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箏對傅成凜溫和時的樣子沒有一點抵抗力,她隨之安靜下來,不由掙了掙手腕,傅成凜才意識到自己還攥著她,立即鬆開。
二十樓到了。
黎箏站在門邊,率先出了電梯。
傅成凜對著關梓園點點頭,長腿邁出去。
關梓園多看了幾眼那個頎長的背影,電梯門合上。
黎箏回頭,只有傅成凜一人,電梯繼續往上。
原來關梓園只是住這裡。
傅成凜看出她在想什麼:「她住樓上。」
黎箏『嗯』了聲,之前在電梯裡腦子不夠用,沒注意看數字鍵。
她揉揉手腕,剛才被傅成凜攥太緊,有點發紅。
傅成凜看向她手腕,勒痕還不淺,攥疼她了,她也不知道吱一聲。
「過來拿東西?」他問。
黎箏因為他推眼鏡那個動作,說話平和不少:「嗯,我媽給我送來不少水果,我拿到租的房子去。」
說話間,到了家門口。
黎箏跟他揮手,欲言又止。
傅成凜沒往自己家走,在她旁邊駐足,「一會兒我把你送回去。本來想等你氣消了,過去看看你。」
『叮鈴』,指紋鎖開了。
黎箏推開門沒急著進去,轉過身,「我之前都讓你不要出現在我跟前,還嗆你,扔你啤酒,又掛你電話,你怎麼還敢去看我?不怕我讓你吃閉門羹?」
傅成凜:「你就是個小孩兒,我跟你一般見識幹什麼?」
黎箏握著門把手,笑了下,看似口無遮攔道:「可這個孩子卻處心積慮想得到你,連夢裡都是。」
傅成凜沒接話,別過臉去看著門縫裡玄關的一角。
「開個玩笑。」黎箏推開門,「進來吧。」
「是不是有話跟我說?」她換了鞋,玄關旁的酒櫃裡還有半瓶紅酒,是小叔帶來,沒喝完,過生日那晚她喝了半杯。
「給你來點?」她拿了兩隻高腳杯出來。
傅成凜:「不喝,一會兒要開車。」
「那我給你拿水。」黎箏走到客廳才看到一箱水果一大包零食,還有好幾個手提袋,裡邊都是衣服。
母親生怕她沒吃的沒穿的。
冰箱裡還有幾瓶蘇打水水和紅茶,蘇打水都不是傅成凜平時喝的牌子,黎箏就拿了一瓶紅茶。
傅成凜坐在把台前的高腳凳上,給黎箏倒酒,「喝少點吧。」
黎箏拿了水過來,直白道:「隨便,我本來也沒酒癮,你說教我時,要是尷尬了還能拿酒杯擋一下。」
「沒人說教你。」傅成凜就給她倒了杯底一點,這瓶紅酒是一個朋友送給他,他沒捨得喝,結果被蔣城聿給順來。
黎箏擰開瓶蓋,給他倒茶:「聊人生也是在說教範疇。」
傅成凜最不喜歡的就是跟人聊人生,自己不喜歡的自然就不會強加給黎箏。
黎箏沒坐,靠在吧檯邊,這樣還能比他稍高那麼一點,不至於被他氣場給壓迫。「我知道,我在你眼裡不成熟。說吧,我聽著。」
她做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傅成凜轉著高腳杯,紅茶的顏色倒有點像紅酒。「你現在願意跟我心平氣和說話,已經改變不少,總不能讓你一夜就長大。」
黎箏看著酒杯,「我處理事情,尤其是感情上,很孩子氣是嗎?被你拒絕後就要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傅成凜:「以你的年齡閱歷還有家庭,那樣做很正常。我不會拿我三十多歲在商場上磨礪出來的冷靜去要求你成熟理智。」
黎箏看他一眼,所以他不跟她計較?
「傅老闆,你是對每個被你拒絕的追求者都那麼有耐心?被你拒絕後你還想著要過去安慰一下?」
問完,她自我調侃,「這個問題一看就是很不成熟的人才會問。」
手裡的紅酒這時派上用場,充當了抵擋尷尬的道具,她喝了一小口。
傅成凜坦誠:「不是。」
那意思就是只對她愧疚?「謝謝。」黎箏有自知之明:「我沾了我小叔的光。」
傅成凜喝著紅茶,「何熠那件事,我跟你小叔都以為你會不遺餘力去公關,替何熠澄清。」
「我想這麼做的,何老師不同意。他說沒必要為了爭一口氣,自損八百,最後可能都沒法收場。何老師說要學會冷靜。」
黎箏聽進去了,這是她人生第一次妥協。
今天從台里離開,何老師一直將她送到出租屋樓下,臨別時送她一句話:『知世故而不世故,歷圓滑而彌天真』。
傅成凜跟她碰杯:「長大了一點,恭喜。」
黎箏抓住了他話里的重點,她只是長大了一點。
不過在他眼裡,也總算是長了一點。
「希望我在真正的長大之前,你還是一個人,說不定你會慢慢喜歡上我。」好像異想天開了。
她微微抿了下唇,「也許到那時我就不喜歡你了呢。」
黎箏把杯底不多的紅酒一口喝了。
喝得著急了,差點被嗆著。
「傅老闆,你不是要送我回去嗎,那些都要帶回去,麻煩你了。」她指指客廳那邊的水果零食還有幾袋衣服。
下樓時,黎箏只拿了幾件衣服,一箱水果和一大包零食由傅成凜抱著。
「關梓園喜歡你。」
她語氣如此肯定。
傅成凜跟她對視著:「嗯。」
「你知道?」
「你都看出來了,我還看不出來?」
「......」
黎箏忍住了沒再多說關梓園,不然顯得她小氣又檸檬精。
今天傅成凜自己開車,黎箏坐上副駕駛。
晚高峰還沒過,她希望越堵越好,這樣就能跟他多待一會兒。
她低頭看自己手腕,被傅成凜攥紅的印痕早消了。
「傅老闆,你今天在電梯裡勒了我手腕,你沒忘吧?」
傅成凜看她一眼:「被勒骨折了?」
「...這倒不至於,我沒那麼矯情。」黎箏拿下眼鏡收起來,她不想看上去太斯文。
「要不是經歷了何老師離職這件事,我成長了反思了,可能我今天晚上又會給你甩臉色。」
她偏頭,「你攥我手腕這件事,我打算用你們成熟理智的人的思維方式解決。」
傅成凜不知道這種事還有什麼要解決的,「什麼方式?」
黎箏:「再給攥回去。」
傅成凜手指敲了下方向盤,被氣得無奈一笑。
放在以前,黎箏說到做到,肯定要攥他手腕,說不定趁機還要撩他一下,這回沒有。
到了巷子口,黎箏解下安全帶,傅成凜停下車她就推門下去,「你不用下來,天剛黑,人多,說不定有人能認出你。」
她去開後備箱,把零食袋掛一個臂彎,衣服手提袋掛另一臂彎,俯身搬起那箱水果。
差點沒搬起來,沒想到這麼沉,母親大概把水果店有的品種都買了。
傅成凜停好車下來,「箱子太重了,我給你送上來。」
「還好。」黎箏微笑著:「耽誤你不少時間,快回去吧,再見。」
傅成凜的手伸了過來,「給我。」
黎箏沒鬆手,「要是被鄰居看到了是你,又要八卦。我天天拿著攝像機習慣了,臂力早就練出來。」
「不跟你說了,得保存點體力。」
她大步往前走,三步並作兩步。
傅成凜不放心,等她走遠了,他跟在後面,要確認她進了家門。
老房子的公共走道在北面,一層樓住了不少戶。
傅成凜走到樓的北邊,正好能看到每層的走道。
很快,黎箏的身影從樓梯拐上來。
到了家門口時,黎箏像有感應般忽然轉臉往樓下看,她腳下一頓,路燈下的身影她一眼就認出。
她發現她還是最喜歡他穿白襯衫,這樣跟她做的那個花痴夢重合。
騰不出手打招呼,也不好大呼小叫,黎箏對著傅成凜那個方向吹了一記口哨。
傅成凜:「......」
「來啦來啦。」江小楠從貓眼裡看到是黎箏,還以為口哨是對她吹的。
--
傅成凜回家路上接到爺爺電話,問他到哪了,「還等著你一塊吃飯呢。」
「有點事耽誤了,爺爺您跟奶奶先吃,我還有會兒到。」他看下時間,還要回家拿西芹,到爺爺家至少要一個小時。
向舒跟傅成凜差不多時間到公寓樓下,她不熟悉這邊,車停在露天停車坪,等關梓園下樓來接她。
傅成凜的車牌顯眼,向舒看到了他的車駛入地下停車場。
關梓園跟傅成凜在一起了?
這個荒謬的想法『嗖』地闖入腦海。
不應該呀。
要是在一起了,她不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而且關梓園不會瞞著她。
向舒出神時,有人敲窗戶,關梓園隔著玻璃對她笑著勾手指頭。
關梓園拉開車門,「叫的火鍋外賣到了,調料我都調好,就等你來了開吃。」
向舒今晚要住這裡,隨身用品都準備在了一個小箱子裡,關梓園替她推著箱子,「明天幾點到劇組?」
她挽著向舒往公寓走。
向舒見她跟平時無異,否定了之前那個荒唐的想法。
她回關梓園:「五點半往那邊趕就行。」
兩人邊走邊聊。
一直到樓上,向舒也沒看到傅成凜的影子。
她打量一番公寓,「這邊沒有你別墅寬敞,別墅院子裡還有花花草草,看了心情舒暢。」
關梓園:「這個視野開闊,看看夜景心情更好。」
她指指那邊,「還有火鍋吃。」
向舒放下包,去露台。
關梓園今天點的菜全是向舒愛吃的,她特意讓人將餐桌抬到了露台上,吃著火鍋,吹著夜風,看cbd夜景。
「你的兩份醬料。」她把碟子放在向舒面前。
「謝謝親愛的。」向舒現在拿不準關梓園到底知不知道傅成凜住這邊,她沒主動聊這個話題。
「對了,」關梓園像剛想起來的樣子,「我今天回來坐電梯時遇到了傅成凜,沒想到他住這裡,住20樓。」
「啊?他住這兒?」向舒故作驚訝,「靠,這麼有緣!我之前問他住哪,他沒說,我也懶得問。」
關梓園自己動手下蝦滑,「是挺有緣,以後你過來玩還能蹭兩家的飯,在我吃完了再去他那蹭宵夜。」
向舒捏了片水果吃,關梓園這段時間又是找傅成凜投資,又是搬到這邊住,那天在飯局上擦啤酒快准穩,還主動洗抹布,今晚又非要她來這邊吃火鍋。
她演了那麼多青春都市劇,要再覺得這個是巧合,就是傻白甜了。
「我可不去他那,他不可能給我開門。」
關梓園手上動作一頓,接著舀蝦滑放鍋里,「為什麼不開門?第一次聽說這麼對朋友的。」
向舒逮個機會往死里損傅成凜,「哪有為什麼,喪心病狂唄。說什麼家是他的私人空間,不歡迎我。」
她夾了幾片菜葉放鍋里,晚上不敢吃葷的只能吃片菜葉子。
「能去他家的只有蔣城聿,其他人就在夢裡去去。」
關梓園若無其事道:「還挺有原則的,用你的話說是喪心病狂。」
「你那邊漏勺里的蝦滑差不多好了,你吃一個,放心,胖不死你。」
向舒敗在了醬料下,吃了不止一個。
心裡說不出的鬱悶,她真心實意對關梓園,而關梓園卻防著她,連實話都不願跟她說。
一頓火鍋吃完了,她也沒想通關梓園為什麼騙她。
看來這所謂的友情,也比塑料強不到哪兒去。
--
而此時,傅成凜剛到爺爺家,連口茶還沒來得及喝。
來時怕杯子裡水灑出來,他就將水都倒了。
「成凜,你去廚房幹什麼?」奶奶好奇問道。
傅成凜邊著挽衣袖邊往廚房去,「裝點水。」
他打開水龍頭,開到最小,把西芹根莖放在細細的水流下小心翼翼沖洗,一股腐爛味撲鼻。
早上清理過一遍,一天下來又泡爛不少。
前幾天葉子還嫩綠柔軟,現在無精打采。
傅成凜把玻璃杯里里外外洗好,裝上少許水。
「這就是你培育的?」傅老爺子端起玻璃杯打量起沒有絲毫美感的幾片稀稀疏疏的營養不良的芹菜葉。
他還以為是在一個講究的器皿里,就一個盛水的杯子。
奶奶也坐過來,以為傅成凜真要投資農副產品,「投資前應該做調查,你怎麼還親自培育起來了?你成天忙工作哪有時間再照顧這些。」
傅爺爺口氣耐人尋味,「自己培育了才有意義,別人培育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傅成凜聽得出話外音,原來爺爺早知道他不是為了什麼投資,那天在群里也沒拆穿他。
這都無所謂,也瞞不過爺爺。
「你們倆先吃飯,邊吃邊聊。」奶奶起身去了餐廳。
傅成凜應著,沒急著過去。
他現在關心的是:「爺爺,這個還有救嗎?」
傅老爺子放下玻璃杯,拿下老花鏡,小聲說:「芹菜有沒有救我不確定,盡力吧。但你肯定是沒救了。」
傅成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