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你就是下一任總參謀長(七)

  當著張家子弟的面,張錫鑾向何銳、段祺瑞、徐世昌三人正式請求,張家子弟若是跑去找三人來請求門路,直接打出去。張家子弟們一個個不敢吭聲,何銳也不方便說什麼,只能看向徐世昌。

  徐世昌進士出身,年齡在四人中僅次於張錫鑾。他知道老張此時實際上是在為張家子弟請個門路,又見到何銳的神色,也不推辭,走到張錫鑾面前,對著張家子弟說道:「諸位世兄,你等若是想上學,便來找我。除此之外,張公乃是諸位的親人,他是真的為諸位世兄考慮,才會如此諄諄教導。還望諸位世兄能明白張公的發自肺腑的關愛之心。」

  張家子弟們整體上還不錯,張錫鑾的兒子們當即答道:「感謝徐叔叔的指教。」接著就是張錫鑾的孫輩,重孫輩的孩子們跟著表達了感謝。

  張錫鑾命子弟們起身離開,才在何銳與徐世昌攙扶下回到桌邊坐下。徐世昌贊道:「張兄這般愛護子弟,小弟佩服。」

  張錫鑾擺擺手,「徐老弟,你這等人物才能明白我是愛護,這些子弟若是能知道,我就得燒高香了。」說完,張錫鑾又嘆道:「唉,不說這些了。說了只是生氣。來,上酒菜!」

  很快,酒菜已經擺上。三人向張錫鑾敬酒,張錫鑾一飲而盡,就岔開話題,「何賢弟,外頭謠傳,說是又要打仗了。不知可是真的?」

  「張公,外頭謠傳我們要和誰打仗?」何銳笑盈盈的問道。

  「我以前沒看過美國的《排華法案》,現在報紙上講述的非常清楚。我看了之後,覺得便是開戰也不稀奇。而且國內也出了對付美國的法案,美國難道就真的毫無反應?」

  段祺瑞與徐世昌沒接腔,他們兩人都覺得其實不會開戰。當然,這是指何銳治下的民國。若是滿清與北洋,可就不好說了。不過當下中國民眾情緒十分激動,認為美國若是不肯廢除《排華法案》的話,中國可以向美國開戰。

  張錫鑾本就是想儘快把話題從張家子弟這裡引開,所以才繼續說道:「我看了轉載的英法報紙評論,泰晤士報與費加羅報都在攛掇,說是美國敢對英法制定這般法律,英法可是要開戰。不知何賢弟對此如何看?」

  何銳點點頭,「英法報紙說的沒錯。美國若是敢通過排英法案,排法法案,兩國是真的會對美國開戰。」

  段祺瑞一愣,他本以為何銳不想對美國開戰。但是現在看,美國若是真的冥頑不靈,為了中國的尊嚴,何銳未必就真的不會動手。

  張錫鑾沒想到何銳會這麼回答,覺得自己或許問錯了話題。不過張錫鑾此時的年齡已經允許他倚老賣老,張錫鑾說道:「開戰與否是國家大事,我只是隨便問問。」

  徐世昌也很驚訝,忍不住問道:「何主席,難道美國非要把局面弄到那個地步?」

  何銳解釋道:「美國的政府組織與中國不同,權力範圍也不同。美國總統的權力在國防、外交。國會權力在立法、稅收。以當下美國的所謂小政府,除非中國首先宣戰,或者美國上層已經決定與中國開戰,否則美國總統與國會參眾兩院,都不能直接跳出來。所以我們一定要通過《對美國特別關稅法》。這特別關稅,是影響美國對華出口。一旦美國商人的實際利益受損,商人們行動起來,才會給美國總統以及國會以行動的機會。只要不實際觸動美國商人、財團的利益,美國對於中美關係惡化的反應會很慢,他們很可能會拖個十幾年二十年才解決。」

  不等徐世昌繼續問,段祺瑞插話進來,「徐兄,我等前來是給張兄賀壽。何必因為這些事擾了張兄的心情。」

  張錫鑾立刻順著這話端起酒杯,「三位賢弟,幹了這杯。」

  喝完第二杯,大家的話題就回到了張錫鑾周圍的事情。張錫鑾稱讚起最新的柏油馬路修的好,車走在上頭又快又穩。天津最近三年開辦了許多工廠,市面上熱鬧的很。張錫鑾出去走走,感覺平日裡竟然與新年一樣。反倒是新年,大量外地來天津的人離開了天津返鄉,天津倒是冷清起來。

  徐世昌聽到這裡,也說起新京城同樣如此。每日裡越來越熱鬧,但一到春節,就毫無人氣。不僅是天津與新京城,北平也差不多。

  大家說的都是些日常所見的事情,酒桌上的氣氛逐漸輕鬆起來。酒酣耳熱之時,張錫鑾問道:「何賢弟,哥哥我就想問一句。賢弟可否想過找個女人在身邊伺候的打算?」

  徐世昌、段祺瑞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兩人都很認真的聽著。就聽何銳笑道:「國家事情如此之多,哪裡有心思在這等事上。我家兄弟三人,我哥哥與弟弟都生的有兒子,我也不擔心家裡無後。」

  聽了這個回答,張錫鑾當即答道:「賢弟這麼講,我只是覺得賢弟過的太苦了。不過賢弟一心主持國家,乃是國家之幸。來,我敬賢弟一杯。」

  徐世昌與段祺瑞也連忙端起酒杯。段祺瑞自己不好色,何銳這般禁慾,段祺瑞佩服之餘,也覺得惺惺相惜。徐世昌心中則是猜測,也不知道是老北洋的哪些人想拉近與何銳的關係,竟然說動了張錫鑾,讓張錫鑾提及此事。

  正猜想中,管家從外面進來,「老爺,陸家老爺前來賀禮。」

  「請他過來。」張錫鑾答道。

  片刻後,兩人走進來。右邊靠前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清朗男子,身穿一件與段祺瑞一樣沒有階級章的北洋軍服。身後跟了兩人,一人是個管家,手中捧著禮物。另一位是個年輕女子。段祺瑞自己不好色,便是如此,目光也不禁盯在女子臉上看了一陣,隨後目光下移,看向這位身穿藕荷色長裙的女子的腳。

  藕荷色長裙下擺在腳踝向上10厘米左右,一雙褐色小牛皮靴完全顯露出來。看年輕女子腳步輕盈,應該是天足,從未裹腳。

  徐世昌打量片刻,只覺得老張辦事地道。這女孩子白淨紅潤的圓臉,真的是端莊秀麗,容貌絕佳。最重要的是這份從容的氣度,絕非深閨中一無所知的女子。

  張錫鑾此時也無需人攙扶,自己一按椅子扶手,就這麼穩穩噹噹站起身來迎上去,「陸賢弟前來,真是蓬蓽生輝。」說著,拉起這位陸軍官的手,領著他到了桌邊,向三人介紹道:「這位是咱們北洋軍的團長,陸崇明,還是美國西點軍校畢業。」

  陸崇明立刻向何銳與段祺瑞敬禮,「屬下陸崇明,向何主席,段總長敬禮。」

  這一桌的人哪個不是千年老狐狸,此時心中都如明鏡一般。徐世昌看著陸崇明那身與段祺瑞一樣的制服,更是清楚這肯定是一群北洋老兄弟們出的主意。現在外頭看新政府,還覺得是北洋政府。但老北洋的兄弟們與北洋之外有眼光的新派人物都很清楚,何銳政府會正在快速成為一個真正有為中央該有的模樣,全國各省的人才已經按照人口比例被納入何銳政府內。北洋色彩正在快速褪去。最多五六年,北洋就會只剩下一個稱呼。

  當下北洋能往政府里塞多少人人,就要儘量塞多少人。何銳的老婆無疑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選,老北洋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

  此時張錫鑾已經請陸崇明與陸小姐入席,段祺瑞明顯不想參與此事,只是一言不發的推開酒杯,開始喝茶。徐世昌完全明白了張錫鑾此次邀請何銳前來的目的,雖然陸小姐容貌氣質不錯,但徐世昌覺得自己身為北洋大佬,也得先把把關。何銳這樣的人物願意不願意是另外一回事,老北洋總不能丟了自己的人。

  又喝了片刻,徐世昌就問道:「陸老弟,令愛現在還在讀書麼?」

  聽到這個問題,陸崇明神色間的自豪難以掩飾,「小女正在天津大學哲學系讀書,馬上就要畢業。」

  「哲學系?」徐世昌真的有些驚訝起來。

  陸崇明笑道:「自從去年亞洲國際法庭建立,天津大學來了不少外國的教授。小女聽了他們的課,又被學校帶去上海參觀了亞洲國際法庭。唉……,」說到這裡,陸崇明一臉老父親的為難,「我覺得學校也是……一言難盡。讓一群學生去聽怎麼審判。我這女兒和她的同學一起向學校申請了留學,要去德國柏林大學哲學系留學。去德國她還不夠,還想去英國牛津大學讀書。」

  「留學是好事!能漲見識。」徐世昌開始滿意起來。他最擔心的是老北洋的傢伙們不懂事,上來就如同獻女般把女孩子推出來。陸崇明應該是同意他女兒去歐洲留學,這就是對了。何銳若是對陸小姐有了興趣,想娶回家。那自然好。若是何銳沒作出決定,或者完全沒興趣,大家體體面面的,這才是好事。

  段祺瑞是德國軍校畢業,聽到德國就有了興趣,問道:「為何要去柏林大學?慕尼黑大學、海德堡大學、科隆大學,哪個不比柏林大學強?」

  陸崇明對德國了解很少,連忙問道:「柏林是德國首都,英才匯集,柏林大學竟然不如這幾所大學麼?」

  「京城裡面也講儒學,為何儒學大多派別並不在京城?」段祺瑞反問。

  徐世昌聽到這話,覺得段祺瑞真的長進了。便笑道:「就我所知,歐洲哲學流派眾多。不知段兄對歐洲哲學各流派可有涉獵?」

  段祺瑞搖搖頭,「若是說懂哲學的,何主席是大家!徐兄何不詢問何主席。」

  聽到這裡,陸小姐終於抬起目光。從落座後,她始終目光低垂,不去看這幫老男人。此時抬起目光,何銳才看到陸小姐有著一雙杏眼,很好看。

  一時間,何銳感覺心中有些不太對勁。為了壓制這衝動,何銳淡然說道:「哲學不過是一門學科。這個學科很容易就變成玄談,或者變成一種按照流程解釋現實的某種工具。若是能避免這些,我覺得都涉獵一下也很好。」

  徐世昌大感興趣,「可否詳談?」

  何銳為了把局面搞冷,答道:「君子之學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端而言,蝡而動,一可以為法則。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

  張錫鑾、段祺瑞、陸崇明對中國文化與哲學了解很少,竟然沒聽懂何銳在說什麼。只有徐世昌與陸小姐的目光都明亮起來。徐世昌贊道:「切中肯綮!」

  陸小姐終於開口了,她天津口音不重,聽起來很溫柔,「不知何主席認為中國哲學與歐洲哲學的分別在何處。」

  「中國哲學與歐洲哲學各有特點,我寧願用現代哲學與古代哲學進行界定。我認為的現代哲學,要從原理上搞清楚人類這種生物到底是通過何種生物機制去感知與認識世界。我與趙天麟趙先生談過哲學課程設置,不知現在國內哲學課程是怎麼設置的課程。我認為學習哲學的脈絡應該是這樣,先搞清楚生物本能,再通過訓練,嘗試理解身體的如何向大腦發送信號。在這樣的基礎上,以修身為目的學習哲學,那麼學習各種哲學都應該有所成。」

  這下連徐世昌都懵了,他思考片刻才問道:「現在科學已經能研究到這個程度了麼?」

  「再過幾年,關於幾次生物大滅絕的研究會出來很多。基於這些,就能理解生命要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下生存,必須具備的一些特質。」

  「生物大滅絕……」徐世昌都不知道該說啥了。

  何銳卻覺得心中的煩躁感更強烈了些,就稍微介紹了一下6500萬年前的那次大滅絕。聽到當時氣候巨變本就該毀滅地球生態圈,卻因為印度德干超級火山大噴發,居然緩解了氣候巨變對世界的毀滅。眾人都覺得自己在聽神話故事。等何銳講述了一顆直徑只怕得有十公里的隕石在這時候擊中加勒比海地區,最終完成了大毀滅。使得地球上幾公斤以上的所有動物全部滅絕,除了陸小姐之外的眾人都覺得何銳在講神話故事。

  張錫鑾捋著山羊鬍,慢悠悠說道:「這怎麼有點共工怒觸不周山的意思?」

  何銳解釋了一下,「天傾西北,地陷東南,是另外一回事。所指的也許是地球軸線震動,又或者是地層平移斷裂。」

  陸小姐卻問道:「何主席,你為何認為……幾千萬年前的大滅絕……」說到這裡,陸小姐臉上露出了不忍之色,何銳看到了這神色,心中竟然生出些同情。

  陸小姐很快鎮定下來,繼續問道:「這樣的天災為何會影響人類的認知特性?」

  「首先,那時候並不存在人類。幾公斤的小生命,怎麼可能是人類。但是,能在那樣環境下活下來的生物,都會有著各自不同的特色。哺乳動物的祖先當時是一群類似小老鼠一樣的生物,我們的很多生物特點,都是源自於那一類十分單一,共同性極高的生物。還有更多生物特點,生命組織模式,則是之前更早的一次次大滅絕篩選下來的結果。搞清楚這些,加上對於大腦進化的理解,就能理解我們的身體在向大腦發送什麼信號。」

  何銳說到這裡,已經確定,自己的生理本能對面前的女性有了反應。而且這些反應很可能影響了神經元書寫功能,讓自己對這個女性留下了印象。這不是何銳想出現的結果,何銳卻也知道,自己如果激動起來,身體反而會更強化對這個女性的印象。

  此時,神色複雜的陸崇明插話進來,「張公,我家裡還有些事情,就告辭了。」

  何銳心裏面別提多讚美陸崇明,這樣的打斷太好了。自己的身體終於不用再強化對這個女孩子的印象了。至於陸崇明是不是覺得何銳是個瘋子,何銳一點都不在乎。如果只是認為何銳是個單純的瘋子,在這個世界上大概能算是對何銳抱持著善意的人。

  最後,這次賀壽以還算可以的方式結束了。等送走了何銳,張錫鑾嘆息一聲,他早就覺得何銳是個不平凡的人,卻沒想到何銳的知識中居然還有這麼黑暗恐怖,幾乎是神話一樣的內容。

  腳步聲響,張夫人端了茶過來。張錫鑾接過喝了兩口,卻見夫人竟然沒離開。抬頭看去,就見夫人眉頭微皺,正在思索什麼。張錫鑾正想問,夫人已經慢悠悠的說道:「何主席其實很中意陸家的小姑娘,可他為什麼要故意那麼冷漠呢?」

  「哦?」張錫鑾一喜,可又覺得哪裡不對勁。他自己只是感覺何銳好像有些失態,但是何銳告辭的時候,明顯是沒有動心的樣子。

  張夫人卻嘆息一聲,「老爺,你們男人不懂。」

  「夫人看懂了什麼?」張錫鑾問。

  張夫人搖搖頭,「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也不懂。只是,何主席這人……太與眾不同。」

  何銳從張錫鑾這裡出來,就與徐世昌和段祺瑞告辭,隨即前往文明黨的天津市委。市委眾人已經做好了匯報的準備,見到何銳進來,神色立刻嚴肅起來。此次匯報,等於是對過去三年的一次工作總結,到底能不能得到何銳的認同,市委同志們都沒有把握。

  「開始吧。」何銳命道。

  市委書記當即念起了文件,「……1924-27年,天津市常住人口,從107萬,變成了127萬。其中包括……」

  等市委書記念完了人口部分,何銳就問道:「對於天津流動人口,總結報告就這麼多麼?」

  市委眾人都愣住了。天津流動人口數量現在沒辦法完全統計出來,大概在50-70萬之間。這是工作中非常令人頭痛的部分,市委書記試探道:「我們已經開始討論如何進行管理。」

  「那就介紹一下。」何銳命道。

  「針對流動人口,設置遣返機制……」市委書記一邊說,一邊觀察著何銳的神色。當看到何銳的神色變得有些冷漠的時候,市委書記也不知道何銳是贊成或者不贊成。但不管是哪一種,何銳的態度定然是比較強烈。

  匯報中,市委書記察言觀色下,心中越來越緊張。好不容易念完,他立刻一言不發的等待著。果然,何銳說道:「我反對遣返制度,我主張引導這些流動人口。他們到城市來,就有機會進入工業生產中。擴大工業人口規模,對現在的經濟發展是正面促進。當然,我知道管理流動人口會帶來的負擔,所以,我考慮的是,能否在這兩者間尋求一個相對平衡的處理方式。」

  市委書記與其他同志交換了眼神,這才答道:「能否請主席安排工作?」

  市委書記說完,心中著實感覺到了一些絕望。天津是現在中國數得上的工業化大城市,市委書記表示自己完成不了何銳的想法,很可能就會被人替換掉。但是,市委書記覺得自己非得這麼做不可。理由很簡單,他自己真的想不出辦法。如果承諾下來,定然會更糟糕。那時候還是會被人替代。

  與其灰頭土臉的被替代,還不如就這麼當面說清,然後被替代。這是他能夠最大程度保留的體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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