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底的尖峰

  人活在世上,錢有多重要?

  以前每次侃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顧俊都會說很重要很重要。

  「我可以告訴你們,世界上只有一種病,那就是窮病。」

  顧俊至今仍記得三年前,當時他剛滿18歲,拿到全國排名前五的東州大學醫學院的臨床醫學專業八年制本碩博連讀的錄取通知書,在和高中同學們畢業聯歡宴上,他是怎麼說出的這一句經典電影台詞。

  不是蒼涼,而是意氣風發,一副人生贏家即將主宰世界的樣子。

  一副倔強的偽裝……以及無人知曉的心酸。

  是的。

  對於年僅十歲便接到父母雙亡噩耗的孤兒而言,各種賠償加起來的五百萬,就是顧俊之後這十幾年人生中,唯一的經濟來源,唯一的精神依託。

  這筆錢先由託管基金管理,年滿18歲後,他便可以自由支配所有遺產。

  沒有了任何親人,但他還有錢!

  當然,也只剩下錢了。

  「土豪俊」,這是大學同學明里暗裡給他取的綽號,透著喜愛,以及揶揄。

  出手闊綽,各種吃喝玩樂請客,壕。以上是他在學校里唯一的優點。

  大概是高考把他這輩子讀書的精氣神都消耗完了吧,又感覺曾經對母親的立志「我長大也要當一名醫生!」沒了意義,進入大學後,他完全失去了幹勁。

  他從學霸變成了學渣,門門功課要麼掛科要麼剛過合格線,平日裡除了玩樂還是玩樂,日夜顛倒,泡吧追女,在醉生夢死中度過……

  時間一久,教授們把對他的期望全部扔掉了,輔導員也放棄了,很多同學看到他就繞路走。大家都說,像顧俊這種人,除了有辱東大的門楣,沒戲的,跟他混只會一起廢掉。

  顧俊沒有任何反駁,因為他心底里知道,大家說得不錯,他就是個混子,而且打算繼續混下去。

  直到半年前。

  顧俊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二份噩耗。

  他,腦幹腫瘤。

  而且是髓母細胞瘤,惡性度最高的一種腦幹腫瘤,他的病情更是沒有手術機會。

  即使有手術機會,術後再放、化療,患者的平均生存期0.9年,還不到一年。

  那一刻,頹了兩年半的顧俊仿佛被一盆冷水淋下,全然清醒了過來。

  土豪俊死了,顧俊回來了。

  他開始振作起來,積極治療。只是,腦幹是人體的神經中樞,向來被稱為「手術禁區」,華陀見了都慫的那種。當時他跑了多個城市和國家,都沒找到哪家醫院敢為他開刀。

  三個月的尋醫無果,以及查遍了腦幹腫瘤的世界最新醫學信息後,顧俊接受了自己無藥可救、有錢也治不了的事實。

  隨後,他做出了兩個決定。

  第一,買一套豪華遊輪船票,從東州市出發,穿過馬六甲,直抵印度洋。抓緊最後的時光,在這炎熱的暑假,去父母生前工作過的地方看看,完成這個自小的心愿。如果還沒死,就繼續環遊世界。

  第二,將身家只留下幾萬塊,其餘的一百萬元全部捐贈給了天鵝兒童希望基金,用於孤兒教育。

  如果有來生,做點好事,希望能投個好胎吧。

  「您好,顧先生,我們已經到達龍坎海底火山帶,您預訂的深潛項目準備就緒了,請您在半小時內前往船梯登潛。」

  一名女服務生甜美的聲音,把正坐在頂層甲板露天咖啡廳里發呆的顧俊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好的。」他點頭道,「我現在就可以過去。」說罷依禮給了她小費。

  女服務生收下小費,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這位顧先生人長得帥氣,出手又豪爽,所以服務他總是會很開心,她笑道:「顧先生,那請您跟我來。」

  當下,顧俊跟著女服務生往船下層走,看著周圍的海面,有些百感交集。

  這裡就是當年爸媽出事的地方嗎?

  顧俊小時候並不喜歡大海。因為他始終無法理解,作為「海鳥號」科學考察船船長的父親和隨船醫生的母親,為什麼要長年累月地呆在海上,卻把他丟給監護機構撫育?

  他們在研究什麼?真的就比自家孩子還要重要?

  那家該死的三無科研公司,除了一句「海鳥號遭遇風暴沉沒,認定全船犧牲」和扔下五百萬,再也沒了後續,船沒找到,屍體更沒有找到!不久,那家公司就關門了。

  當年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海面深藍得詭異,海浪在不斷翻騰,掩蓋著過往。

  顧俊有時候甚至想,父母是不是真死了?也許他們沒在船難中喪生,而是流落到一個荒島上等待著救援?

  還是……就沉在這一帶的海底?

  就因為想尋找答案,他花高價訂了這個深潛項目:遊客進入到一個可以下潛到深海2000米的船形潛水器中,通過窗戶觀賞海底的火山帶。這不是船票帶的標配項目,而是給有錢人的特供。因為下潛一次的成本很高。

  當來到船梯邊上還有十幾步距離時,顧俊看到那邊除了船長等幾位船員,還有三個年輕遊客,兩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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