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日本の未來(十四)

  曾經威嚴神聖的皇宮內院,一側是被捆綁的結結實實的諸多大臣,一側是荷槍實彈的革命官兵。兩名內心慌亂卻又故作鎮定的貴族內大臣與自己一起擋在進入大殿的門口。這場面讓西園寺公望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的夢境裡出現過。

  直到石原從革命官兵們讓開的通道內從容走到自己面前,西園寺公望才完全確定,這不是夢,而是第一次發生的現實。

  石原向西園寺舉手敬禮後,率直的說道:「閣下,我來了。我要求進入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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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複雜的心情在西園寺胸膛內竄動,讓西園寺欲言又止。與石原靜靜的對峙著,西園寺最終還是開口了,「石原君,你贏了。現在你已經能夠決定日本的未來,也能隨時將你所期待的治國方略遞交到天皇陛下面前。那麼,到此為止好麼?帶著你的部隊退出皇宮,陛下很快就會召見你,並且頒布詔書。」

  本以為石原會思考一下,然而西園寺立刻聽到了石原的答覆,「閣下,只有將日本推上革命的道路,日本才會有未來。如果我止步於我個人的勝利,日本就不會有未來。而我也會成為革命的叛徒。所以請閣下讓開,我們完成革命的最後一步。」

  石原的語氣冷靜從容,毫無妥協的意思。西園寺盯著石原,也看不出他身上有絲毫動搖。歡喜與悲傷再次涌動在西園寺胸膛里,西園寺明白,自己最後的時刻來臨了。

  吸了一口氣,西園寺答道:「石原君,我絕不能讓你進入天皇的寢宮。」

  說著,西園寺舉起手槍瞄準了石原,準備扣動了扳機。在這位70多歲的老人扣動扳機的前一刻,石原身邊的警衛已經閃身擋在石原身前,搶先向西園寺開火了。西園寺的身體仿佛接連遭到錘擊,震動了幾下,便向後方倒去。

  革命官兵們與被抓起來的權貴們都驚呆了,片刻後,權貴中傳出憤怒的驚呼聲與咒罵聲。革命官兵們都沒想到令人尊敬的西園寺公望就這樣死在大家面前,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然而石原的暴烈的喊聲頃刻壓住了其他聲音,「安藤,帶部隊進去。抵抗者格殺勿論。齋藤,讓那些國賊們閉嘴!相澤,通知所有校官,讓他們到宮門前!」

  「是!」,「遵命!」,「是!」

  被叫到名字的三名未來社骨幹立刻回答,並且行動起來。在皇宮內院的溥儀就見到一隊日軍緊握上了刺刀的步槍衝進了皇宮大殿,另一名軍官接過一支步槍,走到權貴中,抬起步槍,就往下搗去。

  內院中看守權貴們的革命軍官兵們雖然很尊敬西園寺公望,但是面對那些權貴國賊卻沒有絲毫的手軟,或者拎起武器,或者直接拳打腳踢。片刻間,權貴們哀嚎一片,沒多久,咒罵與哀嚎聲就停了下來。看得出,這幫權貴們在純粹的暴力面前都選擇了少受點皮肉之苦。

  這就是革命麼?溥儀心中百感交集。他曾經認為如果滿清朝廷不投降,應該能多支撐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也許就會讓局面有所轉圜。親眼看到發生的一切,溥儀明白過來當年滿清朝廷為何投降。如果不投降的話,眼前發生的一切就會在京城的紫禁城內發生。而且日本是強國,只是因為戰略上比逼入絕境,遠沒有滿清喪權辱國。如果滿清爆發革命,滿清權貴們的下場只會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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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石原走上階梯,在西園寺公望的屍體面前單膝跪地,從老人手中拽出左輪手槍。站起身,石原打開了彈倉,裡面空空如也,沒有一顆子彈。石原微微嘆息,什麼都說不出來。

  西園寺公望有各種機會不去死,老人卻選擇了屬於他個人的忠義。而那些該死的人卻都努力想活下來,並且親眼看著老人死去。

  此時寢宮內斷斷續續傳來槍聲、戰鬥的呼和聲、以及垂死者的慘叫。但戰鬥並不激烈,反抗者應該寥寥無幾。這讓石原心中更生出些感慨,所謂的忠義,就是這麼一回事。那些權貴們聚集在一起的唯一動力就是魚肉百姓的權力,當這種權力註定要崩塌的時候,天天高喊忠義的人卻不會選擇自己以身殉道,而是竭盡全力選擇活下去。

  沒多久,安藤快步從寢宮中走出來,他呼吸急促,看得出十分激動。向石原立正敬禮的時候,安藤的身體不禁微微顫抖,他大聲喊道:「報告閣下,戰鬥已經結束。皇宮內已經被我們完全控制了!」

  安藤的聲音足夠大,又是面向內院裡一眾革命官兵的方向,溥儀與其他官兵都聽到了安藤的報告。溥儀只覺得心臟好像被什麼捏緊,卻又激烈的跳動起來,這種衝動讓溥儀覺得腦子混亂,竟然有些糊塗。然而,一個念頭卻異常清晰的在他腦海里閃動。警衛師團覆滅,權貴被抓,天皇也被控制,革命成功了?!

  溥儀覺得他身邊的革命軍官兵們都愣在原地,與溥儀一樣不敢置信。就在此時,石原大聲命道:「革命還沒完全成功,安藤,把天皇以及他的家眷帶到櫻田門外去。」

  「是!」安藤大聲答道。

  溥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隱隱間,溥儀明白了什麼,但是他卻不敢去觸及那個念頭。因為那念頭太恐怖,莫說去想明白,甚至向那個方向去想,就已經讓溥儀失去了思考的勇氣。

  不到一個小時,相澤三郎已經帶領著絕大部分校官們抵達了櫻田門。此次進攻東京的戰鬥雖然激烈,但是敵人在東京只有這麼多力量。被剿滅之後,東京內再無任何特別的威脅。所以不禁將官校官們來了,以中低級軍官為主的未來社的骨幹們也都來到櫻田門外。

  此時,櫻田門外已經豎起了一座簡陋的台子。在台下,那些權貴們都被帶了出來,跪坐在台前。探照燈在殘破的櫻田門城牆上亮起,光柱聚集在台子上,圍在台子周圍的數千人都清晰的看到了石原沿著用木板搭成的斜坡走上台子。

  幾名士兵抬著兩塊托盤走上了台子,這玩意是在祭典時候抬天皇或者祭祀大臣時候用的。上面有兩個綁好的人。看到這兩人,岡村的呼吸都不禁停滯下來。革命軍官兵們或許不認識這兩人,但是岡村卻認得出,兩人正是當今天皇大正,與攝政皇太子裕仁。

  台上的石原清楚自己體能非常一般,沒有能力用刀砍下天皇父子的腦袋。如果讓劍術教官相澤三郎給天皇父子介錯,定然能幹淨利落的砍下兩人的腦袋。但從政治上看,這會削弱石原處決天皇父子的而凝集的怨念。如果石原不能凝聚國民的怨念,也就不可能凝聚國民的期待。

  所以,石原右手拎著一支衝鋒鎗,左手結果麥克風,對著台下的將校官兵們大聲說道:「革命軍的諸君,左邊這個人是當今天皇大正,右邊這個人是當今的皇太子裕仁。」

  台下的官兵中不少人遠遠見過大正和裕仁,更多官兵連這個機會都沒有。此時見石原一手拎著衝鋒鎗,站在兩人身後,軍人的直覺讓他們嘆息出聲。數千人的嘆息匯聚成一股疾風般的動靜掠奪櫻田門前的空地。

  石原感受到了官兵們的壓力,他保持著筆挺的站姿,對著官兵們大聲說道:「有人說,天皇在皇宮內,什麼都不知道。這不是真的,大家都進過了皇宮,只是這麼一點距離就能把消息阻斷麼?這不可能!

  有人說背叛了國民的是內閣與權貴,這些內閣與權貴如果沒有天皇與皇太子的應允,絕無可能獲得權力與地位。在報紙上,哪一次內閣變動是沒有經過天皇應允的?

  所以,天皇與皇太子與那些國賊權貴一樣,對日本當下的痛苦與絕望有責任。我們的革命是為了讓日本國民都有美好的未來,那麼第一步,就是要讓這些國賊權貴們負起責任來!如果他們不用負責任,豈不是說,一切痛苦都是國民的責任麼?

  所以,今日,我石原莞爾就要成為弒君之人!天皇不死,天皇制度不覆滅,日本就沒有未來!」

  大正此時已經病重,雖然他也想反駁兩句,但是虛弱的身體,以及從未經歷過的捆綁,讓大正腦子昏昏沉沉,發不出聲音。

  裕仁今年26歲,身體很健康。被捆綁著抬出來的時候,因為巨大的羞恥感,讓裕仁說不出話。此時聽石原居然要來真的,裕仁驚駭下再也顧不得現在捆綁的醜態,抬起頭來怒斥道:「石原,你這是在謀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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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原完全沒有被這話嚇到,反倒覺得裕仁居然意外的配合。如果裕仁不這麼問,光是石原一個人講述,就顯得缺乏說服力。

  拿著話筒,石原大聲說道:「方才,皇太子問我是不是要謀逆,我要回答他這個問題。我,石原莞爾要推翻日本的帝制,建立起日本國民所有的日本共和國!從這個角度來看,我石原並非謀逆!如果我石原推翻了現政府,再組建一個帝制政府,這才叫謀逆。革命軍的同志們,我石原會成為一個弒君者,但我石原絕不會成為一個謀逆者。

  我在此宣布,若是我石原莞爾成為一個謀逆者,天下盡可誅之!」

  革命軍官兵們聽到這裡,都說不出話來。那些早就知道石原目的的未來社成員們等待著看石原敢不敢真的弒君。那些願意革命的官兵中許多人並不知道石原居然要徹底推翻日本帝制,建立一個共和國。這些官兵要麼被石原的勇氣震驚,要麼對石原不準備建立一個舊制度而欣喜。

  不管這些人心中想的是什麼,大家的目光都盯著石原。就見石原拋下話筒,舉起衝鋒鎗,對著裕仁的後背開始掃射。噠噠噠噠……,一整梭子子彈都打在裕仁後背上,裕仁整個後背都被打的稀爛。以跪拜的姿態匍匐在台子上,腦門觸及台面,已經死在當場。

  石原拽下彈夾,換上新的。此時台下的權貴們已經開始鬼哭狼嚎起來,石原彎下腰撿起話筒,大聲說道:「諸位權貴,你們總是要求國民對天皇盡忠。現在,輪到你們盡忠的時候了。等下天皇歸天,就請你們一個個切腹,來履行你們平日裡所說的忠義吧。」

  說完,石原再次拋下話筒,走到虛弱到說不出話的大正背後,扣動了扳機。

  又是一陣噠噠噠噠的射擊,權貴們此次卻一言不發,他們此時明白了,石原是真的要徹底摧毀日本的帝制。天皇父子被處決,接下來就輪到『帝國肱骨』的權貴們了。

  子彈很快打光。石原拋下衝鋒鎗,撿起話筒大聲喝道:「諸君,今日我已處決了天皇。革命並非到此結束,而是剛開始。諸君,大日本國民……萬歲!」

  台下如死一般的安靜,不管是權貴還是革命軍官兵們都在強烈的衝擊下說不出話來。日本歷史上殺過不少次天皇,囚禁天皇的事情更發生過太多次。但是石原莞爾是第一次以建立共和國為目標的殺天皇,親眼看到石原真的動手處決了天皇父子,日本官兵們一時都被某種東西弄的說不出話來。

  台下的溥儀此時汗毛倒豎,徹底明白了他到底躲過了什麼。原來史書上記載的亡國之君死的毫無體面,竟然是真的。而歷史上,只要處決了亡國之君的革命沒有不成功的。

  想到自己躲過了這樣的命運,溥儀只感覺到強烈的恐懼。一個念頭隨即冒出來,萬一自己的身份被這些連天皇都敢殺的日本革命軍知道的話……

  在這樣強烈的恐懼下,溥儀突然大聲喊了起來。在一片寂靜的中,溥儀用尖利到幾乎破音的聲調高喊道:「日本革命板載!大日本國民板載!」

  原本溥儀本以為其他人都會喊起來,所以他也要喊出聲來,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不被人注意到。卻沒想到,廣場上只有溥儀一個人喊出聲來。而溥儀此時見周圍的人都沒有跟著喊,下意識的又高聲喊了一遍,「日本革命板載!大日本國民板載!」

  這次喊完,心中的不安消退了一些,溥儀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唯一呼應石原莞爾的那個,這讓溥儀更恐慌起來。片刻後,相澤三郎已經用渾厚的聲音高喊起來,「革命板載!」

  未來社的成員們也知道再沒有退路,也隨即跟著高呼,「革命板載!大日本國民板載!」

  吶喊聲越來越高亢響亮,仿佛有傳染一樣,將在廣場上的革命軍官兵們都捲入其中。不管這些人最初怎麼想,此時他們都明白過來,如果此次革命不成功,在廣場上的所有人都定然死無葬身之地。哪怕是他們此時立刻投奔革命的對立面,也會因為出現在這裡而被最終清算。在石原公開處決天皇父子後,他們就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在這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中,不少跪地的權貴們心中也盤算起來,如果自己此時也跟著一起高喊『革命萬歲』,會不會有一線活下來的機會。

  石原已經處決了天皇父子,並且指出了日本共和國的未來。舊時代的權貴們如果不能立刻跳到石原那邊的話,真的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在瀰漫著天皇父子血腥氣的處決台上,石原看著全都因為激動而不停呼喊的革命軍官兵們,心中終於輕鬆了一些。如果不做到這個程度,而是簡單的換個石原政府上台,日本革命註定不可能成功。因為日本革命的敵人其實並非天皇,而是整個日本的舊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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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台下革命軍官兵們已經有些過於興奮,石原高高舉起手,做了噤聲的手勢。在探照燈下,石原的動作被所有官兵都看到了。片刻後,呼喊聲逐漸停下,眾人都看著石原這個膽大包天的弒君者。

  而石原已經拿起話筒唱起了未來社的《日本革命の歌》。

  「汨羅淵水亂拍波,群雲翻湧巫山峨,昏昏濁世吾獨立,激昂義憤熱血歌……」

  未來社成員們也隨之齊唱,「權閱高門恃傲夫,無意憂國心無誠。財閥巨富恣夸輩,不思社稷民不生。

  堪嘆身榮國反敗,紛紛塵寰民皆瞽。治亂興亡夢中事,世事只若棋一譜。」

  經歷了這一晚的激戰,又親眼見到天皇父子被殺,革命軍官兵心中的情緒大起大落,心中早就將革命目的拋在九霄雲外。此時聽著眾人齊唱《日本革命の歌》,歌詞慷慨悲壯的講述著日本現狀,理性終於開始回歸。想到自己憤然投身此次革命的本心,只覺得歌詞最能直抒胸臆,全體人員一起跟著唱道:「功名身外夢殘蹤,永駐世間唯至誠。人生意氣但有感,成敗誰可復論稱。

  罷卻離騷一悲曲,悲歌慷慨日已去。吾等掌中三尺劍,正待以血淨奸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