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這裡了。
青木停下腳步,看向面前的孤兒院大門。
儘管早就答應了敦要帶他回去看看,但直接回去肯定是行不通的。
從他過往的經歷中就可以判斷出,就算是回去道別,也必然不可能得到什麼祝福。
更可能的,是持續的貶低和質疑,也會嚴重阻礙敦脫離過去的陰影。
所以....
他沒有向敦詢問具體的地址,而是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搜集信息,最終找到了眼前的這家孤兒院。
那位院長...是叫作,中博史。
出發的時候已經過了清晨,最終到達這個地方的時候,也已是正午時分。
青木收回思緒,抬手敲開了院門。
牆上貼著時程安排表,紙張有些泛黃,上面並沒有關於午休的劃分,但院子裡此時卻是安安靜靜。
「抱歉,最近不需要義工了。」
開門的阿姨已經有點年紀,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從幾個月前開始,院長就遣散了那些無償幫忙的義工,就連長期僱傭的員工也辭退了一大部分,整個人也變得更加陰沉。
相對應的,需要做的事情還是那麼多,分配到每個人身上,也就變得更加沉重。
因為人手不足,許多給孩子們安排的課程也都被一一取消,所以這個本該上文化課的時間,只能讓他們待在房間裡安靜看書。
想到這裡,阿姨又嘆了口氣,講完前面那句婉拒的話,就準備將門重新合上。
一隻手卻伸了進來,死死的卡住門縫,阻攔了她的動作。
「有要事,請問院長先生在嗎?」
眼見著面前的大門就要重新關閉,青木連忙出聲道,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
幾分鐘後,他便坐在了會客室里。
說是會客室,其實不過是院長的個人房間,加上簡單的一些桌椅,擺放些許茶碗,便成了迎客的地方。
「您的來意?」
向青木講出這句話的人,是院長。
一如他所推測的那般,面前的人並沒有受到任何危險,除了精神狀態看起來有些緊繃,其他的一切還好。
青木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稍稍調整了一下姿勢,絲毫不見外的端起桌上的茶碗,用開水燙了一遍,給自己倒了杯水。
「談談注資的事情...」
「另外...關於那個特殊的孩子。」
聽到後面那句話,院長猛的起身,目光有些驚愕,視線環顧四周,似乎是在尋找著是否還有暗中潛藏的人。
「別那麼緊張...又不是壞事。」
察覺到他的動作,青木吹了吹杯口的熱氣,繼續說道。
「孤兒院現在應該很需要錢。」
院長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被青木用精神力壓回到座位上,也隨之堵住了話頭。
「別急著反駁,中博史先生。」
「說實話,我挺敬佩您的。」
「畢竟從戰場上退下來的人中,沒有誰能做到像您這樣,戰後的第一反應是用自己的全部積蓄去籌備一家孤兒院。」
「但是....」
講到這裡,他的話鋒一轉。
「在敦的教導上,你做了最錯誤的選擇。」
「讓他學會克制自己有什麼不對?」
感受到身上的束縛消失,中博史卻是意外的平靜,他陳述著自己的理念,只是看向青木的目光里有些許憤怒。
這世界就是這樣,擁有強大力量就可以為所欲為,所有渺小的凡人在這種力量下都只能瑟瑟發抖,毫無反抗的餘力。
聽到這種話,青木又氣又笑。
只是握著杯子的手不自覺的頓住。
想說的話在嘴邊停留許久,卻在對上那人的目光時重新咽了回去。
對敦造成過那樣傷害的人,也不過...是個沒有力量的凡人。
要站在什麼立場指責對方?
如果他也沒有這種力量,又能多做什麼呢?
不!方法從來都不是只有一種。
青木的視線逐漸回籠,聚焦到面前人的臉上,面上的表情卻變得相當的冷漠。
一字一句的質問道。
「你敢看著我的眼睛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嗎?」
「戰爭給你帶來的後遺症,讓你畏懼暴力,害怕權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暴力之下生命的脆弱。」
「你想要他們下意識抗拒暴力,但你卻選擇了最糟糕的方式,自己去做那個惡人,要他們親身體會一遍暴力。」
面前的人有些顫抖,青木揪起他人的頭髮,強迫他直視著自己。
「燒紅的烙鐵...」
「冰冷的鐵釘...」
「你在拿戰場上拷問俘虜的手段...」
「去對年幼的孩子?」
對上青木的視線,明明眼前的這個孩子比他年輕的多,卻讓他莫名感受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異能者插手戰爭,他們引以為傲的不屈意志在絕對的暴力面前化為一個個殘肢。
怎麼會這樣呢?
畏懼暴力抗拒暴力的人,卻對著其他的人,做了同樣的事情。
等到他重新清醒過來,剛剛還冷聲質問他的年輕人,已然變回了那副溫和的模樣。
「當然,院長先生,我們今天的主要事情。」
「是談談敦的收養...」
「以及孤兒院的資助問題。」
他笑意盈盈的撥弄著手裡的茶碗,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依舊存在,中博史悄悄出了一身冷汗。
良久,他長嘆一聲,問道。
「您要什麼樣的身份帶走敦。」
「當然是兄長,不過手續上的問題暫時解決不了,恐怕要經常叨擾了。」
「至於虎的那部分,即使是暴動也可以控制。」
聽到這句話,院長鬆了口氣。
兄長嗎?那想必,敦也會得到更好的對待。
眼前的人完全有能力,現在就殺掉他,卻始終沒有動手。
那麼...肯定也不會...像我那樣。
「好。」
思及此處,他再沒有猶豫,應下了對方的話。
「資金過兩天會安排人送來。」
該說的已經說完了,青木起身向他道別。
「之前還是辛苦您了,為敦處理那麼多次爛攤子。」
「不過...」
「您心裡一直都清楚吧。」
「敦君,一直都是個好孩子。」
「力量是用於暴力還是用於幫助他人,從來都是看個人的選擇,一味地壓抑逃避,只會讓人更加痛苦。」
「院長,你也一樣。過去沒有死在戰爭的暴力里,現在就更不應該被陰影殺死。」
「下次帶敦來的時候,如果可以,請誇誇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