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前行

  荒蕪的大地,除了褐色的土壤與黃沙,沒有建築,沒有道路,沒有樹木,沒有半根野草。

  「呦,老伴啊,這裡的條件比我們那會好多啦,地都是平整的,這修路也好、引水也好、翻土也好,都費不了多少工夫啊,你看這泥也鬆軟,翻起來也省力氣,這條件不錯啊。」

  「不錯,是不錯,就不知道你還能活幾年。一個破老頭子,剩一隻手了,也不給自己省點事。」

  「是沒幾年好活嘍,閒著也是閒著,又有國家的福利給吃飯看病,還能幹活那總要幹活的嘛。」

  這片荒地的南邊一處,正有一支車隊停駐,有大批人員正在忙活,裡面有天機人員,也有其它部門的人員。

  一些人員正把運輸車上的樹苗搬運下來。

  這裡是核輻射異變區域內,決戰那天過後,天機局多次派出機動特遣隊進來探查,有對各處的土地採樣進行分析,確定沒有放射性物質,這片區域的土壤成分雖有微量變化,卻依然能被人類現有科學理解。

  這裡可以居住,也可以種植一些防沙治沙植物。

  幾天前,針對這片區域,國家通過了一項名為「生命林行動」的方案。

  國家將投入充足的資源,在這片約為10萬平方公里的區域上修建水利工程,再全部種上治沙綠植。

  把這裡變為一片林場,使這裡充滿生機,從而不但改善環境,也是對抗廢土。

  由通爺從顧俊或伊斯人那裡得來的「現實爭奪假說」,這裡越不像廢土,越不會復發舊疾。

  現在仍是漠北的植樹季節,所以生命林行動立即開展。

  此時,在這支植樹大軍裡面,也有著一些普通的漠北民眾。

  田福厚和張麥冬這兩位老人就在其中,田福厚老人聽說到老家要重新種上樹木,就爭著來幹活了。

  老夫婦兩人一邊聊著,一邊搬著鐵鏟走去,跟在旁邊的蔡子軒聽著,說道:「田大爺,您是要注意多休息的。」

  蔡子軒作為隨隊醫護人員而來,他的精神侵蝕已經得到淨化,身體也沒有大礙,而天機局正是用人之際。

  田福厚大爺79歲的人了,之前急性放射病,截掉了右上肢,把老人折騰得一度病危。但大爺活到老做到老,身子骨是真的硬朗,術後恢復得不錯,而放射病症狀轉為慢性,身體多了很多疼痛,也很容易乏力疲倦。

  「休息多了才壞事。」田福厚不太樂意聽這話,「人整天躺著,沒病也給躺出病來。」

  「蔡醫生,你就別管他了。」張麥冬同樣有慢性放射病症狀,病情輕一些,似是埋汰的道:「這老頭就一辛苦命,牛命,不幹活他還真不自在!你讓他回家歇著,還不如把他另一隻手也砍了。」

  田福厚樂笑一聲,左手單手拿著鏟子開始挖起泥坑,不過手腳很慢,挖了一會就微微喘息。

  而原本力氣很大的右手,空空蕩蕩的,只剩上臂的一小截。

  「咱們也知道自己這身板沒以前好使了。」老人似喘似嘆的一聲,「得悠著來,不能給你們添麻煩。」

  「大爺,沒事,慢慢來。」蔡子軒心裡真的相當佩服了,兩位老人拖著病體,干起活來卻比他還麻利。

  「也不能太慢,要乾的活多著呢。扶苗、培土、圍堰、澆灌,這都要趕季節……」

  田福厚說著望向了北方,老目所視之處,直到地平線都是身邊這樣的荒土廢地,「蔡醫生,我真想多活幾年,多種幾年樹,把樹重新種回到我那片林場那裡去。我這輩子以前沒啥遺憾,現在就怕看不到那一天了。」

  蔡子軒欲言又止,摸了摸自己額頭,不懂該如何去說。

  也真想田大爺能夠長壽,但輻射使大爺在幾年內患癌的可能性很大……

  「不過咱們看不到,以後你們能看到。」田福厚又道,說得熱誠,「這地啊,我是知道的,是真可以從荒地變成樹林。現在把樹種下,有個幾十年的工夫,到你們孩子、孫子那時候,都能長到天上去了。」

  這時候,有另一伙人員走來,聽到了這番話。

  是陳家華、鄧諾桐等特訓班年輕學子。

  一百人的特訓班犧牲了二十六人,活下來的已經全數正式加入天機局,而且是咒術部候補人員。

  他們現在都參與著生命林行動,一方面幹活,一方面磨練。

  聽到田大爺的話,眾人心有熱情,沒錯,廢土不會是這裡未來的模樣。

  眾人走了上去,先給蔡子軒這位前輩問過好,軒哥是顧俊老友大家都知道,所以前幾天剛認識時眾人還挺緊張,但現在還知道軒哥隨和好人,就都相處得很平常。

  陳家華想結識的很多人都還沒有機會見過,像顧俊、吳時雨、同心者小隊等等。

  眼下那些人也都不在這裡,是有別的任務吧。

  因為本職工作暫時無事,眾人爭相給這對老夫婦幫忙,田福厚瞧著他們年輕的臉龐,自己的老臉寬和了許多,說起另一件事:「我聽新聞說啊,之前很多孕婦流產,可能跟這次事兒有關係。」

  說到這事,陳家華他們沒有作聲,他們既不了解多少,天機紀律也約束他們不能亂言。

  蔡子軒嘆息地點頭,由於這個情況是全球性的,引起的輿論很大,局裡沒有隱瞞,只是沒有全部如實說出。

  各國還在統計著數據,但公布出的初步數字,那天的全球流產胎兒達到一百萬,這是個令人非常沉重的數字。

  這次事件中令人沉重的情況還有許多,比如現今都已喪生的蝗化病患者,一部分患者參與臨床實驗、參與測定分界線行動等,還有那些死士……許多在當時別無選擇的事情,違背人道所帶來的痛在事後就越發顯現。

  通爺大醉了一場,拒絕了組織的表彰,說自己並沒有功勞。

  蔡子軒知道,很多同僚也是這樣的想法,包括同心者小隊那邊、醫學部、舊印部那邊。

  大家不覺得自己是英雄,不想要一場表彰會,只願有什麼方式能祭念逝去者,使之安息。

  「咱覺得,」田福厚是有感而發來著,「你們年輕人多生幾個,沒幾年,就又回來了。」

  「哎,你這老頭字都不識得,懂什麼?」張麥冬讓老伴別說了,聽著怪不好意思的。

  田福厚看看老伴,看看眾人,不知自己是不是說錯了粗話,畢竟這些年輕人都是大學生啊。

  陳家華他們其實聽怔了,老一輩總是有這樣樸厚的思想,樸厚得幾乎不近人情。

  「大爺,你說得有道理的。」蔡子軒感慨一聲,「大爺意思是我們不能光顧著難過,人生還要好好過下去。」

  「對,對!」田福厚頓時同意,你看大學生說話就是不一樣,「日子總得過。」

  一眾年輕人這下紛紛點頭,學到了。

  蔡子軒有了些衝動,回頭就向半夏求婚去!希望壕俊快點回來,自己這個老朋友不會就那樣消失的,壕俊回來,跟時雨快點再成好事,他們孩子之間說不定還能結個娃娃親呢。

  一邊說著話,眾人和兩位老人一邊挖好了一個苗坑。

  接著又去搬來一株國槐的樹苗,把它栽進坑裡,再培土夯實,圍堰澆水,一棵樹苗才算是種好了。

  田福厚那張粗黑的、滿是如同樹皮般的褶皺的老臉,露出猶如孩童般的笑容。

  這棵就是新的福厚樹了。

  天空很蔚藍,風兒帶著炎熱,他們與兩位老人,還有其他數千人員,栽下了一棵又一棵的樹苗,幹得熱火朝天。

  漸漸的,這片遼闊的異變區域土地上重新有了一點綠色,樹木的綠色。

  眾人擦著額頭的汗水,微笑在他們臉上出現。

  前行吧,前行吧。

  凡是過去,皆為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