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還是答應住下來。
實在是無法拒絕一個女兒，大概是因為我也有一個母親。
我和奶奶說了這件事，奶奶出乎意料的表示支持，還囑咐我，「在別人家住，一定要有禮貌，知進退，但要是有人欺負你，你也不能忍，住的不舒服就回家來。」
聽著奶奶殷殷叮囑，我心裡划過一陣暖流。
「就住兩天，兩天就回去。」
同情歸同情，可我也不能為了他們家放下自己的家人。
兩天已是極限。
剛放下電話，傭人急急忙忙朝我跑來。
「何小姐，你快去看看！老夫人在找你呢！」
臥室里，老夫人坐在輪椅上，眯著眼睛看手中的相框，相框上是一個大概6歲左右的小女孩。
生的雪玉可愛，粉白精緻。
這難道是陳畫？
許老夫人循聲看向我，「畫畫，你來了。」
我靠近她，「嗯。」
她盯著我看，好像要仔細辨認我是的，看得我心中有些不安，畢竟我是假冒的。
如果她認出我，最多就是我放棄扮演陳畫。
為何會這麼緊張？
大概……
我看著許老夫人的臉，大概是不忍心讓這位老人失望吧。
她揉了揉眼睛，嘟囔道，「外婆現在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大好用了，總是看不清人，畫畫，你過來，讓外婆好好看看你。」
我從善如流走過去。
她蒼老的手在我臉上撫摸，動作非常溫柔慈愛，恍惚間，讓我有種奶奶在我面前的錯覺。
「畫畫，你這次回來住多久啊？可以多陪外婆住一段時間嗎？」
聽起來，沒有發現我的身份。
我輕聲道，「平時要忙工作，有兩天時間可以住下來，其實我也想多陪陪外婆，但是我工作的地方，距離這裡實在有點遠，上下班不太方便。」
老夫人雖然有些不舍，但也沒有勉強我，「好，兩天就兩天，兩天外婆也開心呢。」
這位老夫人雖然犯病的時候會有些可怕，但不犯病的時候，真的和一個普通的慈愛老人沒有區別。
總在屋裡窩著總是不好。
我試探著問，「我們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好不好？」
「好啊。」
我推著輪椅出了門，之前就已經問過許女士，老夫人的腿能走路，但因為她年歲大了，還有痛風，大多時候是拄著拐杖，或者坐輪椅。
因為之前有摔倒的經歷，把家裡人都嚇得不輕，後來就決定，只在身邊有人時才能讓她行走。
今天天氣特別好，後花園裡清風拂面，花與草的香氣交織，在空氣中瀰漫出一股獨特的清新氣味。
我提著輪椅，一路走過，收穫了不少傭人的驚訝目光。
根據她們所說，老夫人平日裡不喜歡出門，她們就算是好話說盡，也很難把老夫人帶出門。
唯有許女士有些辦法。
其他人都不行。
包括陳畫。
老夫人正在看不遠處的噴泉，我悄悄的問旁邊的傭人，「老夫人很疼愛陳小姐吧？」
「是啊，家裡有很多少爺小姐，但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就是畫畫小姐了。」
那就奇了。
這麼疼愛，怎麼會認不出來？
「說起這事兒還挺奇怪，老夫人最疼愛的是陳小姐幼時，後來年紀漸漸長大，就沒有幼時那麼疼愛了，可能是小姐年紀大了，有心事了，才跟老夫人疏遠了吧。」
這倒也不奇怪，當代年輕人長大之後總是會跟家裡的老人漸漸疏遠，因為他們之間的代溝會越來越嚴重。
不過我沒有這種感覺。
我覺得無論我長到多大，媽媽和奶奶永遠是我最愛最親近的，我的任何心事都喜歡和她們說。
當然悲傷的事就算了，沒必要讓奶奶跟著我操心。
我看老夫人似乎很喜歡看噴泉，就將輪椅往前推了推，忽然聽到一聲輕微聲響。
就像是，什麼東西脫落的聲音。
我下意識低頭看去，就見幾根螺絲沿著青石板滾走，我連忙給輪椅板下剎車。
還好，剎車還好用。
我彎腰將幾個螺絲釘起來，剛直起身，輪椅就忽然失控往前滑走，我連忙追上去。
偏偏這裡的石板路有些陡，這輪椅仿佛要乘風而去，順著石板路瘋狂往下滑落。
眼看著輪椅就要衝到噴泉池裡，我真是來不及了，乾脆一咬牙，使勁撲了過去！
在最後關頭，身體狠狠撞在輪椅的側邊，硬生生改變了它的前進路線，輪椅栽到右邊，老夫人也從輪椅上跌落下來，撲倒在地上。
「撲通！」
這是我在跌落水中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一入水，我就渾身僵硬，就像是被冰凍住了四肢。
直到一群人將我從水中拉出，我宛如死過去一般，好久才緩過來，哆哆嗦嗦的。
明明已得救，還心有餘悸。
傭人們將老夫人扶起來，同時也七手八腳的把我送到臥室，許女士匆匆趕到。
「謝謝你，小……畫畫。」
我搖搖頭，猛地打了個噴嚏。
她忙說，「我讓人給你準備，你趕緊去洗個熱水澡。」
「好，老夫人沒事吧？」
看她摔那一下也摔的不輕。
許女士說，「放心吧，多虧你及時阻攔住輪椅，否則我母親要是落入水中怕是要丟掉半條命。」
「說起來也怪我，我不該把她往噴泉那邊帶。」
「這怎麼能怪你呢，誰能想到輪椅會出現問題，行了，你趕緊進去洗個熱水澡，換身乾淨衣服，我讓人給你準備薑湯，千萬別著涼了。」
許女士將我推進浴室就走了。
我在浴缸里接了些熱水，剛脫掉外套，傭人來給我送衣服。
我抱著衣服搭在身前，將門打開一條縫，伸手去接，結果腳下不知踩到什麼，不慎一滑，差點跌倒。
我及時扶住洗漱台，倒是穩住了身子，只不小心碰掉架子上的毛巾，毛巾刮到台子上的洗漱用品——
稀里嘩啦，一陣巨響。
瓶瓶罐罐摔得滿地都是。
「何小姐，你沒事吧？」
傭人被嚇得不輕，直接推門沖了進來，看到滿地狼藉，不由抽了抽嘴角。
我也有些尷尬。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我看到，坐在輪椅上的老夫人就在門口，靜靜的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