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班上有人終於回過神來,紛紛過來兩邊拉架,喊放手放手。撕扯中的兩人終於被拉開,梨花頭怒髮衝冠,掙扎著去踹逢寧,破口大罵,「你有病啊,我喊孟桃雨出去,有你什麼事?」

  逢寧被人按著,毫不客氣跟她對罵,「我有病,你有臉嗎?成天欺負一個小姑娘,你晚上睡的著覺嗎臭三八!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你知道是什麼嗎?再敢碰孟桃雨一下你試試?」

  用別人的話描述,當時逢寧就像是個女英雄,堪稱現代版花木蘭,在戰場上大刀一揮,把敵人逼得節節敗退。她噴的極其兇殘,梨花頭梗著脖子站在那,長了一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像是臉上隔空被人摑了一掌似的。就連來勸架的人都被逢寧罵街的能力震撼地定在了原地。

  這場鬧劇最終以老師來了作為收場。梨花頭強忍下怒氣,狠狠瞪她,走之前放下狠話,「行,我記住你了,咱們走著瞧。」

  剛剛混戰之中逢寧難免被踹了幾腳,她低頭拍掉身上的灰,對著梨花頭不緊不慢地,用食指堵住唇,輕蔑無比,「噓。」

  老師在台上站定,人群很快散去,各自回到位置上。孟桃雨在底下都快急哭了,「對不起,這下你都被連累到了。」

  逢寧整個人很放鬆,聽罷嘖了一聲,「又開始了?我告訴你,如果我不想,誰也連累不到我。我既然幫你,我就不怕被連累!」

  她扁扁嘴,用筆敲了敲江問的背,「謝謝你啊剛剛。」

  他連頭也沒回。

  啟德老師批卷都是流水線模式,成績下來的很快。排名出來那天,鐵娘子向來刻薄的面相也難掩喜氣。她站在班門口,四下打量一遭,班上很快安靜下來。

  「我發現我們班學習氛圍真是有點差,剛剛路過其他班,別人課間都在埋頭學習,沒有幾個人亂跑,你們再看看你們。高中偷的懶,以後都是要還的。」

  在漫長的思想教育結束以後,鐵娘子咳嗽一聲,「對了,今天還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年級一共有二十三個班。這次摸底考試的榮譽榜,我們班上了三十多個,其中年級前五有三個都在我們班上,分別是第五名萬陽同學,第二名江問同學,和第一名——逢寧同學。」

  話剛說完,班上焦點瞬間集中到一組後排,某位無精打采,看樣子也沒在認真聽講的人身上。

  突然響起來的掌聲驚醒了昏昏欲睡的逢寧,她迷茫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孟桃雨,「發生啥了。」

  孟桃雨可激動了,小聲說,「老師說你這次是年級第一!」

  「哦哦。」逢寧懶懶應了一聲,還是迷迷糊糊的,沒什麼精神。

  孟桃雨戳戳她,「你都不激動啊。」

  「這不是習慣了嗎。」

  「逢寧??真的假的,沒看出來哇。」趙瀕臨實在難以相信,轉頭道:「台他媽絕了,不是同名同姓吧。」

  逢寧皺了皺鼻子,偏頭,「對了。」她聲音很疑惑,不大不小,剛好夠前頭的人聽見,「第二名是誰來著?」

  當事人毫無反應,沒理她。趙瀕臨頭一次看江問吃癟,笑的快要岔氣,「逢寧,你有點厲害啊。我問哥被你壓身下了,怎麼樣,還滿意嗎?」

  「嘖,我原來趴在他頭上了?還湊合吧。」逢寧狀似驚訝完,又是那種讓人恨不得給她幾窩腳的語氣,「再接再厲啊江同學,免得以後恨我。」

  趙瀕臨問,「啊,為什麼恨你?」

  逢寧笑嘻嘻,賤嗖嗖的,「因為會當萬年老二呀!你都不知道我們初中那個年級第二有多討厭我。」

  頓了頓,她撫掌嘆,「說到這裡,我還要特別感謝某位同學對我的鼓勵。他告訴我,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不如把心思放到學習上。話糙理不糙,我們一起共勉!」

  江問被她當眾羞辱,還不能發作。薄薄的臉皮一會鐵青,一會蒼白,而後又升起一抹紅暈。氣的大半天緩不過神來。

  星期一舉行升旗儀式,雙瑤過來找逢寧,順便把抄筆記的報酬給她,「我們班那個人知道你這次考第一,成天見的抱著你的筆記看,笑死。」

  逢寧美滋滋地收好錢,「唉,有錢真好呀,我也想有人幫我寫筆記呢。」

  雙瑤道:「他還挺滿意的,以後你寫完複印一份給他就行了,價錢照樣。」

  她們說著下樓,前後腳剛走出去,一轉眼,逢寧人沒了。

  雙瑤站住了腳步,對在禮儀鏡前頭理頭髮,整衣服的人翻了個白眼,不耐道:「姐,倒也不必如此高強度自戀。」

  逢寧撥了撥馬尾,不以為然,「當個美女不容易,我得照個鏡子開心一下。」她揚起下巴,擺了個姿勢,「怎麼樣,我好看嗎?」

  雙瑤搖搖頭,「好看,好看的一塌糊塗,你就是人間寶藏。」

  今天剛好輪到九班去國旗下講話,這是啟德升旗儀式的傳統流程了。其實就是每個班派個代表,去升旗台上朗讀那些勵志優美適合鼓勵學生的假大空作文。

  鐵娘子毫無意外選中了逢寧。

  早上的風帶了點涼意,她拿起話筒,先是餵了兩聲試音,「大家聽得到嗎?」

  底下傳來陣陣笑聲。

  後面有老師拉下臉來,提醒,「嚴肅點。」

  另外一個老師發現不對,低聲說,「她的稿子呢?」

  「大家好,在演講前,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來自高一九班的逢寧,相逢恨晚的逢,雞犬不寧的寧。關於這次的演講,其實我也沒寫演講稿,因為這種形式主義很浪費時間,並且毫無意義,也沒幾個人會認真聽,我不如即興發揮。」

  四周立即起了議論,鐵娘子站在底下,臉色都變了。不少人不明就裡抬頭看向這邊,等著這場好戲怎麼發展。

  在無數看笑話的眼神下,逢寧收起剛剛隨意的表情,嚴肅道:「我最近在思考存在的價值,未果,於是開始從一些哲學讀物中尋找答案。馬克思利益論讓我認識到,利益就是人類的唯一驅動力。於是,又出現一個問題,如果利益驅動可以解釋人類行為,那麼人生意義一詞又何來意義,難道所謂的人生意義就是追求利益嗎?」

  她全身心投入這場演講之中,「事實上,假如有人覺得自己品格高尚,人生意義就是奉獻自己,取悅他人,那麼一定是受了孔子那一套的影響。」逢寧氣呼呼的,「那正是統治階級為了穩定,所希望施加於每一個人的,這也是傳統道德觀念在他們身上施加影響力的表現,這就是欺負老實人!」

  此話一出,滿場譁然。

  「如果沒有冒犯的話,我想說奉獻本身就是善良的人獲取精神利益的一種方式。因為奉獻自己,本質上你享受的是自己精神產生的愉悅。用尼采的話說,你愛的是**,不是**的對象。」

  原先嘈雜的場地漸漸安靜下來,他們都看著她。逢寧語速越來越快,犀利地說:「大部分的人,包括在場各位,碌碌無為過完一生,到老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愛什麼,應該堅持什麼。既然人的本性都是趨利避害,取悅自己,被利益驅動一生,為什麼世界會出現戰士,軍人,醫生,科學家?所以我今天真正想說的,也是我分析出來的重點:在格局之外,強者人生意義體現的唯一方式,那就是——信仰。」

  逢寧一身清湯寡水的校服,給人第一印象就是美,咄咄逼人的濃艷。可現在,她用著完全不符合外表的氣勢,轟轟烈烈地在升旗台上開講堂,脫稿講大道理,瀟灑坦蕩地發表關於人生的高論。場下全都亂了套,有掌聲也有唏噓,她從頭到尾面不改色。

  鐵娘子拉住了想打斷逢寧講話的教導主任,心裡又氣又覺得自豪——這是她的學生。

  這場精彩狂放的演講,對很多人形成不小的衝擊。有人崇拜,有人好奇,有人眩暈。

  其他人都在交頭接耳地議論,可江問只盯著逢寧。

  他站在人群之中,胸口一片空寂。

  她一張意氣風發的臉全數落進他的眼裡。那樣閃閃發光,高傲又自由。仿佛什麼都是她說了算,天生就該是以她為中心,一切都要為她神魂顛倒。

  在意識之前,他已經開始對她臣服。

  升旗儀式解散以後。

  「實在是太牛逼了,沒見過這麼颯的女生。」一路上,郗高原又驚奇又興奮,不停回味這件事。

  「還記得嗎,她就是那次跟我談存在價值的人。」趙瀕臨一樂,跟身邊的人獻寶似的,「這次年級第一也是她!」

  其餘人紛紛附和,江問和他們並肩走著,一言不發。

  四班的計遲陽一副極其感興趣的樣子,「她叫逢寧對吧,幫忙打聽下有沒有男朋友。」

  郗高原笑的猥瑣,「你啥意思?」

  「沒有我就去要聯繫方式了啊。」

  「我靠,你這個都還沒分呢,這就開始想下一個了,渣男啊!」

  計遲陽嘶了一聲,「我有種預感,我這次遇到真愛了。」

  有人出聲打斷,口氣淡漠又煩躁:「別打她主意。」

  計遲陽還沒來得及反應,啊了一聲。

  「我說,不要打她的主意。」在他們驚訝的目光里,江問看著他,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