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潯洲開車帶著溫夏一路往清河陵園開去。
清河陵園是溫夏埋葬母親秦若的地方,她小心的在這裡供奉著母親的骨灰,如今邢冽竟然開車跑到了這裡,他們心底都有著濃濃的不安。
雪越下越大了。
溫夏沒說話,上車後就很安靜,她靜靜看著車窗外咆哮落地的雪花,轉頭毫無生氣的看向坐在駕駛座的顧潯洲。
「趕不上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像是聲音輕柔的魔咒,顧潯洲抹了把臉,繼續開車。
「胡說什麼呢,爸爸只是去看看媽媽,你別多想。」
他的聲音帶著一抹嘶啞,仿佛是許久沒有潤水的乾枯發條,摩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音,將溫夏徹底驚醒。
對,只是去看看媽媽。
爸爸對媽媽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她是親眼目睹的,如果他們的車子開的快點,肯定能夠趕上。
兩人繼續開車前往清河陵園。
因為下著大雪,顧潯洲開車的速度不知不覺的降低了許多,最初的焦灼過去後,他總得冷靜下來照顧溫夏和他的安全。
也不知道邢冽是怎麼開車過來的。
這一路雪花紛飛,就算他有導航系統,他的小腦也早已失去了運動協調能力,恐怕這一路邢冽都開的磕磕絆絆。
那幾個護工真是不負責任。
顧潯洲眼眸里閃過一抹冰冷,打定主意回去後要好好兒收拾下護工們,再次將車子提速了一個檔次。
幾分鐘後,他們終於趕到了清河陵園。
剛開到門口,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的奔馳,溫夏驚叫了聲。
「是爸爸的車。」
「我知道,你別急,看來他還沒走,就在裡面。」
顧潯洲安撫了下她,掃了眼奔馳上的落雪,心裡有了計較:「夏夏,外面雪太大了,也很冷,你就在車裡面等我,我去將爸爸帶回來。」
「你一個人能行麼?」
溫夏擔憂的看了眼車子,又看看他,忍不住握緊他的手:「到時候要是爸爸認不出來你,你千萬讓著點他,不過也不要太輕柔了,關鍵時刻將他強行帶回來也好。」
她顛三倒四的說著,顧潯洲知道她擔心,動作輕柔的幫她抹去了眼底的淚水。
「等我。」
話音落地,他再也不看溫夏,將車門徑直關上,自己進了陵園。
隔著車窗,溫夏看著他越走越遠,眼淚撲簌簌的落地。
她也知道懷著身孕是不能多哭的,不然以後生出來的孩子恐怕是個受氣包,但想到邢冽,想到母親,她的情緒怎麼都控制不住。
「寶寶。」
溫夏將手掌放到小肚子上,感受著那點點微微的隆起,輕聲說道:「原諒媽咪一次,讓媽咪徹底任性一回。」
沒有回應,她慢慢閉上眼睛。
她等他,他會將父親帶回來的。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而煎熬的,溫夏不知道自己到底熬了多久,她只知道無聊的數著雪花,一片片的雪花在她的車子周圍飛舞著,她的心都要跟著麻木碎裂。
到了第四百多片的時候,顧潯洲回來了。
漫天的風雪中,他只有一個人,溫夏靜靜的看著他,心底的慌亂像是發芽的種子般迅速蔓延,將她的心整個捆綁在一起,再也無法舒展開。
「別怕,可能他自己抬不動爸爸。」
溫夏在心底安慰自己,睜大了眼看著。
車門打開了。
顧潯洲帶著一股冷氣鑽進車子,讓溫夏本來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陡然清醒了幾分,看著他臉上那股冰冷卓絕的氣質,再看看他緊緊抿著的唇,她似乎都懂了。
「出事了,對麼?」
她死死的捏著拳頭,指甲都刺入了肉中。
「你……別太難過。」
顧潯洲遲疑了下,輕聲安撫著,只是語言在死亡面前本就蒼白,他盯著溫夏熟悉的臉龐,接下來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邢冽已經死了。
他剛才趕到的時候,邢冽就坐在秦若的墓前,手裡緊緊的握著秦若的筆記本,那是溫夏給他的,秦若生前的日記。
顧潯洲試圖探他的鼻息和心跳脈搏,但他沒有任何生命體徵,連在大雪天裡不願出門的守靈人,那個上了年紀很有經驗的老頭子看了後都肯定的告訴他,邢冽已經死透了。
溫夏重重的吸了口氣。
「我想見爸爸。」
她低低的說著,抬眼看向顧潯洲,顧潯洲沉默著沒說話,她乾脆自己開了車門,決然往下走。
她是要去見見的。
風大雪大,潔白冰涼的雪花打落在她的頭頂,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顧潯洲沒攔著她,而是安靜的跟在她身後。
他也不忍心苛責吧。
溫夏眨眨眼,眼睛裡似乎乾澀的沒有任何淚水,她心底反而有些奇怪,難道人到了年齡,眼淚也是能哭完的麼?
不知道等下見了爸爸,沒有淚水,爸爸會不會怪她。
心底被奇怪的念頭環繞著,溫夏終於走到了秦若的墓前,熟悉的黑色墓碑,上面還有秦若溫暖如春的笑,她的腦海自動的為這些黑白的照片填充色彩,讓她似乎看到了母親生前歡笑的模樣。
真的很美。
她轉臉又看向邢冽。
邢冽坐在墓碑的旁邊,手裡抱著秦若的日記,另外一隻手固執的扒在墓碑上,仿佛這樣就能距離秦若更近一點。
他的臉龐青紫青紫的,嘴角反而上翹,帶著一種超脫後的笑。
「爸。」
溫夏低低的喊了聲,可心口仿佛被堵塞住了,她還是哭不出來,乾脆蹲下身體去看邢冽的手掌。
那樣溫和寬厚的手掌,在寒風中已經變的冰冷僵硬。
邢冽真的走了。
他沒有給她任何挽留的機會,自己一個人消失在風雪中,消失在秦若的墓前,黃泉路上,再不回頭。
溫夏的眼淚,一滴滴的滴落在他手上,很快就被凍結成冰。
「夏夏,我還在。」
身後傳來顧潯洲有些笨拙的安慰,她輕輕點點頭,將自己的眼淚擦去,蹲下身體查看邢冽抱著的筆記本。
那是秦若生前的日記。
日記上面的字跡模糊,但她還是能看的清楚,那是秦若留給邢冽的一句話。
「生不能同床,死同墓,也不算黃泉寂寞,人生孤苦。」
在那下面,還有一行邢冽歪歪扭扭寫上的字。
「夏夏長大了,小若,等我。」
溫夏心中陡然一驚,所有的眼淚都跟著回去,她摸了摸邢冽的筆記,將本子拿起來遞給顧潯洲。
「怎麼了?」
顧潯洲說完低頭看到上面的字跡,也跟著沉默下去。
他懂了。
邢冽恢復了意識,知道自己的狀態會連累溫夏,讓她在自己的床前侍奉,剛好也看到了秦若生前的話,乾脆抱著筆記來追她。
可悲可嘆。
顧潯洲慢慢將筆記合上,輕輕的抱住溫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