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攥住拳頭,心口有一股莫名的情緒在翻騰膨脹,那種感覺難以形容,就像是一直擋在眼前的霧被撥開,終於看見了一條嶄新的路。
於是,我找到了師父。
「我想辭職。」
師父愣住,「你說什麼?」
「我想辭職。」
再一次說出這句話,我的語氣和心態都沒有了半分波動遲疑,只有前所未有的堅定。
「就因為升職的事情暫時延後?」
「是,也不是。」
生殖暫時延後是在我意料之中,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只是我現在覺得自己有的選,有一條嶄新的路可以讓我去走,哪怕前途艱險渺茫。
但我不想渾渾噩噩過日子。
我想抓住那一抹希望。
「你這是在冒險!我知道你最近有做其他兼職,甚至小有成就。可你要知道,這一行不好做,今日你出了名,來日可能又跌落雲端,不管是哪一行,都有無數的人在競爭你一個剛剛入門的新手。又哪兒來的優勢去和他們搶蛋糕?」
師父的不贊同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年輕氣盛心裡不平,我都能理解,但不要一時衝動做下讓自己後悔的決定,這份工作可能給不了你更高的工資,但它穩定,這難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師父苦口婆心。
字字句句都是為了我好。
我抿了抿唇,輕聲道:「這的確是我以前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穩定,平靜,沒有波瀾。」
如同一潭寂靜的死水。
因為我害怕波瀾,害怕生活中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難題,最怕的還是會因為這些事情讓我失去親人。
師父拍了拍我的肩膀,「既然你自己都明白,又為什麼要做這種決定?不要因為一時生氣就衝動行事,你在這裡上班,還是可以繼續兼職,掙兩分錢不好嗎?」
當然好。
沒有人會嫌棄錢多。
我沖師父笑了笑,「您知道嗎?我之前跟老師學的時候,其實就是想著能夠多賺一份錢。」
「這想法是對的。」
我頓了頓,「可是後來我漸漸從那份工作中找到了樂趣。」
其實修復瓷器是很枯燥的事情,要一個人坐在工作室里,拿那些早已經摸的十分熟悉的工具,去日復一日的做枯燥繁複的工作。
修補,填縫,勾勒。
可就是這樣繁瑣又枯燥的事,我卻從中找到了一絲樂趣,我可以安安靜靜放空心事什麼都不想,只專注於眼前工作。
不用擔心有同事勾心鬥角,也不用害怕會得罪領導。
我甚至不需要討好領導。
只要我完美的完成眼前的單子,我的客戶就會非常滿意。
師父沒有說話。
我繼續說道:「我不知道自己熱愛什麼,但現在我想我找到了,我願意去做這份工作,把它當成我最熱愛的東西去學習去掌握,就算是為了一個單子,要熬上一晚,我都不覺得累。」
其實師父的擔心和顧慮,我心裡都是明白的,做出這個決定之前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我沒有辦法兼顧兩份工作,我不能再熬了一個晚上之後回到公司再精神奕奕,我想把我手上的每一份工作都做到盡善盡美,但我的精力並不允許。」
師父把我當成她的後輩培養,她把我當成最看好的徒弟,甚至不遺餘力的想要把我捧上主管位置。
我很感激。
可這並不是不能替代的。
等我離開之後,如果有下一個有天賦的,肯努力的,願意吃苦的人出現,師父還是可以去教她。
但是老師不同。
他性格孤傲,脾氣古怪,從來不肯收弟子,卻破例收我當關門弟子,他將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我身上,對我傾囊相授從不藏私。
「我不想辜負老師,也希望自己能夠放開膽子搏一回。」
師父聽完,久久沉默。
好半晌過去,她忽然笑了起來,「既然你都考慮好了,我也不勸你了,趁年輕好好去闖一番自己的事業……被你說的我都有點熱血沸騰了。」
我莞爾,「即便我不在公司,你也依舊是我的師父。」
她給我的幫助和教導,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行了行了,我這人最聽不得這些溫情的話,你既然決定好了,自己寫辭職信遞上去,然後趕緊滾蛋,我不想看見你。」
師父背過身,一副不想理我的樣子。
可我卻看見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沉默良久,我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因為我們足夠了解彼此,這個時候再說任何話都是多餘。
「師父,我走了。」
「快走快走!」
師父沒有回頭看我,我也沒有回頭。
離開公司的那一刻,我心頭有些茫然,大概是因為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抗拒這種日復一日的工作。
最疲憊最艱難的時刻也曾想過一走了之,但生活的重擔令我不敢做這種決定。
如今方才解脫。
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老師時,他沉默了片刻,然後一臉的淡然,「你那個破工作早就該辭職了,要不是因為你白天上班沒有多少時間,我教你的東西會更多,賺不了多少錢,還霸占你的時間那種工作,傻子才願意去做。」
我忍著笑,「是,老師說的對。」
可是您在嫌棄之前,能不能收斂一下臉上的笑意?
老師一臉嚴肅,「既然決定辭職,以後就收收心,好好跟著我學,正好我也想送你出去好好見見世面。」
「出去?」
「我想讓你去國外進修,順便學習一些其他的經驗,不過之前你有工作,我就沒跟你提。」老師喝了口茶,「現在你也沒有什麼牽掛了,可以去了。」
「老師,您為什麼想讓我去外面學習?難道跟在您身邊不能學到嗎?」
我一直覺得老師是最厲害的,只要他肯教我,我就不需要再和任何人學,也沒有人能夠比得過老師。
老師笑了一下,略有些得意,「還算你這丫頭有眼光,我能教你的東西當然有很多了,我積攢下來的經驗和技術,你學都學不完,但是,你不能總留在我身邊,也要出去見見世面。」
有那麼一刻,我是有點動心的,人和人終歸是不同的,每個人的習慣和技術以及經驗都有差別,能有一個學習的機會當然難得。
但是,我思考片刻還是拒絕了。
「老師,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