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透明的四方形玻璃箱裡,一隻蝸牛在緩緩地蠕動。
它是只琥珀螺,分布於國內各地的一種蝸牛。
它本來生活在那些陰暗潮濕的地方,像是草叢、溝渠等。它既喜濕熱,又能耐乾旱和寒冷,還能在水草、水面上做漂浮運動,它以腐殖質為食,還有地衣、菌類、苔蘚、藻、植物的幼芽嫩葉等。
琥珀螺的貝殼大小變化範圍很大,通常是長卵圓形,有螺層3-4個,殼高5-15毫米,寬3-8毫米,殼質薄,殼面呈淡黃色或黃褐色,身體透明或半透明,而富有光澤。
但是玻璃箱內的這一頭蝸牛,那兩隻觸角特別的腫脹,相比正常的琥珀螺,就像是兩坨可憎的增生之物。
而且,在它那透明的體內,可以清楚見到有些東西在那裡面,卻不是它的內臟器官。
突然間,它蠕動的速度加快起來,以一種蝸牛平常難以達到的速度瘋狂地蠕動。
它那兩條腫大的觸角,反射出鮮艷的光亮,似成了兩個鑽頭,不斷地旋轉,不斷地閃爍變幻。
「同學們,這是一隻感染了寄生蟲的蝸牛。你們看到的顏色、光線,其實是大量寄生蟲在它體內蠕動著。」
這個大學的生物課堂上,隨著老師的話語,教學屏幕播放起一段放大十倍的慢鏡頭影像,還是這樣的琥珀螺蝸牛,學生們都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細節,那確實不是什麼天然光澤。
是蝸牛體內塞滿了寄生蟲,一條一條,它們不斷地推擠跳動。
「那是雙盤吸蟲,它們使這隻蝸牛的身體形態發生了變化,還控制著蝸牛的大腦。」
教學屏幕中的影像一換,雙盤吸蟲,在鏡頭下一條條看上去十分碩大的寄生蟲。
這些生物學的學生們,有的皺眉,有的好奇,有的早已有所了解了。
「先是蝸牛吃了雙盤吸蟲的蟲卵。」中年男人的老師講道,「寄生蟲就這樣進入宿主體內了。」
「之後蟲卵會發育為孢子囊,主要寄生在蝸牛的肝臟。在這個時候,蝸牛還是沒什麼異常表現的。可能連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體內有蟲了,而且辛辛苦苦進食攝取到的營養物質不斷被寄生蟲偷走。我們不是蝸牛,對這一點是不確定的,也不清楚它們具體的感受。」
課室里一片輕笑,不過學生們很快就靜下來了。
他們看著屏幕的模擬影像,演示寄生蟲是怎麼長出尾蚴,接著怎麼壯大,再由蝸牛的身體向外伸出分支,進入到那兩隻觸角中,然後形成了完整的孢子囊,裡面滿滿的都是幼蟲。
正是它們使得蝸牛的觸角不斷膨脹,以致無法正常收縮,只能亮晃晃地垂在外面。
看著這些畫面,有些學生真的覺得,這被雙盤吸蟲寄生的蝸牛也太可憐了。
「一旦進入到蝸牛的眼柄,雙盤吸蟲就開始有能力控制宿主了。蝸牛本來喜歡在夜間活動,但被控制之後,會變得在白天、光線充足的地方活動,而且移動速度是正常蝸牛的三倍之多,這或許已經是蝸牛的生理極限。」
老師指示著講台上玻璃箱裡的病變蝸牛,它的觸角如同霓虹燈般閃爍。
「雙盤吸蟲是通過什麼方式控制蝸牛的,還沒被研究出來,同學們,以後看你們的了。
但這種寄生蟲真的很聰明,它們把蝸牛搞得色彩斑斕的,使其失去恐懼知覺,大搖大擺地走在陽光下,這麼惹人注目,還會控制蝸牛爬上比較高的葉子、那些特別顯眼的地方。為了什麼?就為了讓鳥類看到。鳥類一看那裡有個閃亮亮的東西,那形狀是蟲子吧,飛過去一口吃掉了。那其實是蝸牛的觸角,裡面全部是雙盤吸蟲。」
老師頓了頓,拿起粉筆往黑板寫下,強調地道:「攻擊性擬態,在這裡是寄生者獲益的情況。」
攻擊性擬態,一個生物學概念,簡而言之生物利用交配承諾、虛假食物等手段誘騙獵物上當。
比如豬籠草模擬花朵來誘捕采蜜的昆蟲。進食、生存、繁衍,這是大自然的智慧。
「蝸牛是第一中間宿主。」老師一邊往黑板上寫著,一邊講道:「鳥類是第二中間宿主。雙盤吸蟲進入鳥類體內後,又會在那裡繁殖,然後蟲卵隨鳥糞排出,鳥糞又被其它蝸牛吃掉……這樣周而復始。」
學生們聽得有點雞皮疙瘩,雙盤吸蟲利用蝸牛當虛假食物,獵物是鳥類。
小小的一條寄生蟲,也就毫釐之大,卻有著如此險惡怪誕的招數。
而且分得清白天和黑夜,高和低,顯眼和隱蔽。
不管這是智慧,還是本能,都令人驚奇。
「老師,雙盤吸蟲能控制鳥類嗎?」有一位男學生問道。
「還沒有證據表明有這方面的情況。」
「那它能進入人體內嗎?」
「這不是人體寄生蟲。」老師笑了笑說,「我們人體比蝸牛和鳥都複雜,有更強的防禦系統,擋得住雙盤吸蟲。不過我們也有很多寄生蟲要應對,像鐵線蟲也很難搞。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沒有,沒有那種能控制人類思想和行為的寄生蟲。」
「可能還是有一種吧,名字叫金錢。」老師又說,「英文名叫Money,拉丁學名叫Aes。」
課室里頓時又是一通學生們的輕笑。
的確,人類不是蝸牛,寄生蟲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控制著的。
而與此同時,在那個透明玻璃箱裡,那隻蝸牛一秒不動地瘋狂蠕動著,蠕動著。
……
嘟嘟,嘟嘟,電話接通了。
「餵你好,是王嘉偉的媽媽嗎?我是李宇昊的媽媽。對,我們兒子一個宿舍的。」
「宇昊媽媽你好,找我什麼事?」
「是這樣的,宇昊昨晚跟我們說,他和幾個同學一起到你們家開派對玩,在那邊過夜。我早上打給他,沒人接,到現在快中午了,還是沒人接,他也還沒回家。我這裡也有嘉偉的號碼,還有其他幾個同學的,我打給他們,全部都沒人接……」
「這樣嗎……宇昊媽媽,我和嘉偉他爸這幾天在外地呢。你先別急,年輕人聚會開派對肯定玩到很晚的,今天又不用上學,通宵也不出奇,可能他們現在還沒睡醒呢,就沒人接聽。」
「我也這麼想,但是總有點奇怪……這些孩子都沒發朋友圈,他們以前哪次聚會不發個幾條的?」
「嗯……要不這樣吧,我叫小區物管派人去我家看一看什麼情況,可能喝酒喝醉了?」
「好,嘉偉媽媽,那麻煩你了。」
「哎客氣啥呢,這也是嘉偉開的派對嘛。」
通話結束了。
過了不到半個小時,通話再一次連通。
「喂,宇昊媽媽?剛才保安去看過,沒人在家,還發現我家車庫是開著的,我看了一下圖片,有一輛MPV被開走了。我就讓保安查了查小區的監控,車子就是昨晚開出去的,嘉偉開的車,宇昊他們都在車上……」
「什麼……嘉偉會開車?這,他們去哪了?」
「我這邊還不清楚,宇昊媽媽,應該沒什麼事的,年輕人出去瘋而已,我們別亂了陣腳。」
「別說了,報警吧,咱們趕緊報警吧。」
「等等,這事情還沒到那份上,先別鬧大……宇昊媽媽,你別看是嘉偉開的車,就以為我只考慮自己兒子。如果做壞事的是他們全部人呢?我們都不清楚的,我是說如果,如果他們碰了大麻、搖頭丸那些東西,報警就是毀掉他們了,我們得為孩子們著想啊。」
「哎!你這……他們現在安不安全,不是我們最先要考慮的嗎!我家宇昊不是會碰毒品的那種人。」
「我是打個比方,慢著,宇昊媽媽,你快看朋友圈!我這看到嘉偉剛發了一條朋友圈。你看看宇昊有沒有發?」
「啊我看看,哎,有,有,有!宇昊剛也發了一條。這孩子在啊,怎麼就不接電話?也不打回來報個信,嚇死我了,哎啊真是的。這條朋友圈什麼意思啊……『我見到了神,我是它在人類世界的化身。』」
「……嘉偉發的也是這樣一句話,他們是不是去什麼演唱會見到哪個偶像啦?」
「可能是吧,這孩子……嘉偉媽媽,那先這樣了,我再打給宇昊,等他回家了,看我不抽他一頓。」
「年輕人嘛出去瘋一下也不用打罵,但這個嘉偉,我回去是要收拾他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