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火車站,裝滿了軍人的軍列停在站台里,官兵們都下了火車鬆散下筋骨。不少士兵們看到車站上整齊列隊的四平軍士兵,又見到那些負責指引廁所方向的指示牌與負責指路的士兵,心中都感覺輕鬆不少。
與此同時,從長春前往奉天的軍列也在四平停下。兩位團長一下車,就見到諸多指示牌。
迎接他們少校身材矮壯,用好聽的男中音自我介紹,「在下是四平何督軍的參謀長許嘉,請諸位兄弟到四平暫時歇息。」
兩位團長也憋了泡尿,若是平時就找個角落,讓警衛組成人牆擋住方便。此時也覺得不好意思,許嘉看兩人神色,便笑道:「請隨我們的人走。」
這邊來了兩人,對兩位團長說道:「二團隨俺走。三團在另外一邊。」
兩位團長好歹顧忌身份,便跟著走了。車站已經掛起了寫了廁所以及畫了箭頭的指示牌。沿著箭頭指示方向走了不多遠,就是幾座臨時廁所。
雖然覺得著實有些誇張,不過兩位團長也算滿意。出來之後有洗手的地方,暫時停歇的部隊向著旁邊的臨時餐廳而去。
依舊有路牌,依舊有人引領。不禁各營都劃分了吃飯地區,在營為單位的地區內,連、排都劃分出吃飯的區域。士兵們按照自己的單位進入安排好的區域,立刻有人盛飯。玉米糝,高粱面窩窩頭,鹹菜,還有一份帶肉的炒菜。
士兵們當即狼吞虎咽的吃起來,飯菜味道不錯,士兵吃完之後還給續。不少士兵幾乎要吃到嗓子眼才停下。
看官兵們吃完,這邊就有四平士兵送上了香菸。士兵一人三根,帶五根火柴。軍官們都是一人一包煙,一盒火柴。
兩位團長見到吃飽了的官兵們立刻開始吞雲吐霧起來,疑惑的拿起香菸看了看,四平牌香菸,真的是聽都沒聽說過。
抽了兩口,只覺得味道已經有天津那邊捲菸廠香菸的味道。雖然比不上,卻也相差的有限。
等大家都抽了一根煙,陪著兩位團長的許嘉笑道:「軍務緊急,在下不敢耽誤兩位的公務,還請兩位團長上車吧。」
這邊說完,許嘉身後的勤務兵把兩條四平牌香菸放到兩位團長的桌上。
兩位團長見許嘉接待的很不錯,兩個團的人吃的好。便起身告辭。
到了火車門口,就見一隊隊民夫正在往車上運大袋的糧食,許嘉笑道:「此次演習的演習糧食乃是四平供應,既然車都到了,便一併送上車。」
二團長不得不謝過,看著民夫們井然有序的把糧食抗上車放好,而不是隨便撂在車門口附近,忍不住贊道:「許兄弟從哪裡找來的民夫,這麼懂規矩。」
「他們不是民夫,乃是我們四平的民兵。平時訓練,戰時編入軍隊。只是現在沒穿軍服,讓兩位哥哥見笑了。」
三團長這才明白過來這些人行動為何如此有紀律,原來是經過訓練的人馬。便問道:「不知四平有多少這樣的民兵?」
「我們何督軍到四平不久,著實沒怎麼招人。拼拼湊湊也就有三萬六千人。」
兩位團長聽到這個數字,神色登時尷尬起來。現在吉林省軍也不過是六千人,竟然只有四平一地民兵的零頭?
兩人也不敢信,只能奉承幾句。此時糧食已經運上車,許嘉笑道:「兩位哥哥,這是給兩位哥哥到奉天安頓時候的糧食,其他的糧食會在之後送去,請不用擔心。兄弟就送到這裡,請兩位哥哥上車吧。」
汽笛聲中,吉林省軍乘坐的軍列緩緩啟動,向著奉天方向開動。
與此同時,從長春前往哈爾濱的28師兩個團也與鍾義府率領的一個營吃完飯,再次上了車前往黑龍江省省會哈爾濱。
四位省軍團長都對這樣的招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火車上各自議論起來。
28師的團長得到的消息比較多,他們在奉天停留的時候與奉天27師的熟人短暫聊過,知道何銳此時手下有三個團7500人。張大帥打開了奉天的軍械庫,這7500人全都裝備了步槍,部隊還有機槍與火炮。雖然不知道戰鬥力如何,卻一定是硬茬子。
對於四平還有三萬六千民兵的消息,四位團長都不相信。不過如此短的時間內能夠招待三四千人吃飯,這樣的營運能力著實令人驚愕。何督軍手下雖然不會有三萬六千人,一萬兩千訓練有素的人馬定然是有的。光是這個數量就頂得上吉林與黑龍江兩地的省軍總和。
現在張大帥明顯支持何銳,四位省軍團長都決的還是不要惹何銳為好。
此時張錫鑾已經與黑龍江督軍朱慶瀾以及黑龍江省軍師長許蘭洲談完,朱慶瀾一臉的失望,許蘭洲也沒有好到哪裡。
張錫鑾要許蘭洲先派兩個團到奉天參加演習,又把朱慶瀾暫時留在奉天,不讓朱慶瀾回哈爾濱。當然,理由並不是因為朱慶瀾有罪,而是為了『還朱慶瀾清白』。
「你二人也不必再爭執,隨老夫去議事。」張錫鑾站起身命道。
看著朱慶瀾與許蘭洲兩人垂頭喪氣的跟在後面。看著兩人的神色,劉副官心中暗笑。兩人都不過是四十歲上下,張錫鑾到關外的時候,這兩人最多是剛生了。
什麼是清白?把水攪渾,誰是清白的,自然是由張錫鑾老大人決定。
議事廳內,張錫鑾坐下,又叫來何銳,便說道:「老夫前幾日滿了73歲。老夫原本有個心愿,70歲時就歸鄉養老。然而那年乃是民國二年,天下紛亂不定。不得不在關外多留些時日。此時老夫已經去意已決,只是時局紛亂,須得有人坐鎮奉天。不知幾位覺得誰可堪當大任。」
議事廳內眾人,包括站著的劉副官都知道張錫鑾覺得哪一位『堪當重任』。但幾人都不吭聲,一時間議事廳內安靜的仿佛沒有人存在。
劉副官也不著急,找了個椅子坐下。若是以往,他非得站著不可。但是張錫鑾馬上就要離開奉天,劉副官自然也不用再小心翼翼的做事。便是坐下也已經無所謂。
至於何銳能不能被支持,劉副官倒是不擔心。
自從隨何銳去過日本關東總督府,劉副官就知道何銳頗有才幹。此次何銳帶了大量銀元到奉天,得到了27師上下的支持,又給28師發了開拔費。還給議事廳內掌握關外三個師部隊的三人各送了三萬大洋。這讓劉副官對何銳更有了信心。
這裡面唯一沒收到錢的乃是黑龍江督軍朱慶瀾,不過這已經無所謂了。
這幾天劉副官幫何銳引見,拜訪三位手握軍權的人物之時,黑龍江省軍市長許蘭洲收錢之前當面問過,朱慶瀾回黑龍江。何銳笑道:「黑龍江有許師長坐鎮才能讓人放心。」
朱慶瀾現在被留在奉天,可謂一文不值,何銳不把朱慶瀾下獄就算是仁至義盡。
雖然議事廳內無人吭聲,劉副官就慢慢等。一個有大洋,又懂得用大洋的人,只要自己手裡還有近萬軍隊,就能壓住局面。張錫鑾所做的不過是順勢而為,給何銳機會而已。
打破沉默的乃是28師師長馮麟閣,他有些悶聲悶氣的問道:「不知大帥以為何人可堪大任。」
看得出,馮麟閣還有些期待張錫鑾能夠改變心意。
張錫鑾用手一指何銳,「我以為何銳賢弟就能擔當重任,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除了朱慶瀾在內的三人都收了何銳的錢,而且張錫鑾已經下了決定,三人知道自己當下沒什麼機會。吉林督軍孟恩遠心中盤算著,何銳在四平,其實算是孟恩遠的部下。
把何銳派到關外的乃是段祺瑞,偏偏段祺瑞現在已經辭職,沒辦法弄清楚何銳與段祺瑞之間的關係到底有多深厚。
但這些並不是問題,最多忍何銳半年。以當下局勢的混亂,孟恩遠相信半年內定然能夠有變化。那時候再想辦法也來得及。
黑龍江省軍師長許蘭洲的想法更簡單,只要何銳看住朱慶瀾,等演習結束後就是許蘭洲回到哈爾濱掌管大權的時候。黑龍江與遼寧之間還隔著吉林,何銳能否坐穩奉天輪不到黑龍江那邊說話。既然何銳很識相,知道該把錢用夠。何銳與北洋中央的事情,就讓何銳與張錫鑾應對就好。
28師師長馮麟閣心情最複雜,如果可以的話,馮麟閣是想跳起來反對的。但是局面至此,張錫鑾已經明確做了決定,而且28師的兩個團拿了何銳的開拔費之後已經奉張錫鑾之命前往黑龍江換防。此時真不是反對的機會。
何銳完全明白這三人的想法,知道他們想以拖待變。而何銳現在最需要的恰恰就是時間。
只要一個月,最多兩個月,以四平培養出來的幹部數量,大概能完成從奉天到長春的鐵路沿線周邊地區的土改。那時候春耕剛剛開始,土改並不耽誤繼續深化新地區的幹部培訓,以及民兵建設。
即便是現在,何銳靠已經擁有的三個團7500部隊足以解決他們,但是何銳並不想付出大的代價。最多兩個月,靠張錫鑾提供的奉天軍火,何銳的部隊數量就能達到兩萬,那時候三省督軍們怎麼想已經完全不重要。
當下最重要的是先獲得正式的名頭,而不是真的讓三名掌握軍隊的實權人物真正支持。張錫鑾恰好能夠提供這樣的機會。
最後還是張錫鑾打破了沉默,他問道:「不知幾位對本帥推薦的人選意下如何?」
許蘭洲惡狠狠盯了黑龍江督軍朱慶瀾一眼,大聲說道:「既然是大帥推薦的人選,自然是好的。」
吉林督軍孟恩遠,28師師長馮麟閣不情不願的表達了認同。
張錫鑾笑道:「既然如此,本帥就給中央發電報。」
3月12日,袁世凱接到了張錫鑾的電報,張錫鑾在電報中明確表示,自己要告老還鄉。奉天督軍之位,推薦由四平督軍何銳接任。並且由何銳節制吉林與黑龍江軍務。
袁世凱看完,厭惡的哼了一聲。便叫人把段芝貴叫來。
第二天,3月13日。吉林督軍孟恩遠,黑龍江督軍朱慶瀾聯名發來電報,支持張錫鑾推薦何銳接任遼寧督軍。
這讓與袁世凱不得不暫停派遣段芝貴前往奉天的打算。甚至讓袁世凱不得不暫時放下對蔡鍔挑起的戰事的關注,考慮起這次變化到底是什麼意思。
說實話,袁世凱最初一點都不認為張錫鑾是真的要告老還鄉,而是以為張錫鑾這是以退為進,先封死段芝貴前往奉天接任遼寧督軍的路。
但是討論一番也沒能商議出個結果。最後袁世凱只能派人前去奉天,想來想去,袁世凱點了一人,「楊度,你去奉天見見張錫鑾與何銳。」
3月14日,楊度還沒出發,何銳就給袁世凱發來電報,「……卑職才疏學淺,本不應執掌奉天。只是張公即將告老還鄉,卑職不得不勉為其難暫代奉天督軍一職,安定奉天局面,靜候中央指示……」
袁世凱放下電報,不怒反笑。然而身邊的侍衛們卻大氣都不敢出,只是垂手侍立。因為袁世凱這麼笑的時候可不是因為他開心。
不過這次袁世凱倒也談不上開心或者不開心。此時的袁世凱只覺得心中淒涼,笑意中大多數都是自嘲。
世道真的是變了。就在昨日,北洋龍虎狗中的馮國璋竟然發電報,請袁世凱恢復共和。
馮國璋被稱為『狗』,倒不是有人罵他,而是指馮國璋對袁世凱忠心耿耿。現在的北洋的忠犬馮國璋都這麼做,一個何銳敢不顧北洋中央的命令,擅自接過遼寧督軍的地位又算得了什麼。
不過袁世凱並沒有讓自己縱情於悲憤之中,這麼多年來大風大浪見識得多了。張錫鑾趁亂把地位交給一個毛頭小子,這樣的氣量反倒激發了袁世凱的心情。張錫鑾73歲了尚且敢如此,袁世凱比張錫鑾還年輕16歲呢!
再不提關外之事,袁世凱命道:「發電報給馮國璋,蔡鍔這等出爾反爾之輩,在京城裝模作樣的宣誓效忠,回到雲南就掀起叛亂。這等小人不足為懼,只要前線官兵奮戰,蔡鍔之流覆滅就在眼前!特封馮玉祥三等男;特予趙錫齡一等輕車都尉世職;特予孟振元三等輕車都尉世職。」
旁邊的楊度欲言又止,給馮國璋加官進爵只是為了讓馮國璋有信心打下去。但是歷史上,此時封官進爵,往往無濟於事。這洪憲元年,只怕是真的過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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