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薇回家整理一陣,就盤腿在地毯安靜吃雞。於然坐在她身後沙發上,輕聲道:「膩麼,我給你切水果。」
時薇當然樂意,蹭蹭他的膝蓋,乖巧示好。
於然切了水果和一些捲心菜,放好沙拉醬,攪拌,端到她面前,「吃完放在冰箱裡就成。我去洗澡。」
「好。」
於然用手掌輕按她的肩頭,轉身到洗浴間。
冷水淋頭而下,於然嘆了一口氣。
他也想吃肉。
可惜肉在嘴邊吃不得。
時薇吃好後就跑到廁所洗手,第一層的衛生間乾濕分離,浴室是毛玻璃,能隱隱約約看到人形。時薇擦手時,忍不住盯著他模糊的身影看,看到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這才放好毛巾,準備離開。
於然推開浴室門,因為腦子裡的旖旎念想,都沒注意門口站著她。
時薇一抬頭就撞到了他的胸口。
即使見過他光著的樣子,還是不禁紅透耳根。
他的皮膚真的很白,胸肌的輪廓處才有一點淡淡的紅,時薇咽了口水,咕咚一下,擲地有聲。
於然垂頭看她,時薇羞愧難當,迅速逃離現場。
她兩步上樓回到自己的臥室,鑽到被中,緩慢消化剛才的圖像。
她想起於然在她背後和她商量,等她準備好再做,時薇深深覺得,她可能這輩子都準備不好了。
開機儀式大操大辦,以顧明的水平,估計得營銷到讓人厭煩,令人意外的是,顧明雖然自信爆表,卻不想要大權在握。
他真的只出了錢。
保密工作很嚴密,劇方的官博成立,卻並未官宣主演。
官博只有一條微博。
【困在禁地,兩相厭棄,仍舊愛你】
無配圖,十分禁慾。
有些原著粉已經關注了官博,下面也有不少飯圈人紛紛畫餅。
原來這部漫畫在兩年前火了很久,漫畫收官時創下瀏覽訂購雙一不說,改編的動畫也是異常火爆,不然汽水呱呱也不可能有六百萬粉絲。
餅就這一塊,好多營銷號過來舔一口就跑出去造謠,很多演員團隊也沒有放棄這個蹭熱度的機會,所以時不時有選角的話題冒上熱門。
時薇明顯感覺營銷團隊有點東西。
因為是周更,時薇前兩周的任務就是先把播出之前的宣傳片、定妝照、前兩集的內容全部拍完。
拍攝大概按照劇本時間線前進,戲份提前確定,準備工作十分充足。
一開始的戲份就是時薇在奔跑,一身的傷,光是化妝都用了兩個多小時。
時薇為了演出腳跟受傷的樣子,特地在鞋裡放了幾塊石子,看起來一跛一跛的,萬分痛苦。
她來的是影城一處狹窄的小巷,昏暗的燈牌,這是都市的陰暗面,一路上嘔吐物、垃圾甚至還有流浪的貓狗藏匿在其中。
布景寫實。
時薇拖著傷,卻強行腳步穩健,迅速逃竄。
一開始就是長鏡頭,對演員很有挑戰,時薇似乎天生就吃這口飯的一樣,表演起來,完全就是女主人公了。
現場收音,時薇那大口的呼吸,讓工作人員都不禁緊張起來。
一道陰溝絆住了時薇的傷腳,她狠狠地摔倒泥坑裡。
剛下過雨的巷口到處都是潮腥味,時薇猛地嗆了一口爛泥。但也因為這個溝壑,她躲過了重重追捕。
她蹲在溝下,等人走開才冒出頭。她猛呸了兩下,想要站起來,但是腳跟冒血,完全失力。
這時候伸來一隻手,煙氣撲鼻,時薇望去,正對上於然的眼睛。
「卡!」導演拍掌,「perfect!」
於然也順勢把她拉起來,時薇滿嘴泥渣,接過錢寧遞過來的水,呸了半天。
她坐在馬路牙子上,抖出鞋裡的石塊,腳心全是紅紅的坑。
於然坐在她身側,把紙巾遞給她,聲音很緊,「疼不疼?」
「不疼,沒事的。」時薇漱口,背對他把水吐掉。
於然穿著白色的老爺背心,像是漿洗了很多次,還有些髒髒的痕跡。他的頭髮也是亂糟糟的,七分,額前的發遮住了他的半隻眼睛。
果然是頹廢中年男。
於然手裡是廉價的香菸,他只抽了一口。
「下一場!去屋裡!」導演很熱情,而且說話也和氣,長的不像國人,原來是因為他是混血,之前在國外待了一段時間,中文還算標準。
「走吧。」於然拉起她,走在她身前。
因為於然根本曬不黑,給他敬業的機會都沒有。從海灘曬到背後爆皮,皮膚仍舊是比蒼白黑了一些。
他只能用黑粉。抹了全身,這才算是像個上了點歲數的退休刑.警。
時薇跟在他身後,覺得有些忐忑。
之前拍定妝照的時候,時薇能明顯感覺到於然的緊張。
她曾和導演司恪交流,導演一語中的。
「你說於然老師演戲不好吧,他卻能對人物有很多理解,你說他演得好,但是渾身沒戲。」司恪指著電腦上的照片說,「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出來,於老師明顯就是那種偶像包袱太重的人,完全放不開,也沒辦法做到真的真情流露,他確實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應該是,帶著包袱太久了,肩扛著五六十斤的東西,你怎麼讓他伸懶腰?」
「我原來也聽過於然老師的歌,對他也有些了解,他這十年風評極高,完美的像個假人。人都有煩躁、傷心等負面情緒,於老師可能埋得太深,人生如戲了。」
是了,哪怕是時薇,也沒見過他憤怒、失控、流淚。
於然是很得體的人。
他永遠溫和有禮。
待她也是,又疼又愛,她任性也好,鬧騰也罷,於然從未說過一句她的不是。
他讓人舒服到很容易忽視他自己的情緒變化。
甚至包括時薇。
她望著他的背影,他的脊背挺拔,時薇卻越發覺得他肩上背著沉沉的擔子。時薇上前,敲了敲他的後背。
於然回頭,笑道:「怎麼了?」
「給於老師放鬆放鬆。」時薇歪頭看他,聲音小到只有他們能聽到,「反正我們是來公費戀愛的。」
「小東西。」於然淺笑。
時薇大部分戲都是和於然的對手戲,這場也是。
被於然救了之後,她一覺醒來,是狹窄的出租屋。只有一室一衛一廚房。
廚房與睡覺的地方是互通的,時薇從地鋪上爬起來,就看到於然在做飯。
鍋里咕咚咕咚,時薇拖著病腳,這才發現腳腕纏上了一圈紗布。時薇一身白色的連衣裙,蕾絲勾線,早就爛了,上面全是泥巴的黃痕。
她輕車熟路地攀上男人的腰和肩,整個人靠在於然的背上,在他耳邊吹氣,「謝謝叔叔。」
於然的菜刀拍在案板上,時薇就被他的胳膊肘懟遠了。她似乎是覺得無趣,呸了一聲,然後開始翻看他放在柜子上的相片。
「你媽沒教你別動別人的東西嗎?」
於然的聲音很冷,他演的就是面癱。
「我媽早死了,我是被人當街刨出來的,聽說她的腸子都流出來了。」
時薇用眼角打量於然。普通人聽到這種話應該都會表示震驚,但是於然依舊淡定切菜。反倒是她流露出一絲驚訝。
「這是你老婆孩子啊?」
合照上於然抱著一個小姑娘,扎著羊角辮,旁邊是個年輕的女人。
「吃完趕緊滾。」於然端著一碗湯,幾乎是用摔的放在桌上,湯汁都滿了出來。
時薇吃的時候嘴也不閒著,「你老婆不會吃醋吧,我這麼年輕漂亮...」
「早就死了。」於然演的是個老煙槍,說話的間隙已經點燃了一隻香菸,「閉嘴吃飯。」
時薇低頭吸湯。
攝影師用鏡頭推進,懟到於然的臉上,導演這才喊卡。
這個面又燙又咸,不是於然的手筆,而是節目組對付戲份的,時薇忍不住又吐了回去。
於然瞧見了,立刻遞過去一瓶水。
時薇小口小口的喝著。
接下來又拍了幾段,時薇和於然配合的天衣無縫,幾乎每次都是一段就過。
司恪也有些驚訝。
「於老師,接下來得拍你的戲。」
於然正在被幾個化妝師包圍,拼命給他上黑了好幾度的粉底,他聞言抬了抬手,算是答應。
接下來是於然的單獨回憶戲份,回憶結束就是時薇溜出出租屋,和男配回合的對手戲。
她抱著於然給的水,看他先是把在警局的戲份拍完,在於然掀桌子的時候,對著鏡頭的她都不禁嚇得後退一步。
審訊室里是於然的怒吼:「那我的孩子不是命嗎?」
於然的抽菸的時候,手指都是顫抖的。
導演喊停,跟旁邊的時薇說:「錯怪於老師了,這水平真的很高。」
時薇美滋滋的。她扒著窗戶看他,笑容過後,又有一絲絲心疼。他和她說,因為她在,所以覺得很舒服,演戲也放鬆了許多。
於然知道,這個角色更像是自己的陰暗面。
他無休止的工作,帶著笑臉,所有的暴虐都藏匿無蹤,有時也會化成氣場,讓人望而卻步。
但他從沒發作過。
遲到十年的宣洩,於然嘴裡叼著三塊一包的土煙,蹲在馬路上,那味嗆得自己直咳嗽。
時薇也小小地咳嗽著。
「於老師。」她拍拍他的肩膀,「導演讓我過來跟你學學抽菸。」
於然掃過司恪,年輕的導演掛著大大的笑容,比了個耶。
「你別過肺了。」
時薇手裡是纖細的女士煙,味道還帶著果香。她順著於然的指導,放在嘴裡,抽了一下就狂咳不止。
司恪跑過來,詢問道:「怎麼樣?」
時薇眯著眼睛,連連擺手,「真的不會抽。」
「你就吐出來就行了,別去聞。」
時薇只好在兩個大男人的注視下,吸了一口,然後迅速吐出來。
「一會兒拍你的第六場,劇本里都有,漫畫也看了吧,一定要風情萬種。準備放在宣傳片裡。」
時薇點點頭,眼睛被熏得有些紅。
於然道:「就這一回,再有就刪掉得了。」
「沒事。」時薇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你起來指導指導我。」
於然只好起身。
鏡頭是從時薇的腳開始的,她穿著黑色的絲襪,小腿纖細,長裙搖曳生姿,側頭抿了一口煙,從容吐出,眉毛纖長,目光帶著笑意。
這個鏡頭拍完,司恪又拉著她去拍另一個鏡頭。
他們倆的戲結束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其他人物的戲也陸續跟上,時薇於然光榮下班。
司恪坐在座椅上,揮手告別。
出影城這段路不短,車開不進來,兩個人走在路上,後面跟著林源和小徐。
「沒嗆著吧?」於然這才換上平時和她講話的溫聲,「那美國煙味道重。」
「剛才沒有。」時薇抽了一次就再也不想抽了,她越發的不理解男人為什麼喜歡抽菸。
於然揉了揉她的頭髮,揉散了一天的疲乏。
作者有話要說:「困在禁地」一句取自《厭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