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中華民國政府很關注(五)

  法國國會代表團已經結束了為期兩周的訪問,準備離開朝鮮共和國。在釜山港,作為議會總理制的法國國會代表團與總統制的朝鮮共和國國會代表們熱情握手。已經完全呈現出地中海髮型的馬龍副議長與滿頭濃密頭髮的朝鮮國會議長朴泳孝親切握手,朴泳孝充滿感情的說道:「法蘭西是世界的大國,我們期待法蘭西在東亞建設中發揮重要的影響力。」

  馬龍副議長覺得朴泳孝的發言看似熱情,便也用很長謹慎的態度進行了回應。畢竟之前馬龍副議長面對何銳的時候差點搞出過外交事故,此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雙方揮手道別,法國國會代表團乘上郵輪之後,馬龍副議長心情才好了很多。

  在船上,馬龍副議長才與法國國會議員們討論起『朝鮮模式』。朝鮮採取總統制,總統制中的總統擁有實權,可以組閣,可以任命各種無需國會同意的人事任命。作為中國文化圈中的國家,朝鮮有著歷史悠久的中央集權傳統,在這樣的制度下搞出來的總統制是真的大權在握。

  抹了抹自己的地中海髮型,馬龍副議長詢問議會的同事們,「諸位感覺朝鮮國會對於域外力量是不是太熱情了一些?」

  議會總理制下,想成為部長乃至於部長會議主席,都得先成為議員。議員之間雖然有實力的差距,卻沒有級別的差距。所以議員們並不認為自己是馬龍副議長的下級,當即有人答道:「會不會是他們很想向外界證明,朝鮮模式很成功。畢竟這是何銳主席先生的期待。」

  「這個朴泳孝是個親日派。他這麼做,是不是想少受一些中國的控制?」

  「朴泳孝想對抗中國?這種看法是不是有點不嚴肅!」

  議員們議論紛紛,但是法國在朝鮮的影響力極低,議員們雖然討論的很熱情,卻也只能是討論而已。馬龍副議長聽了一陣其他議員的看法,也覺得自己或許是想的太多。朝鮮一直是中國的屬國,即便是被日本控制了30多年,現在依舊成為了中國實際上的屬國。

  域外勢力始終沒有辦法真正滲透到朝鮮半島,也許是這樣的原因,朴泳孝才會表現得這麼放得開。也許朴泳孝根本就不相信法國會真的考慮將自己的勢力向朝鮮滲透。

  有了這樣的判斷,馬龍副議長就換了個話題,「諸位先生,你們相信朝鮮能夠成為一個穩定的國家麼?」

  「我們都知道土地重新分配過程中會出現非常多的問題。現在的朝鮮已經完成了土地贖買,根據我們了解到的情況,朝鮮國內對於土改是一片稱讚。認為何銳主席先生在朝鮮完成了孟子都做不到的事情。雖然我無法理解朝鮮人為什麼這麼說,但是朝鮮社會在如此激烈的變化之中,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了秩序。這樣的國家,應該會很穩定。」

  法國議員們都比較認同這樣的看法,畢竟法國大革命時代也搞過類似土改的政策。作為歐洲的革命老區,法國對這些政策很熟悉。

  提到何銳,此次訪問團中左翼議員們都有些感慨,有人大聲說道:「何銳先生是公認的經濟學家,他對於土改的解釋雖然難免有著共產主義者的味道,但是已經屬於能夠接受的範圍。將土地重新分配視為破產重組,這項政策對國家的影響就變得很小。」

  法國議員中的中間派與右翼無人對此回應,右翼議員的目光中更是有著牴觸。蘇聯建立,土地全面國有化的政策在歐洲引發了很大的震動,美國地廣人稀,土地問題並不突出。歐洲人口眾多,土地問題一直是社會問題中比較突出的一項。

  中國統一後也搞了土改,對於歐洲來說本該是一次很大的衝擊。而中國不僅對土地贖買提出了『破產重組』的解釋,更是寫出了好幾篇非常有份量的高質量報告,以及大量論文,在歐洲引發了比之前想像中更大的衝擊。

  原本歐洲的經濟學界對於蘇聯的暴力沒收土地有著本能的反對,堅定支持蘇聯土改的是政界人士。現在歐洲經濟學界中都有一批學者對通過贖買的方式對土地資產進行資產重組的經濟政策的表達了『理解』,甚至是支持。這個影響是非常深刻的。

  政客們會在利益與資產階級相同的時候採取有利於資產階級的政策,在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利益衝突的時候幫助資產階級。但是在政府利益與資產階級利益衝突的時候,政客肯定要選擇有利於自己的政策。

  作為政府智囊的學界人士都認為土地贖買在某些經濟局面下有利於國家經濟,那就意味著學界開了一道口子,土地贖買成為了某種選擇。既然何銳始終堅持自己是共產黨,就意味著共產主義的經濟政策以及經濟理論在歐洲獲得了某種認同。至少法國政客們不願意討論這個問題。

  法國左翼議員見右翼與中間派不吭聲,心情不爽,當即繼續說道:「現在法國工業發展的很快,但是法國農民被迫出售土地的數量雖然在過去兩年中減少了很多,但是這個趨勢並沒有被阻止。已經到了該考慮農民問題的階段了!」

  副議長馬龍先生又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髮型中光溜溜的部分,心中嘆氣。這就是法國的現狀,左中右三部分都有自己主打的議題。譬如,法國右翼主張增加關稅,加強與中國的關係,確保法國工業的利益。將這些議題設為他們主打方向的同時,面對中國政府向法國政府提出擴大對華進口的討論,法國右翼就不宣傳他們實際上同意的態度。

  在支持法國工業的利益方面,法國左翼與右翼一樣支持。但是從競選方面,左翼主打的是確保最低工資制度,確保法國企業必須給夠加班費。要擴大法國就業人數,以及擴大法國社會保障制度的覆蓋範圍。

  出於這樣的政策方向,法國左翼就不那麼支持擴大對華進口的額度。因為輕工業領域可以吸納非常多的就業人口。但蒼蠅再小也是肉,在法國國內開辦更多工廠,創造更多就業機會,法國經濟活躍,稅收增加。對法國自然是好事。

  法國左翼政客當然能理解中國為了償還貸款,需要向法國輸出更多商品。但是法國好不容易出現了充分就業的局面,以左翼喜歡的大政府模式,他們還是希望能夠消滅失業,增加國民收入。在法國不受任何衝擊的範圍內,讓中國賺到能夠還法國貸款的利潤。

  說來說去,還是選票的問題。馬龍副議長對此非常清楚,也懶得表達自己的看法。在法國經濟高度活躍的現在,法國不管怎麼做,都只是在好與更好之間做衡量。政客們都不需要做出特別的承諾,只要經濟維持現在的局面,法國經濟的信心不遭到破壞,法國人民的生活就會一天比一天好。

  返程的一個月中,法國國會代表團就在郵輪上進行著看似激烈,實際上並不尖銳的討論。大部分時間其實都花費在各種閒扯淡,以及相互之間進行私下的利益勾兌之上。畢竟,這次法國各個重量級政治家們都表示要競選法國總理(部長會議主席)一職。各個議員都有必須要進行充分的勾兌,以或許最大的利益。

  等馬龍副議長回到法國,已經是1930年9月初,他立刻投入到了激烈的競選之中。原本馬龍議員覺得自己或許要為印度支那問題承擔不少壓力,等回到法國後卻發現最初一個多月的討論,讓法國民族主義情緒有快速攀升的傾向。法國各個主要政黨以及報界、學界都認為這是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

  如果只是一個政黨這麼看,那麼這個政黨會成為眾矢之的。但發過政壇形成了共識後,不過半個月時間,這個議題就從法國主流媒體上消失了。雖然英國報紙上還在提這件事,法國報紙只是用「這都是英國人的陰謀」為理由進行了反擊,立刻讓法國國內普通民眾認為印度支那問題根本不是問題。

  而且馬龍副議長運氣真的不錯,就在9月中旬,在中法經濟合作中起到了很大作用的法國外交部長白里安因為帶病參選,身體沒能頂住繁重的選舉行程,突發急症而去世。在法國政壇上引發了激烈的震盪。

  即便是競選最激烈的時候,『前』外交部長白里安的葬禮依舊十分隆重。一身黑衣的馬龍副議長神色嚴肅的走進臨時放置白里安棺木的靈堂,就見靈堂里全是普通人,連前來送別的巴黎大主教都是以個人身份前來。

  這並不奇怪,白里安是個禁欲主義者,終生未婚,而且白里安也是一個無神論者。砸大革命時代,革命老區法國就對宗教進行過激烈的鬥爭,隨著科技與文化的發展,在法國上層以及學術界,無神論或者唯物主義理念的比例並不小。

  馬龍議員正好被安排在巴黎大主教的座位旁邊,馬龍議員看大主教神色自若,完全沒有因為參加一位無神論者的葬禮而感到不適。便對大主教說道:「白里安先生是一位好人。」

  這話並非完全出於恭維。今年是19030年,法國報界在上半年聯合搞了一個「法國1920年代政治家評選」活動。位列第一的是總統杜梅格,位列第四的就是白里安。從1到6名,都與中法經濟合作關係密切。

  巴黎大主教點點頭,「的確,白里安先生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政治家。對於他的死,我感到非常遺憾。」

  見大主教完全不提及宗教信仰問題,馬龍議員感覺大主教果然是人精。當法國經濟不好的時候,宗教就有很大發展。人民沒錢,更要面對失業的威脅,宗教在救濟放粥方面有著傳統的優勢,所以去教堂的人變多了。

  經濟好起來了,尤其是現在這種充分就業狀態,從窮人到富人都在努力賺錢。尤其是窮人,他們發現自己居然有了點選擇的權力,更是把精力都用在獲得更好生活之上。去教堂做禮拜的人數量暴跌,教堂所有業務之中,只有結婚這一項呈現快速增長。其他業務都很蕭條。巴黎大主教前來參加無神論者白里安的葬禮,就是要表現一下宗教的存在感。

  儀式莊嚴又簡單。政客們行色匆匆,競選到了現在的階段,哪裡有時間浪費在參加別人的葬禮上呢?但是,不少政客們就是坐在椅子上等著,直到外面稍微有些騷動的聲音傳進來,政客們都轉過頭。

  白里安作為法國外交部長,聲望又這麼高,法國政府派了儀仗隊來守靈。除了有身份的人之外,連記者都只是大報的記者,其他人進不來。隨著騷動的聲音,就見一位俊朗的年輕中國人在秘書的陪同下走了進來,正是中國駐法國大使。

  法國政客們紛紛起身,帶著嚴肅的表情與中國駐法國大使握手。馬龍有些遺憾,如果白里安不是無神論者,就可以按照傳統的宗教葬禮模式進行。法國對此駕輕就熟,大量賓客怎麼安排,都是準備好的。此時,中國駐法國大使就有充足的時間與法國政客們交談。

  而白里安早就立下遺囑,葬禮從簡。沒有繁文縟節。導致大家只能簡單的握手,交談一兩句。不過有機會與中國駐法國大使交談一兩句,已經不容易了。中國駐法國大使完成了獻花儀式,就按照白里安的遺囑安排,只是與白里安的家人握手,簡單慰問後就離開了靈堂。

  很快,就到了馬龍議員獻花的環節,他走到棺木旁,與白里安的家人握手,從旁邊的花籃中拿起一支白玫瑰,走到棺木旁。從半開著棺木蓋子看進去,就見白里安靜靜地躺在棺木中,仿佛睡著了一樣。

  馬龍議員對此有些開心,因為外交部長白里安是馬龍副議長的批評者,他認為馬龍副議長在外交上犯了錯誤。現在白里安去世,批評者消失了,麻煩也消失了。

  完成了鮮花,馬龍議員又與白里安的家人握手,擁抱,便帶著嚴肅的神色,以及輕鬆的心情離開了靈堂。等他走出了靈堂,就見一輛汽車停在門外。記者們一看到前來的人是現任總理雷蒙·普恩加萊,立刻圍上去。

  雷蒙·普恩加萊向記者們說道:「白里安部長是我合作多年的朋友,我非常尊敬他。在我的任期內開始了中法合作,白里安部長努力完成內閣交給他的工作,在這方面,我們兩人有著太多共同工作的回憶。現在白里安部長去世,我必將努力為中法合作服務,全力振興法國經濟。」

  馬龍議員心裏面著實佩服現任總理雷蒙·普恩加萊的臉皮,在法國20年代著名政治家評選中,他位列第二。。如果何銳不是直接找的法國總統杜梅格談合作,而是直接與雷蒙·普恩加萊聯繫的話,大概就輪到雷蒙·普恩加萊總理成為排名第一的20年法國政治家。

  雖然法國民眾都覺得雷蒙·普恩加萊很能幹,不過法國政界內部大多認為他可能比不上法國總統杜梅格。何銳被法國政界認為是一個有著深遠眼光的世界級領導者,他找總統杜梅格合作,使得中法合作大獲成功。法國政界事後評價,都認為以杜梅格比較柔軟的風格以及敏銳的眼光,才使得杜梅格會全面推動中法合作。

  而雷蒙·普恩加萊從政經歷中,是以推動對德國強硬,出兵萊茵區,逼得德國出現了大通脹為最出名的經歷之一。面對中國主動提出的經濟合作,雷蒙·普恩加萊未必會反對,卻有很大概率提出各種條件。從現在的結果來看,那至少會將中法合作延後半年。而半年時間將讓法國少賺很多錢。這就是對法國利益的實質性損害。

  所以馬龍議員沒有多聽什麼,而知選擇了離開。這一路上,馬龍又是感慨又是後怕。壓下去了印度支那問題,並不等於法國對中國就沒有不安。印度支那問題對於法國來說可以通過與中國的討論來解決,但是中國提出的『朝鮮模式』則是對凡爾賽體系這個建立英法殖民主義帝國的根基造成了衝擊。

  這件事現在可以先不提,在以後卻是不得不討論的事情。馬龍議員心中盤算著,他以後是絕不會參與到這樣的討論中去。現在的法國真的沒有實力對中國發號施令,而且英國與美國都在躍躍欲試,想破壞中法合作。

  如果法國經濟突然暴跌,到時候內閣支持率就會暴跌。而杜梅格總統已經向馬龍議員許下了一個部長的職務。馬龍議員可不想連屁股都沒坐熱,就因為倒閣,而被人從部長的職位上趕下來。至於印度支那,就馬龍議員看來,也不是不能放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