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搖搖頭，「沒事兒，就是在門口不小心摔了一跤。」
這話聽得我心驚肉跳，按照奶奶現在的年紀，哪怕只是不小心摔一跤，都有可能會造成很嚴重的事故。
「您千萬要小心一些，您都要把我嚇死了！」
我的聲音里不知不覺帶了哭腔。
「別怕別怕，奶奶沒事。」只有奶奶慈祥的聲音能安撫我的情緒，我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謝過幫忙的鄰居阿姨，我決定留下來陪伴奶奶，至少今天我做不到將奶奶獨自留在家裡。
「奶奶，今天您就在這裡休息，我去給您做好吃的。」我能做的東西有限，但一些簡單的粥和小菜還是會做的。
奶奶不放心，趁我在廚房忙活的時候也要在門口看著我。
「奶奶擔心我把廚房炸了嗎？」
我隨口調侃。
「奶奶是擔心你傷到自己，握刀的時候要小心一些。」奶奶的聲音如風一般輕柔。
好像隨時都會消散在空氣中。
我不由得回頭，卻和奶奶略帶憂傷的目光對上，我眨了下眼，奶奶的神情已經恢復無常。
仿佛剛才那一抹憂傷是我的錯覺。
「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什麼，您今天剛摔了一跤，還是趕緊去休息吧，我說帶您去醫院您也不願意，也不知道有沒有摔出什麼內傷來。」
奶奶不以為意，「哪有那麼脆弱，雖然摔了一跤，但是並不嚴重，鄰居也只是看見我摔倒被嚇著了。」
「我本來都不讓她給你打電話的，就是沒攔住，我就知道你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肯定會擔心。」
聽著奶奶絮絮叨叨的話，我的心裡感覺無比滿足，其實我要的很簡單，只要奶奶和媽媽都陪在我身邊。
就足夠了。
做好了清粥小菜，我又覺得似乎過於寡淡了，於是用手機在網上訂了幾道菜送過來。
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吃飯。
氛圍和樂融融。
我真恨不得將時間停留在這一刻，讓幸福永存。
吃完飯，奶奶說有些累，我扶著奶奶回房間休息，奶奶卻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一本相冊。
這個相冊我很熟悉。
它承載了我從小到大所有的時光，從咿呀學語，到闌珊走步，再到亭亭玉立。
不同年齡的我，躍然於照片之上被保存在這一本相冊里，這相冊一直是奶奶的寶貝，不允許任何人觸碰。
哪怕是我也不行。
今天奶奶去一反常態，將它拿出來和我一起看照片。
「你看這個是你6歲的時候，你爸爸帶著你去遊樂園。」奶奶笑著，「當時你一定要騎大馬，你爸爸就把你放脖子上，結果你這丫頭不騎的時候飛嚷嚷著要騎，真騎上去了又覺得害怕。」
其實，6歲之前的記憶已經模糊了。
我已經想不起來跟爸爸一起相處的場景，記憶中，關於爸爸的畫面永遠都是爭吵，打架。
鮮血與混亂。
「還有這張是你媽媽生病之前帶你去遊樂園一起照的。」奶奶揉了揉眼睛，嘆息道，「我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這些照片我還能拿出來看幾回。」
人常說年老的人身上會有一股屬於老人的味道，那是蒼老與腐朽，是一具青春正茂的身體，漸漸靠近死亡而產生的獨特氣味。
也許奶奶身上沒有。
但我從來都聞不到，我只能聞到奶奶身上那股皂角清新的氣息，「您不要說這種喪氣的話。」
「不愛聽啦？」
「不愛聽。」
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類都無法逃脫的因果輪迴。
但我不願意接受。
更不願意去想。
「奶奶，我不要你死，你要永遠陪著我才行。」只要想到有一天我會剩下孤家寡人一個人活在世上，我心裡的慌張幾乎化為潮水將我淹沒。
「傻丫頭。」奶奶蒼老的手輕輕撫摸我的頭髮。
一如兒時，我每次傷心難過時，她都會這樣安慰我。
「奶奶其實早就做好準備了，總有一天咱們囡囡會剩下一個人活在世上，奶奶希望你到時不要害怕，就算只剩一個人也要勇敢的走下去。」
「奶奶！」
我不明白為什麼忽然說這樣沉重的話題，只覺得心驚肉跳，仿佛即將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帶您去醫院吧！」
我立刻去衣櫃裡給奶奶拿外套，奶奶被我這風風火火的架勢給逗笑，不由分說將我拉到身邊坐下。
「去什麼醫院，奶奶現在好好的。」
「那您幹嘛說那些話？」我緊緊攥著手裡的外套，上面帶著奶奶的氣息，讓我多多少少有些安全感。
奶奶望著我，久久沒有說話。
我心裡愈發不安。
「奶奶？」
奶奶終於開口，「囡囡啊，有沒有想過找你的親生父母？」
「不找。」
「為什麼？」
「不管是什麼原因，他們拋棄了我，既然分離已經造成，那沒有什麼必要再去挽回。」
不過徒增煩惱罷了。
奶奶有不同看法，「可是奶奶希望你去找。」
我靜靜的看著奶奶。
「你現在年齡還小，不能永遠把心思放在我和你媽媽身上，總有一天我們兩個會離開你到那時你怎麼辦呢？」
我的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團棉花。
難受的不想說話。
「奶奶希望你能夠明白，你在這世界上不是一個人，你還有自己的親生父母奶奶，相信他們看到這麼好的囡囡，一定也會對你好的。」
奶奶溫柔的說著。
我低下頭，淚水從眼角落下，胡亂抬手摔了一把，「那又怎麼樣？分離那麼多年，即便我們有血緣關係，奶奶能確定他們對我的感情和奶奶媽媽一樣嗎？」
「會的，沒有人捨得不疼囡囡。」
我起身坐在床邊，將頭靠在奶奶瘦弱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無論給奶奶買多少補品，她的身體永遠都是瘦小的模樣。
就像一個漏了洞的游泳池，無論往裡面注入多少水總會露出去。
「奶奶，我不要別人，就要你。」
「傻丫頭。」
奶奶大概看出了我的決心，終於不再勸我了。
我鬆了口氣。
某一刻，我看到窗戶上倒映出我和奶奶的身影，奶奶的臉上似有不舍，我下意識抬頭去看奶奶。
她的表情很正常。
我微微皺眉，以為是錯覺，暗笑自己太過敏感。
忽然。
門外響起一陣劇烈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