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簡糖還沒到營業點,逢寧整個人沒骨頭似的趴在櫃檯。
休息了會,運貨的大哥將貨櫃領回來放到店門口。逢寧被喊過去,現場清點完,她熟練地把酒水分類,烈酒,開胃酒,甜酒,果酒,鮮牛奶依次排開,擺到冷櫃的網格層里。
和彤彤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
彤彤拿著濕毛巾,手腳麻利地擦清潔酒吧檯和工作檯,看逢寧頹靡的樣子,「你來大姨媽了?」
「是啊。」逢寧有氣無力,一邊記單子一邊說,「肯定是昨天那根冰激凌惹的禍。」
她經期不准,第一天第二天一般都特別疼。有時候難受的沒辦法了,恨不得用刀子捅到肚子裡一了百了。
看看牆上掛鍾,估摸著差不多到點了,逢寧把店裡的氣氛燈都打開。
沒一會就來了一伙人,聚在角落那桌吆五喝六。
有個小青年跑來前台問逢寧,「你們這兒有水煙嗎?」
「有啊,西瓜味,哈密瓜味,草莓味,藍莓味,要哪個?」
「你推薦一下唄,女生一般喜歡哪個味道?」
逢寧想了想,「西瓜味吧,幾根管?」
「四根。」小青年扭扭捏捏,略帶尷尬地說,「還有,你能幫忙燒點熱水嗎?我女朋友來大姨媽了,她想跟我們一起喝,我怕冰的她喝了肚子疼,所以想用熱水溫一下酒。」
逢寧笑著說,「挺會心疼人啊。」
找了個電熱水壺,裝滿水,拿起裝碎冰的玻璃碗上了樓,朝那桌走過去。她把插頭插好,囑咐道:「等燒開了就把水倒進這個碗裡,還要的話去下面喊我。」
小青年道了聲謝。
球形射燈三百六十度地往全場照射斑斕曖昧的光線,逢寧喝了口燙呼的紅糖水,出了會神,忽然感覺腳被踢了一下。
她抬頭,「怎麼。」
剛剛送果盤的彤彤微微漲紅了臉,指著門口,「有幾個人找你。」
他們等在台階上,趙瀕臨穿著騷包紫t恤,嚼著口香糖。
一看只有四個人,逢寧問:「孟桃雨呢,沒來?」
「她爸媽不准。」郗高原指了指旁邊的女生,「我把我女朋友帶來了。」
「歡迎啊,進去坐。」
澄澄燈光之下,江問又高又瘦。他今天穿的衣服款式簡單幹淨,一看便知家世良好。
彤彤帥哥雷達啟動,眼巴巴望著那邊,不自覺出聲點評,「老天爺,那個男生可太帥了。」
逢寧閒閒道:「帥吧,哈喇子稍微收收,要淌到下巴上了。」
彤彤被說的回神,還是戀戀不捨的,「嗚嗚嗚嗚,他是你同學?有沒有女朋友啊?」
「有啊。」逢寧低頭擺著餐盤,不太認真,「人家不僅帥,成績還好,家裡又有錢,女朋友也是個白富美,sobeautiful~」
「我、靠,這麼完美。」彤彤臉頰飄起一朵紅暈,滿臉都是嚮往的表情,「這、這一時之間居然都不知道該羨慕哪個。」
逢寧親自做了份酸奶水果撈。
她去挑了幾瓶口感不錯的果酒,端過去。替他們布置好餐盤、紙巾、小燈,笑眯眯地道:「你們先玩,我這會還忙,忙完了來陪你們。」
江問斜靠著,一隻胳膊懶洋洋搭在桌沿。
郗高原女朋友,林如好奇道,「她在這種地方打工啊?」
郗高原不以為意,「這種地方怎麼了。」
「沒什麼,感覺有點...」林如沒說下去。看他們玩了一會牌,她起身去上了個廁所。
回來途中,被一個梳著背頭的男人攔住搭訕,「小姐姐,能要個微信嗎?」
林如是個暴脾氣,眼高於頂慣了,翻了個白眼,「讓開。」
「那我請你喝杯酒唄?」
「滾開,我不想喝。」
好不容易甩脫,剛回到位置上坐下。那個背頭也跟了過來,手裡還端了杯酒,好整以暇:「小姐姐,就請你喝杯酒,怎麼還罵人呢。」
背頭後面跟著幾個人痞勁兒十足,熟絡地在他們的沙發上坐下,咋咋呼呼地喊,「你們幾個人啊,我們一起玩怎麼樣?」
趙瀕臨幾個面面相覷。
郗高原聽林如說了剛剛發生的事,大為光火。衝動之下,他抄起手邊一杯酒,潑到背頭臉上,「孫子,你調戲誰呢。」
背頭神色一頓,安靜兩秒。
桌子被轟地掀翻在地,杯子四分五裂的碎片濺開。
郗高原喘著氣,一左一右兩個人壓著他的後肩,他奮力掙扎著大罵,「傻x,放開爺爺。」
遠處傳來喧譁,彤彤忙拉過正在和別人說話的逢寧,「寧仔不好了,出事了。」
逢寧急匆匆趕到,借著周遭微弱的光線,她認出來,鬧事的人裡面有個是熟人。
阿信抽了郗高原一嘴巴子,「小兔崽子,挺狂啊。」
旁邊桌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看這個架勢,都自覺散開。有的人看戲,還有的人掏手機。
阿信手指向四周,大聲一喊:「我看誰他媽敢拍。」
眼見著鬧起來。服務生來了又離開,過了一會,下面被清了場,往日熱鬧的酒吧安靜地讓人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阿信神色自若地玩著一把水果刀,彤彤嚇得腿軟,悄悄問趙慧雲,「要不要報警?」
趙慧雲抱臂靠在一邊,「報警沒用,這群人不知道犯了多少事兒,隨時準備跑路的。我們別惹,不然以後麻煩多。」
逢寧獨自站在阿信跟前,「信哥,這幾個都是我同學,能不能先把他們放了。」
「放了,那潑我一臉酒的帳怎麼算?」阿信打量她兩眼,「我知道你,你是孟瀚漠妹妹?你認識他們?」
逢寧點頭,「對,但今晚這事兒和我哥沒關係,我擔了。」
阿信身子往後一靠,環著手臂,渾不在意:「你擔了?你想怎麼擔,擔幾個人,規矩知道嗎?」
「他們四個。」
阿信看著她,考慮了兩秒,「行,我今天就給孟瀚漠一個面子,算你三倍,十二杯,怎麼樣?」
逢寧停頓一下,「可以。」
阿信吩咐手下,「去挑酒。」
彤彤跟著一起去。她有心挑一些度數低的果啤混在裡面,被那人似笑非笑瞄了一眼,「妹妹,拿啤酒打發叫花子呢?」
彤彤腦門留下一串汗,不敢再做小動作。
很快,滿桌黃的、白的、紅的,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逢寧粗略掃了一眼,拿起其中一杯,「這些夠了嗎?」
阿信揚了揚下巴,「差不多。」
沒等別人說,她自顧自一仰頭,咕嚕咕嚕,喝乾淨了一杯酒。
彤彤看著逢寧像沒有知覺一般,一杯接著一杯。
她想到剛剛被男朋友寵著喝溫酒的女孩,心都在抽搐。
窒息感從升騰到喉嚨處,江問也被人按著。他使勁掙了兩下掙不開,熱汗從後背湧出,「放開我!別讓她喝了!」
林如哪見過這種場面,哭哭啼啼地,抽噎不止。
逢寧當作什麼都沒聽到,繼續目不斜視,灌完了,繼續去拿下一杯。
江問腦袋被人摁著,呼吸不上來,覺得無力,「別喝了。」
第十二杯,眼見著快要到底。
旁邊幾個人已經被震到說不出話了,有人撇開眼,甚至沒勇氣再看下去。
阿信也慢慢收了戲謔的神色。
暗沉的光影交錯,其他聲音統統都消逝。逢寧什麼都聽不見,直到旁邊的人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酒杯,「行了,夠了,別喝了。」
她停下,用手背抹一抹嘴角的酒液,竭力把聲音鎮定下來:「這事完了嗎?」
等到阿信終於點頭,逢寧像是鬆了口氣。
她扶著東西往外走,東倒西歪走了兩步遠,跌跌撞撞衝出門口。
鉗制著江問的人冷不防,被他一把推開。罵咧聲還沒出口,他頭也不回地追到酒吧外面。
逢寧醉醺醺地扶著樹幹嘔,地上一灘被吐出來的東西,白的夾著紅血絲。
腿軟站不住了,就蹲下來。
江問無措地伸手,想碰她,又不敢。笨拙地拍她的背。
她不停催吐,吐到後來,喉道微微痙攣,什麼都吐不出來了。逢寧大著舌頭苦笑,「唉,果然,女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她勉力起身,卻往後倒。
江問垂首,下意識用胳膊箍住她的腰,防止她繼續往下滑。
逢寧已經完全沒力氣,懨懨地任由江問抱在懷裡。
一團朦朧中,他的衣衫凌亂,眼睛裡全是慌張。即使意識不清,依然能感受到那失控的力道。
「喂,你抱我抱的好用力...」逢寧整個身體都微微止不住地發抖,還在笑。
她失去意識前,聽到有人在耳邊,一遍一遍地說對不起。
夜晚降溫降得厲害,馬路上風大。終於攔到一輛計程車,急吼吼拉開車門,把司機師傅嚇了一跳,「怎麼了?」
趙瀕臨喊:「去醫院!」
「你別激動小伙子。」逢寧冒著濃烈的酒氣,司機師傅聞到味,打下計表器,「喝了多少這是?」
逢寧衣領已經被酒液打濕大半,唇薄蒼白,脆弱地讓人心驚。
趙瀕臨坐在車上,扭頭看向后座。從他的視角,只能看到她被人用手臂緊攬著,貼在胸口。
視線移到江問臉上,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默默地轉頭,看向窗外。
江玉韻趕到醫院已經很晚。
幾個小崽子並排坐在外面,各個都是一臉沮喪樣,負罪感全寫臉上了。
看到她來,趙瀕臨有些慌亂地站起來,喊了聲姐。
江玉韻心一沉,「發生什麼了?小問呢。」
郗高原一臉欲哭無淚,講了一遍今天發生的事。
「誰他媽的欺負到我弟頭上來了,哪個酒吧?」
江玉韻簡直氣到爆炸,咬一咬牙,撥了一通電話出去,「幫我查幾個人,我明天不把那幾個混混一窩端了老娘就不姓江!」
見她發飆,幾個保鏢安安靜靜,無人敢開腔。
打完電話,把手機遞給助理,江玉韻平復了一下呼吸,「你們那個同學怎麼樣,沒事了吧?」
趙瀕臨搖搖頭,緊張道:「洗胃了,還在裡面躺著。」
站在病房門口,江玉韻微微側頭,往裡面看了一眼。
自家弟弟坐在床邊,前傾身子,抱著極大的耐心,用濕毛巾幫別人擦手,從指關節擦到手背。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說了什麼。
江問遷就她的高度,額前的發滑下來,含胸湊近了聽她講話。
咔噠一聲,門輕輕推開,江玉韻停了一會。
房間裡飄著消毒水和藥味。
江問坐在床邊,視線停在逢寧身上。他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對別的動靜置若罔聞。
她張了張口,最後什麼都沒說,反手把門帶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霸王票和營養液!!今天繼續發小紅包,明天的更新可能要晚點了!!別等!!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