未遮蓋的目眶內,左眼是一片破碎,右眼是一片漆黑。
那樣的漆黑,他們似乎從那頭烏鴉的眼睛中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