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卓誠摸著鬍子笑了笑:「倒也沒什麼,領主大人聽聞明長官受傷了,特地讓我親自過來看看。」
季明塵悠悠端起透明的茶杯,於白皙的手指間轉了轉。
倏而,他低眸一笑,笑意雖溫柔,眼底卻透著冷意:「看我?他是看我死沒死吧……」
「明長官這說的是什麼話,您是領主大人的親生兒子,這世上哪有父親會盼著親兒子死的道理,我看明長官怕不是傷糊塗了……」
季明塵沒說話了,他輕輕擱下手中的茶杯,懶懶散散地躺靠上沙發背,一雙漂亮的桃花眸就那樣看著對方,涼薄又充滿審視。
褚卓誠見人不給台階下,也嚴肅了臉色:「明長官,我希望您能明白,東洲十四區也隸屬於東洲,就算你們的生態圈足夠完善,您目前也還沒本事獨立於東洲之外。」
季明塵不以為然地垂眸:「所以?」
「所以我希望您能配合領主大人,把你們基地的研究資料和覺醒劑上交給東洲區總部再做分配。」
季明塵手指輕敲椅背,諱莫如深的笑了下:「說了那麼多,這恐怕才是目的吧……」
褚卓誠見人如此執迷不悟,繼續勸道:「我私以為在領主大人眼裡,您跟我們這些人還是不一樣的,您若是順他的意,以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能力,領主大人還有什麼會不滿足你?」
「但你若是執意跟領主大人對著幹,真逼得領主大人一聲令下將你這東洲十四區剔除在外,屆時您這邊境之地孤立無援能不能保住,那可就難說了……」
「你以為我在乎?」季明塵精緻漂亮的桃花眸抬起,眸底漠然一片。
褚卓誠一愣,他只聽對面男人低笑了聲,旋即琅琅似玉的清潤嗓音又迴蕩在布局優雅的茶廳:「別說東洲十四區,就是整個東洲乃至所有的人類生存區,這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教我做事,我也不介意把這所有的一切毀給你們看,信麼?」
褚卓誠如鷹一樣的眼睛看著他,季明塵也渾然無畏地與他對峙。
片刻後,褚卓誠率先低眸笑:「清者能自清,但這濁者,是自清不了的,明長官以為您這樣做就真能獨善其身,與領主大人劃清界限?」
季明塵目光未挪,一向溫柔含笑的眼眸卻因這話瞬間騰出殺意。
褚卓誠深知他的痛處是什麼,故意道:「我覺得這做人呢,還是不能忘了自己來時的路,不能忘了自己是怎麼出生的,又是怎麼擁有這身強大的血脈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沒有領主大人,就沒有明長官您,同樣的,沒有東洲第一區,您這東洲十四區也無法發展至今……」
季明塵心情陰鬱到了極致,可就在他準備直接動手時,手腕的銀鐲不巧磕到木質沙發扶手,兩向碰撞,發出輕輕的脆響聲。
指尖火點也因此不留痕跡地湮滅,他於是又撫摸著銀鐲緩緩放下手,那股壓抑的戾氣也有所收斂。
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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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不僅他的傷還需要再養養,溫瑤還需要整個東洲十四區護著慢慢成長……
他可以不在乎這所有的一切,但他不能把現在的她置於危急險境叫人無家可歸。
季明塵於是扯了下袖口,朝對面的男人微笑:「倒是辛苦褚長官當這個說客了。」
「那咱們就各退一步吧,資料我親自整理好給您送去,但異能覺醒劑恕我暫時留有他用。」
……
雷雨夜,玫瑰園教堂。
忽然的閃電映白了整片玫瑰園,無數被冷雨澆洗的鮮艷花朵瘋狂搖曳,深藍色的幕布天空,映著血一樣的玫瑰花海,布景華麗又顯陰森……
待抵達燈火通明的教堂內,季明塵收了綴滿雨珠的傘,抬步朝著頂閣而去,他每上一步台階,腦子裡便會有道聲音在迴響:
「你這個小雜種,小賤種!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哥哥!」
「季明塵,你喪盡天良,殺兄弒母,你就是個天生惡種……」
「哈哈哈哈哈哈擺脫?你以為你擺脫得了嗎?那些孩子都是因為你而死的!你明白嗎!?」
「是他們的生命成就了你,你生來就是骯髒的罪種,除非你死,否則你這輩子都別想擺脫……」
「我們朝夕相伴七年,她身上全是我親手訓練的痕跡,你拿什麼跟我比,跟我們擁有的過去比?」
「她不會喜歡你,更不會真正依賴你,因為她與你本質上就不是一類人,她的心永遠不可能在你這……」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不過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骨子裡的骯髒齷齪……」
「清者能自清,但這濁者,是自清不了的,明長官以為您這樣做就真能獨善其身,與領主大人劃清界限?」
「……」
各種紛雜的,混亂的,來自無數人對他的譴責之聲,像是在腦子裡安裝了什麼循環播放器,不斷地循環播放著。
皮鞋底落在石台階上一嗒一嗒地響,直到,那身著白衣的男人踱步到了教堂頂閣,白皙修長的手擱上了那座透明冰棺。
他眉心深擰,忍著心臟與頭部的撕心劇痛輕啟薄唇,清潤低沉的嗓音夾雜在窗外的雨聲中:「哥哥,為東洲十四區,我能做的都做了。」
「如今我別無他求,只希望她能永遠陪在我身邊。」
「……只屬於我。」
……
溫瑤這晚睡得還算早,凌晨時分不知道怎麼的被雷聲驚醒了,她茫然起身下床走到門邊。
手落上門把手咔嚓把門打開時,發現有什麼東西掉在了門口的紅地毯上。
她揉了下眼睫,彎腰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支玫瑰花……
明顯是剛摘的,枝葉翠綠,花瓣飽滿鮮紅,上面還綴著顆顆水珠,很是漂亮。
溫瑤往走廊盡頭的那扇門看了眼,然後拿著玫瑰花轉身,她學著季明塵插花的樣子,將其輕輕插在了書桌上的筆筒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