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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樑這種地方,磕一下堪比灌了一碗醋進去,能把人眼淚酸出來。
齊辰大概是痛狠了,被龍牙掰開手也依舊悶頭皺著眉,快速地眨了幾下眼,想緩過那陣酸痛,沒顧得上回龍牙的話。
「別一個勁蜷著你西瓜蟲投的胎麼?頭抬起來我看看撞得怎麼樣了――」龍牙說著,把齊辰的胳膊拽著環到了自己脖子後面,然後鬆開抓著齊辰腕骨的手,捏著齊辰的下巴把他的頭抬起來看了看,又用手指尖輕輕碰了碰齊辰的鼻樑骨。
「嘶――」齊辰抽了一口氣,有氣無力道:「斷了沒?」
「斷倒沒有,紅了一塊,有點腫。」龍牙沒好氣地答了一句,連人帶浴巾地將齊辰抱起來丟到了靠牆的那張床上。
他不由分說地抖了抖被子將齊辰裹起來,黑著張棺材臉,嘴裡還沒停地教訓著:「但凡不那麼二百五的人腳滑不小心摔了都是用手撐著,你這小腦得萎縮成葡萄乾大才能騰不出手干出這種用臉撐地的壯舉。」
齊辰此時已經從劇痛中緩過來了,正抽著床頭的紙巾堵鼻血,眨巴著眼睛一臉淡定地接受了龍牙大爺的人身攻擊。
身藏隱形百寶囊的龍牙再度發揮了他赤腳醫生的本事,手腕一抖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張狗皮膏藥似的藥貼,抬手拍了拍齊辰的臉:「行了別堵了,臉抬起來點!」
「……」齊辰配合地抬起臉,頓了兩秒忍不住道:「龍組長,有人跟你說過你這些習慣性的小動作有點不太適合對男的做麼?」
龍牙正撕下藥貼貼在他鼻樑紅腫的地方,聞言懶洋洋道:「沒有。老子**做什麼動作就做什麼動作,哪個不要命的作死管我那麼多?」
齊辰默默閉上了嘴,決定還是隨這祖宗開心好了……
事實證明龍牙雖然是個赤腳醫生,但他的藥還是靠譜的。至少第二天到達會場的齊辰鼻樑依舊光潔挺直,絲毫看不出前一晚才受過毀滅性打擊。
唯一有點不盡如意的就是睡得太晚,以至於這天早起的齊辰不是太有精神。
參加這種民間鑒寶大會,對齊辰來說還是頭一次,算得上是很新鮮的體驗。
他本以為來人雖然不會少,但也不會太過集中,畢竟有遠有近,時間岔開來之後就不會顯得忙不過來,現場近十名專家還是完全招架得住的。
結果真到了現場,他就發現,他還是太天真了――
那些收藏者的積極性真的不是他能想像的,排的隊都快趕上世博會各大熱門展館售票的盛況了。
這次的鑒寶大會被主辦方安置在了陵市一處大型藝術展覽館裡。館內擺了一排諮詢台,每個台子上放著姓名牌,上面寫著專家名字以及專擅的類別。
齊辰他們的位置跟其他專家並列,但是中間隔開了大約兩張桌子的距離,顯得涇渭分明。
不過,他們的諮詢台布置得絲毫不顯怠慢,連齊辰這種毫無名頭的小角色都被照顧到了,名字都被恭恭敬敬地做成名牌,標上了專家兩個字,放在他面前的桌台上。只是他們三人都沒有標明鑑定類別,而是在台前掛了個牌子――特邀專家。
這年頭,但凡說不出個具體名頭的專家,都不太容易讓人信任。
所以門庭若市的場館內呈現出了一種詭異但也可以理解的狀態――
其餘幾名專家,不論什麼類別的,面前都排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隊,但廣和公司派出的三人組這邊卻冷清至極,門可羅雀。
齊辰看著那一條條長龍似的隊伍,隊裡的人手裡都捧著東西,有小件的,有大件的,有隻帶了一樣的,有帶了好幾樣的,五花八門,種類不一……總之,人人手裡都捧著他們認為值價的寶貝,包裝得十分精細,捧得小心翼翼,生怕磕著或碰著哪裡。
他又看了看自己身邊坐著的龍牙和單嘯――
一個真?古董此刻正倚著椅背,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翻著鑒寶會發的場刊宣傳冊。
另一個真?精怪則兩手肘撐在桌台上,抱著手機優哉游哉地打著遊戲。
兩位大爺都一副巴不得閒到最後一刻的樣子……也不知道主辦方的人看到了會不會心梗。
不過顯然,他們不可能真的一直閒下去。總有些收藏者面對長龍望而卻步,最後退而求其次地選擇到「特邀專家諮詢台」問問,所以,過了10點那個檔,來場館的人又多了一大波後,廣和三人組這裡終於稀稀拉拉地排起了一條小隊。
龍牙這人的性格和說話風格一向直來直去,沒什麼遮掩,相處久了熟悉了就能發現他其實並沒有壞心。但是在這種全是陌生人的場合下,他的棒槌之處就凸顯得淋漓精緻了――
諮詢台前站著的收藏者把懷裡抱著的黑色綢布打開,一尊青銅質地的酒爵便露了出來,爵面刻著粗獷的獸面紋,紅斑綠鏽看起來也保留得很好。總之看起來是一件十分不錯的青銅酒器。
那人把綢布打開後,目光掃過了玩遊戲的單嘯,又掃過了看起來像個大學生的齊辰,最後對著龍牙道:「額,這位……龍專家,能不能幫我掌看一下,我這尊青銅酒爵怎麼樣,估價大概在什麼位置?」
只能說這人今天出門大概沒翻黃曆,一挑就挑了三個人裡頭最要命的那個。
齊辰偏頭看向龍牙,就見他連手中的場刊都沒放下,只是抬眼掃了一下那個青銅爵,便沒什麼興趣地收回目光,動了動嘴皮子,蹦出來倆字:「假的。」
言簡意賅,一擊必殺。
齊辰:「……」所以董主任年年都是派這祖宗來砸場子吧……
那人過中年的收藏者聽到龍牙這兩個字,立馬整個人都不好了!
齊辰心說別給刺激出什麼問題來,趕緊開口想打圓場,他自然不會像龍牙那麼直截了當,而是抬頭問那收藏者:「方便我拿起來看麼?」
那人點頭:「可以可以,你看吧。」
齊辰聽了,就著那塊黑色綢布把那青銅爵拿到眼前,仔仔細細地把幾處角落都翻看了一遍,然後指了指龍牙沖那人道:「他說話有點直,您別介意。不過,他那話倒並沒有說錯,您這酒爵確實……您看這幾處,泛線處理得太刻意了,正常不會在這些地方露出來的,墊片也是故意仿作的。還有這裡……」
那收藏者順著齊辰所指的幾處地方看過去,臉色越來越差,神情都變得有些頹喪了,顯然被指出來之後他再細看這幾處,也越來越覺得工藝太不自然了。他也沒心情在這耗著,簡單道了個謝,三兩下收起那個假青銅爵轉身就走了。
半小時的藏品看下來,他們這三人組基本上一直在以這樣兩種流程進行著――
1、龍牙掃一眼藏品,斬釘截鐵地說一句:「假的。」而後收藏者滿臉不忿幾欲爆發,齊辰便趕緊把人拉過來好言解釋再微笑著送走。
2、單嘯從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目光,看一眼藏品,抬頭笑眯眯地說一句「買虧了,假的。」而後收藏者滿臉不忿幾欲爆發,齊辰便趕緊把人拉過來好言解釋再微笑著送走。
輪了幾十分鐘下來,後面排隊的人終於學乖了,不再自虐地找那兩個祖宗,而是直接奔著齊辰來了。還有些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換條隊排――等久點就等久點,總被碰上坑爹的專家好。
於是對齊辰來說,雖然身邊有兩個根本不干正事的,但面前始終不長的隊伍就算他一個人也能應付得過來。時不時還能閒一會兒圍觀圍觀其他人那邊的情景。
離齊辰他們最近的桌台,坐著青銅器鑑定專家趙教授。排到他面前的那個中年人手中的藏品有些特別――
那是一柄雙刃長刀,表面已經氧化了,滿是風霜和歲月的痕跡,入手大概十分沉重,趙老教授拿著還有些吃力。
齊辰看那刀的樣式像是唐代陌刀,只是陌刀一般不陪葬,所以至今還沒有出土現世的,倒是沒想到居然在這樣一個民間鑒寶大會上能看到這樣一把類似陌刀的兵器。
不過齊辰沒法細看,也不知是真的還是仿的。
趙老教授自然也稀罕這刀,儘管並不是他專擅的青銅器,也不妨礙他對這刀做個初步的鑑定。
老爺子簡直是一寸一寸地在琢磨那把刀的細節,還用手指摸了摸那刀的刃口,鑑定得格外細緻……
當然,這鑒寶大會上擺出來的器物有真有假,品質層次不齊,真正讓人垂涎的寶貝還是少數,剩下的就算是真品也是處於中等層面的,更多的還是仿製的。
相應的,大會上的收藏者本身也各式各樣,什麼性格的都有。
有些人聽說自己的寶貝是仿品反應很大,臉色當時就拉下來了,脾氣急的恨不得立刻就要跟專家爭執起來了,畢竟是花了大價錢的東西。還有些人性格要豁達許多,發現是仿品後,倒沒什麼特別失落的表現,了解了具體的情況就拍拍手打道回府了。
這不,趙老在這琢磨陌刀的時候,雜類專家那邊就有個收藏者發現自己珍視的寶貝是後世仿製的,也不那麼怕磕著碰著了,當即很有個性地鼓著氣對著那獸角狀的器物吹了兩聲。
他吹得很是隨意,不響,音色卻很厚重,有種曠遠的古樸之感,很容易讓人想起古戰場上的號角聲。
不過現場並不安靜,除了齊辰這種閒著的「專家」,還有等著排隊的一部分人張望了一下,大多數人都只是一笑了之。
倒是正在試著刀刃的趙老教授被這冷不丁的兩聲驚了一跳,也不知是手抖還是怎麼了,居然被已經氧化得並不鋒利的陌刀刀刃在指腹劃開了一條長口子,血珠不要錢似的往外滲。
與此同時,一直百無聊賴翻著場刊畫冊的龍牙難得抬起頭來,朝趙老教授的方向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