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歆苒眨了眨眼,視線死死地停在連昀鶴的臉上。

  極力想辨認他這句話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連昀鶴也沒躲避，任由曲歆苒打量。

  畢竟以連昀鶴的性格，他一般不會說這種話……

  「連隊。」魏凌洲的聲音讓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他看了眼連昀鶴,又看了看旁邊的曲歆苒，自覺地打招呼。

  「曲老師早上好。」

  曲歆苒收回視線,點頭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連昀鶴也坐正了身子，他看向魏凌洲問道。

  「沒休息？怎麼就醒了。」

  魏凌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太餓了睡不著。我看小高睡得很香，就想偷溜出來買點吃的。」

  聽到這句話，曲歆苒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

  她看著兩人,擔心地問道。

  「你們昨天執行任務,高瑾詞受傷了嗎？」

  「是啊。」魏凌洲搶先回答,「不過曲老師你別擔心,只是手臂中槍擦傷了,不是很嚴重。」

  曲歆苒微微擰眉，看了兩人一眼。

  立馬明白高瑾詞並不打算告訴鄭佳意這件事情。

  「來讓一下，這是最後一瓶了,拔完針再量個體溫。」護士的聲音傳來,魏凌洲主動站到一旁，讓出了位置。

  護士在幫曲歆苒拔針，連昀鶴的視線從她白淨的手背上挪開。

  他看向魏凌洲,語氣淡淡的。

  「你去買東西吃的時候記得順便幫高瑾詞帶碗粥，等他醒來我們再回基地。」

  「是。」

  魏凌洲瞄向連昀鶴,發現連隊眼睛裡滿是紅血絲。

  他看了看曲歆苒打得極慢的藥水，猜測連隊十有八九昨天沒休息。

  「那你呢連隊？」

  連昀鶴輕瞥了一眼旁邊的曲歆苒，然後看向魏凌洲，沒說話。

  接收到這個眼神,魏凌洲有點懵了。

  他困惑地看向曲歆苒，思考了幾秒，內心懷疑著。

  莫非，就要送曲老師回家？

  不能吧，之前連隊還小氣吧啦地叫曲老師還傘呢。

  現在兩人的關係已經好成這樣了？

  魏凌洲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流轉，注意到連昀鶴看向曲歆苒時帶笑的眼神，人傻了。

  等會，連隊居然能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活久見。

  確認曲歆苒已經退燒了，護士囑咐她幾句，便離開了。

  坐在椅子上的連昀鶴率先站起來，朝著曲歆苒說道。

  「走吧，先送你回家。」

  曲歆苒看著走出去幾步的連昀鶴，也站了起來。

  正想要跟上去，卻被魏凌洲攔住了。

  魏凌洲看著曲歆苒，面露猶豫，最後還是提醒道。

  「曲老師，高瑾詞受傷這件事能麻煩你先別告訴小鄭老師嗎？小高不想讓她知道。」

  曲歆苒抿了抿唇，「嗯好。」

  「還有連隊。」

  聽到這兩個字，曲歆苒立馬停下腳步。

  「連隊他昨天晚上一直在外面等小高做完手術，估計是沒休息的。他要是開車的話，曲老師你攔一攔他，免得疲勞駕駛。」

  糾結了會，魏凌洲又補充。

  「連隊他太拼了，參加工作的這幾年，他只要有機會就會赴外市外省參與重大案件的抓捕行動。要不是今年汪隊擔心他身體經不住這麼折騰，強制讓他調養一段時間，估計前幾個月又要跑去別的市執行任務了。」

  曲歆苒眼神微愣，心裡頓時有些複雜。

  走出去的連昀鶴折過身，看著站著聊天的兩人，喊道。

  「苒苒，走不走？」

  「來了。」

  曲歆苒應下，扭頭給魏凌洲扔下一句我知道了，然後便小跑追上連昀鶴的腳步。

  走出醫院，曲歆苒看見連昀鶴把手插進褲口袋裡要拿什麼。

  她以為是在掏車鑰匙，於是趕緊攔住了他。

  「你昨天晚上休息了嗎？」

  連昀鶴表情一怔。

  曲歆苒看著連昀鶴眼中的紅血絲，抿了抿唇，自答著。

  「肯定沒休息。」

  連昀鶴看著表情一本正經的曲歆苒，被逗笑了。

  他剛想從褲口袋裡拿出手機，就聽見曲歆苒好心提醒道。

  「疲勞駕駛要扣分的，你還是警察呢……」

  「嗯。」連昀鶴應道，他尾音拖長，「我知道啊。」

  「那你還……」曲歆苒盯著他。

  連昀鶴拿出手機，在曲歆苒面前晃了晃，笑她。

  「我沒說要開車送你啊。」

  曲歆苒鬆開抓住連昀鶴手腕的手，她臉一熱，「那好吧。」

  連昀鶴在手機上叫車。

  旁邊的曲歆苒尷尬地低著腦袋，滿眼懊惱，恨不得做個駱駝。

  都怪連昀鶴說話不說清楚。

  她還以為是開車送她回家呢，結果只是幫忙叫個車而已。

  曲歆苒不高興地癟了癟嘴。

  那她又不是自己不會叫……

  沒過幾秒，身邊的連昀鶴開口說話了。

  「叫完車了，大概十分鐘到。」

  曲歆苒嗯了一聲，她視線下垂，再一次瞥到了連昀鶴褲腳的血漬。

  「你們突擊隊經常會執行這些危險的任務嗎？」

  聽到曲歆苒的問題，連昀鶴認真地思索了會，最後回了句。

  「不算吧。」

  曲歆苒看著他，「什麼是不算吧？」

  「本市持槍的案件還是沒那麼多，大多都是持刀。」連昀鶴頓了頓，「但去別的市或者別的省執行任務的時候可能經常會遇見。比如15年潭州特警要去新疆喀什參與反恐維/穩任務，我跟鄒向毅都申請了。」

  在去喀什前，當地剛發生一起24名群眾傷亡的嚴重暴恐事件。

  嫌疑人用自製的土/炸/彈，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引爆。

  連昀鶴跟鄒向毅剛到便火速加入了抓捕行動。

  那年在喀什，連昀鶴他們待了112天。

  他和鄒向毅跟著當時的隊長背著幾十斤的裝備，每天在大街小巷上日常盤查、入戶清查等等。

  在反恐維/穩的第一線的日子，遠比平時在潭州訓練要辛苦很多。

  他們每天要開展十多次的暴恐襲擊模擬演練，工作十五個小時。

  日出晚歸，但沒有一個人叫苦。

  因為所有人都明白，這些模擬可能會在暴力事件發生時，讓他們多救下一個人。

  一條人命說不定就挽救了一個家庭的不幸。

  這對於他們來說，意義重大。

  那幾個月，連昀鶴真的從中學到了很多。

  只是唯一遺憾的是，當時的隊長在制服暴恐嫌疑人時。

  嫌疑人引爆自製土/炸/彈，跟隊長同歸於盡了。

  隊長的身子被炸成兩節，當場犧牲，沒能跟他們一起回潭州……

  連昀鶴斂著眸，似乎在回想著當初的事情，過了好半晌才繼續說。

  「危險是危險了點，但越危險的任務意義就越重大。」

  夏日天亮得早，此時東邊那塊天已經微微亮了。

  朝陽掛在雲上，耳邊隱約有人群車流的細微聲音。

  迎上連昀鶴的笑容，曲歆苒心跳不由得漏掉一拍。

  他背著光，臉上遮不住的疲態。

  而身後的朝陽好像就是他的信仰，他的全世界。

  曲歆苒想，不管是以前朝氣蓬勃的少年連昀鶴，還是現在的特警連昀鶴。

  連昀鶴的目標似乎一直都很明確。

  他筆直地朝一個方向走，確信自己是屬於國家、屬於人民的人。

  他的信仰，從來都是國家。

  「連昀鶴。」

  聽到曲歆苒叫自己，連昀鶴回頭看她：「嗯？」

  曲歆苒彎了彎唇，看見迎面開來一輛貨車，放輕聲音說道。

  「不管你有沒有機會知道，但我的信仰從來是你。」

  貨車開得急，還按了喇叭。

  連昀鶴什麼也沒聽清，他看著曲歆苒。

  「你說什麼？」

  「沒什麼。」曲歆苒笑了笑，「就是問你車多久到。」

  連昀鶴哦了一聲，拿起手機看了眼，回道。

  「一分鐘。」

  話音剛落，一輛計程車便停到了他們眼前。

  連昀鶴主動幫曲歆苒開門，曲歆苒頷首說了句謝謝，然後上了車。

  回過身，剛想跟連昀鶴道別。

  下一秒卻感覺身邊座位一沉，連昀鶴彎下腰也跟著坐了上來。

  曲歆苒看著關上門的連昀鶴，有些懵了。

  接收到曲歆苒的表情，連昀鶴笑著解釋道。

  「送你回家。」

  「尾號0769，去錦泰家園的連先生是嗎？」前頭的司機率先問道。

  接著連昀鶴答道：「是的。」

  司機啟動車子，連昀鶴往曲歆苒那邊坐了坐。

  曲歆苒不解地投去眼神，連昀鶴嗓音懶懶的。

  「苒苒，我困了，能借個肩膀靠著休息一下嗎？」

  曲歆苒愣了一下，然後肩膀一沉。

  連昀鶴沒等她回答，便主動靠上來了，嘴上還說著。

  「昨天晚上你靠著我這麼久，給我靠幾十分鐘不過分吧？我相信苒苒不是這么小氣的人。」

  「……」曲歆苒抿了下唇，沒答話。

  窗外的風景往後倒退，連昀鶴的碎發撓著她的脖頸有些癢。

  曲歆苒慌亂地別開眼，心虛地往窗外看去。

  她緊張地抿了抿唇，心亂如麻。

  到了錦泰家園，連昀鶴被司機大哥吵醒了。

  他眼睛耷拉著，表情懶散，沒完全清醒，但還是下意識幫曲歆苒開門。

  看著曲歆苒下車，連昀鶴剛想跟她道別，卻被搶先了。

  「你急著回基地嗎？」曲歆苒注視著連昀鶴，緊張地攥著手指。

  連昀鶴看了看她，回答：「不急。」

  曲歆苒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提議道。

  「那你要不要吃個早餐再走？我家有我做的包子。」

  連昀鶴愣了一下，立馬應道：「可以的話，當然最好。」

  聽到這個回答，曲歆苒彎了彎唇。

  她努力克制唇邊的笑容，輕咳了一句，說道。

  「那走吧。」

  上了樓，曲歆苒從鞋櫃裡拿出上次補買的拖鞋。

  自從上次連昀鶴來她家裝燈泡後，曲歆苒便意識到家裡還是不能沒有拖鞋。

  總不能每個來的客人都要他們直接走進來吧……

  於是找了個時間，買了兩雙。

  一雙灰色男式的，一雙粉色女式的。

  拿出男式拖鞋遞給了連昀鶴，曲歆苒便直奔廚房。

  她從冰箱裡拿出上個月自己捏的包子，蒸了兩籠。

  包子被她捏成了可愛的卡通小熊和小豬，裡頭有鮮肉包，也有素菜包。

  曲歆苒垂眸，看著粉色的小熊小豬，抿了抿唇。

  她自己是覺得味道還可以，至於合不合連昀鶴的口味那就不知道了……

  「曲老師，手藝可以啊。」連昀鶴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曲歆苒一回頭，便看到了眼底帶笑的連昀鶴，她彎了彎唇。

  「那我們連隊長改天有空要學一學嗎？」

  「行。」連昀鶴爽快答應下來，「改天就麻煩曲老師教教我？」

  「不麻煩，交學費就行。」

  這句調侃的話，讓連昀鶴意外地挑了挑眉。

  對上曲歆苒狡黠的表情，他被逗笑了，高興地應道。

  「行，交就交，但我有個要求。」

  曲歆苒看他，「什麼要求？」

  「不要這個小豬小熊。」連昀鶴指了指蒸籠里的包子，笑道，「我要學怎麼捏一個卡通版連昀鶴的包子。」

  「怎麼捏？」曲歆苒有些為難，「包子捏不了這麼高難度的。」

  連昀鶴瞅了眼蒸籠里的小熊包子。

  小熊兩隻耳朵上放著粉嫩嫩的火腿，有眼睛鼻子，還有粉粉的腮紅。

  很用心，也很可愛。

  「不難啊。」連昀鶴理不直氣也壯的，「你看這個小熊多栩栩如生，差不多難度。」

  曲歆苒撇了撇唇，沒回話，心裡卻吐槽著。

  明明差遠了……

  蒸上包子，曲歆苒把連昀鶴從狹窄的廚房裡推了出去。

  她指著客廳里的單人沙發，「你昨天晚上沒睡覺，先休息一下吧。」

  說完，又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

  「就是我家太小了，最好還是早點吃完回基地休息吧。」

  連昀鶴坦然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淡淡地回了句。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見連昀鶴不在意，曲歆苒笑了笑，「那我先去洗漱一下，你休息吧。」

  曲歆苒轉身進了衛生間，客廳安靜下來。

  衛生間那邊傳來水流聲，連昀鶴眼睛酸的很，困意也漸漸襲來。

  等曲歆苒洗漱完，敷完面膜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了。

  她經過客廳，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托腮閉眼休息的連昀鶴。

  曲歆苒的視線掠過連昀鶴眉骨上的傷口，她糾結地咬了下唇。

  最後還是輕手輕腳地翻出家裡的醫用箱，從裡面拿出碘伏和創口貼。

  她放輕動作，拿了棉簽小心翼翼地給連昀鶴清理傷口。

  先用沾了碘伏的棉簽清洗完傷口後，曲歆苒蹲在地上，撕開創口貼。

  把創口貼的包裝撕下來扔進垃圾桶里，她拿著創口貼，回過頭正要給連昀鶴貼上。

  卻意外地撞進了一雙滿含笑意的眼眸里。

  連昀鶴托著臉頰，姿勢沒變，他的長腿屈在一起。

  柳葉眼彎成一道月牙，沒想到連昀鶴會醒來，曲歆苒當場懵了。

  在連昀鶴直勾勾的眼神下，曲歆苒舉著手上的創口貼，心虛地解釋道。

  「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連昀鶴點頭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他看了曲歆苒一眼，然後俯下身子，往曲歆苒那邊靠近了些。

  「謝謝曲老師的關心，麻煩了。」

  連昀鶴的尾音拖長，因為剛醒來的原因，嗓音慵懶，帶著一股漫不經心。

  似乎只是隨口一說，但曲歆苒聽見卻莫名紅了臉，眼底染上慍怒。

  她才沒有關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