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俊的眼前一片漆黑,從意識恢復過來,感覺已經過了有兩天。
雖然他很疲憊,但他睡不著了,似乎失去了睡覺的能力,就一直是這種疲憊狀態。
除了能控制眼球的活動,身體其它地方還是癱瘓著,也睜不開眼睛,之前是被祖各扯開眼皮的。
《系統解剖學》,視器……
這兩天來,他歇一會,就回憶一會自己學過的知識來復甦精神,以及努力地試著控制眼皮,即是眼瞼。
「眼副器為保護、運動和支持眼球的裝置。包括眼瞼、結膜、淚器、眼球外肌、眶脂體和眶筋膜等結構……」
「眼瞼位於眼球的前方,分上瞼和下瞼,二者之間的裂隙稱瞼裂。瞼裂的內、外側端分別稱內眥和外眥。瞼的游離緣稱瞼緣,又分為瞼前緣和瞼後緣……」
《系統解剖學》視器章節的一頁頁如在眼前,越是回想,越是清晰。
既然死不了,就不能這樣等死了。
「我是個醫生,我要自救。」顧俊一直嘗試鍛鍊著上瞼提肌、眼輪匝肌,只要它們復甦,就可以睜眼閉眼。
兩天下來,他漸漸好像有點感覺到了眼瞼的存在……
許是見到他的眼睛轉來轉去,右眼的眼瞼突然被一隻毛絨絨的手按住,拍打聲響起:「老實點!」
不能動,不能說話,顧俊真不想多受一秒這種痛苦。怎麼才能跟這種生物說上話呢?
閉鎖綜合徵患者可以通過眼球的滾動來傳達意思,他想既然拍打聲可以是一種語言,眼球滾動也可以。
這裡是夢境世界,所有語言願意讓對方懂,對方就能懂。
顧俊思索著、回憶著自己那點淺薄的語言學知識……有了,就拿漢語創造一種「眼球滾動輸入法」……
字的筆劃,點,橫,豎,撇,捺,提,折,鉤,都換成不同的眼球滾動動作,由一套動作寫出一個字。
雙眼從左往右轉一下,是橫。
雙眼從上往下轉一下,是豎。
雙眼都往右上方轉,是點。還有其它的……
當寫完一個字,就同時皺緊雙眼一下表示完成。
皺左眼表示頓號,皺右眼表示句號,連續快速皺左眼兩下表示疑問號,右眼則是感慨號。
「就這樣。」顧俊把這套規則牢牢地記住,簡陋是簡陋了的,但這可是真正能用眼神示意的語言!
在黑暗中時間過得很模糊,約莫又過去了一天,在這期間他都在鍛鍊眼部肌肉和練習這種輸入法。
感覺差不多可以了,顧俊就轉動起兩隻眼球,緩緩地寫出:「你好。」
果然是有一隻祖各一直在盯守著他,頓時就有急驟的拍打聲:「你在用眼睛說話?」
顧俊心頭頓時一下激動起來,成功了!這感覺就像困於黑暗多年終於窺見了一絲微光。他連忙定了定神,繼續緩緩地轉眼表示:「是的,我的神智很清楚,謝謝你們救了我。不知道你們是要把我進貢給誰?之後我會怎麼樣?」
不斷地這樣上下左右滾動眼球,是很費勁的一件事情。當他寫完這句話,精神已有些犯暈。
「快來啊,這傢伙說話了!」那隻祖各驚呼道,馬上就有些雜亂的腳步聲傳來。
顧俊繼續努力地轉動眼睛,表示著自己的善意:「你們好,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叫顧俊。」
「不要理他!」明顯是它們首領的那把聲音說道,「不管從哪個世界來,人類都是非常狡猾的!」
顧俊連忙轉滾眼睛,「我沒有惡意……」
「他說他沒有惡意。」
「那就是我們有惡意了?」首領聲音怒道,「蠢祖各!他是想利用我們的善良,把他治好,然後幫他回去他的那個世界。不管惡不惡,他就這個意思。」
「那他在糊弄我們?可惡,我們還是把他吃了吧!別管那五千隻松雞,五千隻鵪鶉,和五千隻野雉了。」
這是它們最後議定他的價值。
那隻一直主張要吃掉他的祖各又道:「我知道有一種菜式,可以把他的美味做到極致!先把他作為一個蠕蟲的培養箱,等他全身都長滿了蠕蟲,再串起來烤到七分熟,這樣既留住了蠕蟲和肉汁的鮮美,又有彈牙的嚼勁。如果再放上一點香料,澆上一點月亮酒,嘖嘖,那味道啊。」
「大哥,要不我們只吃掉他的手腳?剩下的至少也各值三千隻!」
「啊……」首領聲音聽得似乎咽動了一下喉嚨,有些惱火:「我考慮一下!」
別,你別考慮。顧俊心頭一緊,眼球凝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些祖各不是人,它們的思維方式比吳時雨的還要令人難以猜測,他似乎最好還是暫時閉上嘴巴……不,閉上眼睛。
在首領祖各說考慮之後,他就聽不懂那些拍打聲了,祖各們對他封閉了語言。
顧俊就繼續悄悄地做自己的鍛鍊,有時候試著呼喚吳時雨和其他人,但是都全無反應。
他也無法感覺到空間的移動,只能倚靠聽覺去分辯一二。不過人體有一種奧妙,其它知覺被屏蔽,他的聽覺就更加敏銳了。他能聽到拍打聲、悉窣聲,然後是海浪聲……好像是祖各們帶著他乘船渡過大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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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兩天過去,漸漸聽不到海浪聲了,但還是有水流聲,像是船隻從大海轉進了河道。
祖各們對他有沒有下手,他真的不清楚,他連大腦感覺到的痛楚來自於身體哪裡都分不清楚。如果這種時候祖各把他一條腿切下來吃掉,他可能也不會知道。
但顧俊不斷地鍛鍊著,沒有放棄自救,鍛鍊著眼部,鍛鍊著精神。
此時,趁那些拍打聲離得遠遠的,看守祖各也走了開,他再一次嘗試睜開眼睛,想像著全身力氣聚去,上瞼提肌猛地一下發力!
「啊……」刺眼的光線驟然湧進,他幾乎立即本能地閉上好不容易睜開的眼睛,但他不捨得,忍住了。當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他就看到了,澄白的天空,碧綠的河道,烏黑的木舟船頭。
很難相信載他離開荒島渡過大海的,是這麼一艘扁平的小木舟。
而他自己整個人被塞在一個大木桶裡面,眼睛竭力往下望,手腳都還在……
但他能看到的那部分皮膚,都是結著一片片紫紅的痂皮……當時他好像全身皮膚都爆裂了。
「真不知道這些祖各用的什麼法子救下我。」
顧俊努力觀察周圍的環境,能看到這條河道是位於一片肥沃的平原之間,平原上有林地,有農田,也有零星的農舍,尖型屋頂是用茅草鋪蓋的,屋邊圍有青綠的籬笆,而農舍的煙囪都炊煙裊裊。
他看到了農舍間的一些人影,但距離太遠了,而且他的眼睛沒有完全恢復,看不清楚他們的面孔。
「救命……」顧俊想這麼大喊,「救命啊……」可是他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突然聽到有悉窣腳步聲走近了,就連忙閉上眼睛,裝著自己還不能睜開。
過了好一陣,他才微微地睜開一道小縫,旁邊體型肥大的祖各並未留意。
漸漸的,他看到這艘小木舟停泊到了一片林地的岸邊,這一群十幾隻祖各就抬起整個木桶跳下船去了。它們雖然個頭小,力氣卻非常大,抬著裝有他的木桶,卻能腳步很快地穿行樹林,又響起一陣悉悉窣窣。
它們在這片陰暗繁茂的樹林中繞來繞去的走了小半天,顧俊忽然就看見,成千上萬隻的祖各就在前方樹林間!
荒島的那片密林似乎只是個小村子,這裡才是祖各部落的大本營……
祖各們爬在樹木枝頭上,蹲在蓬亂的草叢間,鑽在腐爛的樹洞裡,一雙雙小眼睛望著這邊,都有點放光。
而在那當中,有一隻老祖各站在林地中間,全身毛髮都發白了,似乎它才是這個部落的首領或者長者般的存在。
木桶被放下在林地中,紛亂的拍打聲四處響起了,顧俊終於看得清楚,原來這些祖各是通過拍打自己的身體各處發出不同的聲響,從而組成了這種祖各語言。
把他帶來的那十幾隻祖各一通拍打自己,像在向族人交待他的來歷。其他祖各聽得也是拍打不已,驚呼連連。
「讓他聽吧,讓他聽到無妨。」那隻老祖各說道,捋了捋嘴下的一撮白須,看著頗為和善。
顧俊頓時又能聽懂它們的語言了,聽到那隻「首領祖各」把計劃說出,「這樣我們就能連續五年不用進貢!」
「唉。」老祖各嘆息一聲,所有剛要沸騰的祖各都靜下來聽著,老祖各打量著顧俊,說道:「我們祖各部落是那樣做事的嗎?糊塗!這個人可是把惡夢之屋吞噬了,我們不能這樣對待他。」
聽到這裡,顧俊心頭一喜,就要掙紮起來,用眼球語言向老祖各表達自己的話……
但是老祖各又道:「把他進貢給那些貪婪的惡貓,最多也就值五千隻松雞,五千隻鵪鶉,和五千隻野雉。可是我們把他賣給黑商人,就可以換得至少一萬隻松雞,一萬隻鵪鶉,和一萬隻野雉!」
年輕的祖各們頓時會意了,驚呼聲和歡呼聲同時響起。
「這樣就算我們把三樣貢品的其中五千隻進貢掉。」老祖各說道,「不是還各剩下五千隻供我們自己享用嗎?」
頓時之間,祖各們在樹木間跳來跳去,激動狂熱的拍打聲和歡呼聲響徹在這片密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