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關的皇居,位於千代田區。25日晚上24點前,革命軍已經包圍了千代田區,對把守千代田地區的近衛師團開始進攻。
除了陸軍教育總監住在千代田,現在下落不明之外。陸軍三長官中剩下兩位長官,陸軍省大臣與參謀本部長都已經進入皇宮護駕。
參謀本部次長永田鐵山站在陸軍省大樓的天台上,岡村寧次則站在永田身邊,一起聽著四面八方傳來的戰鬥聲音。槍炮聲,尤其是炮聲響起的位置,讓岡村忍不住緊握拳頭。
4年前在朝鮮一起對抗東北軍的時候,岡村認為自己的戰術能力不亞於石原。現在,只用聽著槍炮聲的位置,岡村就再次感受到了石原那熟悉的進攻風格。今日的戰鬥與4年前相比,石原戰術能力更勝一籌。
永田也一言不發的聽著戰鬥中的槍炮聲。圍繞千代田的攻防雙方都大量使用了火炮,尤其是作為進攻一方的石原部隊,其火炮數量幾乎兩倍於近衛師團,現在交戰雙方使用的還是以75炮為主的火炮。
就在此時,小畑敏四郎少將跑到樓頂,走到永田與岡村身邊,站了片刻,小畑敏四郎少將就咬牙切齒的恨恨說道:「石原真的是瘋了!竟然動用這麼多火炮!到底有幾個師團站在石原那邊?」
小畑敏四郎提出的問題也是永田在考慮的問題。近衛師團的編制自然是固定的,石原手中的火炮數量,與完全石原的師團數量有關。現在各個師團內都有支持石原的官兵,這些官兵們可以以小隊、中隊、大隊,甚至是聯隊的規模選擇離開駐地,前往東京。前來東京的時候可以攜帶步槍、機槍。
但想攜帶火炮,就需要奪取師團的武器庫。也就是說,石原手裡有多少火炮,就意味著他完全掌握了多少師團。到現在為止,火炮數量還沒有呈現出全面壓倒的程度。也就是說,石原的實力還不足以碾壓近衛師團。
石原敢發動圍攻整個千代田的進攻,證明他的兵力已經遠勝近衛師團。現在想從千代田逃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永田等現政府人員如果還想獲救,就只能期待近衛師團能夠堅持戰鬥兩天。一旦戰鬥時間超過兩天,其他忠於天皇的師團就會前來東京勤王。那是永田等人唯一獲救的機會。
小畑敏四郎此時滿心恐懼和憤怒,有些自顧自一般的說了幾句後,見永田與岡村都不回答,就感覺自己有些無趣,只能點了根煙,與永田與岡村一起站在天台上觀察戰局。
對於軍事專家來說,槍炮聲爆發的位置、距離、密度,都蘊含著大量直觀的戰鬥信息。光是靠這些,軍事專家們就能在腦海里構建出交戰處的景象。所以只是遠遠的聽著看著,也完全沒有無聊的感覺。
不知不覺間,大半個小時已經過去。曾經密集的槍炮聲暫時緩和下來,樓上三人都不禁鬆了口氣。
之前的戰鬥中,石原部隊的進攻意志堅定,而且是放手大打。面對這樣的兇猛的攻勢,近衛師團的防禦意志同樣頑強,雖然被迫收縮防線,卻依舊穩站穩打的進行防禦。
如果這麼打下去,當近衛師團的防禦圈足夠小的時候,其防禦強度可以再提高一部分。靠近衛師團自己防禦48小時的可能性完全存在。
心情安定一些,小畑敏四郎才想起自己上來的目的。最初,小畑敏四郎是想請岡村介入指揮近衛師團的防禦。日本陸軍中公認,永田戰略能力第一,岡村的參謀作業第一。石原這傢伙的戰略能力與參謀作業與永田和岡村相比,雖然未必就差了,但是一定沒有超過兩人。
石原能夠與永田相提並論的是他那種在日軍其他部隊敗退時候逆流而上的勇氣。這份勇氣配合了他優秀的能力,才使得原本並不被重視石原在短時間內就獲得與永田同等的評價。
所以小畑敏四郎希望請岡村介入近衛師團的防禦,有岡村這樣優秀的參謀參與防禦,加上岡村在中日戰爭中展現與出的堅定意志力,會提升皇宮內那些大人物的安全感。
但永田與岡村都繼續一言不發,看他們的意思,是準備繼續觀戰。小畑敏四郎找不到機會,只能繼續等下去。
戰場上的停頓絕大多數時候都意味著接下來的戰鬥會更加激烈,小畑敏四郎自然知道這些。果然,交火弱了不到半個小時,槍炮聲再次狂暴的響起。雙方的75炮都在猛烈開火,試圖壓制摧毀對方的火力點。
幾分鐘後,更猛烈的炮聲在石原部隊方向響起。永田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向下樓的樓梯,岡村的拳頭握得更緊了!如果岡村的指甲不是剪的短短的,此時岡村的指甲只怕就要戳進手心的肉里。
小畑敏四郎眼睛已經瞪圓了,恐懼充斥在小畑敏四郎的心中,以至於他已經自言自語的問道:「永田用了150炮,他這是準備連皇宮一起轟塌麼?」
岡村一言不發的繼續聽著炮聲,石原一方主要作戰的火炮已經從75炮變成了150重炮。近衛師團的75炮,以及100火炮轟鳴的次數越來越少。從戰鬥角度來說,這是必然的。75炮移動速度比較快,可以打了就走。但是不管怎麼移動,一發150火炮只要落在75火炮40米左右的距離內,這個炮位基本就廢了。即便75火炮沒被打掉,75火炮的炮組也難以倖免。
中日之戰中,岡村不知多少次見過150火炮轟擊的場面。方才小畑敏四郎說的沒錯,石原這是準備將皇宮都化作焦土的意思。
想到這裡,岡村發現自己居然沒有絲毫的訝異。石原就是這樣的人,中日戰爭時,面對全面潰敗的局面,石原踏上北上前往平壤的道路時,岡村在石原身上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畏懼。只要石原覺得那是正確的戰略,哪怕前方是屍山血海,哪怕前方的戰場會要了石原的性命,石原也不會有絲毫動搖。
此時,身後傳來跑動的腳步聲。陸軍省大樓頂樓平台上已經積起一層厚厚的雪,在來人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來人在岡村身後站定,大聲說道:「報告岡村閣下,永田閣下請您下去見他。」
岡村沒有回答,也不管身邊的小畑敏四郎,自顧自的轉身走向樓梯口。戰鬥還沒有結束,但是戰鬥的結果已經不存在意外,再看下去已經沒有意義。
到了樓下陸軍大臣的辦公室,永田已經坐在裡面,見到岡村進來,永田平靜的說道:「岡村君,請你帶著其他人前往皇宮,與近衛隊一起護駕。現在就去。」
岡村有些不理解永田一個人留在陸軍省大樓里有什麼意義,難道想依靠這棟大樓組織防禦麼?
如果石原使用的是75炮,這座鋼筋混凝土的堅固建築的確有防禦的價值。現在石原連150火炮都用上了,在150火炮近距離轟擊下,陸軍省大樓以及櫻田門外所有此類建築加起來能夠拖延的時間也不過是幾個小時而已。石原部隊攻破皇宮的時間不會超過48小時。
所以岡村率直的問道:「永田君,我們認為我們應該一起去護駕吧。」
永田搖搖頭,「岡村君,石原君也許會放過你,但是他絕不會放過我。我作為一名軍人,不想跪在地上被人砍掉腦袋。所以我要留在這裡。」
岡村只覺得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痙攣起來,以至於自己的嘴角都在抽動。永田說的沒錯,永田是石原的政敵,所以石原絕不可能放過永田。即便永田投降,也無法活下去。
此時遠處150火炮的轟鳴更加激烈起來,在軍務省大樓的地板都在微微顫抖著。震動讓岡村立刻下定了決心,向永田舉手敬禮,「永田君,在下去就保衛天皇了!」
說完,岡村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陸軍大臣的辦公室。
看著岡村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永田慢慢站起身,關上陸軍大臣辦公室的屋門。看著辦公桌後的椅子,永田心中生出一種滑稽的感覺。如果沒有遭到何銳的打擊,最多5年,永田就會坐到這個位置上。甚至還有機會更進一步,當完陸軍大臣後成為首相。但一切都結束了,永田的理想在何銳壓倒性的能力下徹底破滅。
想到這裡,永田走到陸軍大臣的座椅上坐下。既然已經結束了,永田就準備在這裡結束自己的人生。
外面的炮聲逐漸停頓下來,看來石原的部隊已經用重炮摧毀了近衛師團的防線,開始全面突破,向著皇宮逼近。
走廊里響起了各種腳步聲,有軍官高呼著,要人在陸軍大樓進行防禦。也有軍官大聲呼喊著,要陸軍省的將校們趕緊進入皇宮,如果晚了,就進不去了。
永田抽著煙,完全不理睬這些聲音。呼喊聲與腳步聲逐漸離開,從始至終,陸軍省的人已經知道陸軍大臣等人已經先一步進入皇宮,完全沒人前來陸軍大臣的辦公室。
再過一陣,街道上的人聲也逐漸安靜下來。就在永田以為還需要再來一場戰鬥的時候,就聽到街道上傳來了關西腔的呼喊,「諸位陸軍兄弟,我們是革命軍。諸君,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不管你們接下來怎麼奮勇作戰,都無法扭轉戰局。你們已經失敗了!」
永田沒想到這位勸降的傢伙竟然還挺有見識,竟然挺優雅的描述出了現實。站起身,永田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就見街道中央有一人舉著火把,站在路中間,正在對陸軍省大樓呼喊著。黑夜中,舉著火把的那人成了街道上最亮的所在,因為是孤零零一個人,在附近建築物中,革命軍那人看上去又十分渺小。
而這人舉著中國產的或者是日本廠家模仿中國的電喇叭,對著陸軍省大樓繼續喊道:「諸君,我們革命軍是為了整個日本國民而戰,日本國民就包括諸君的家人,也包括諸君。革命成功之後,大家都能夠吃上大米飯,有工作,也不用擔心被拉去國外打仗,更不會賣兒賣女。為了讓日本國民過上這樣的生活,我們才發動了革命!諸君,你們已經竭盡了忠誠,這是你們的光榮。但是現在,請你們榮譽的放下武器吧,戰鬥已經結束了!」
永田很希望此時有人能開槍擊斃這人,但是等了好一陣,卻沒有人開槍。這下,永田想起,那些將校大部分都退入皇宮,留在外面防禦的部隊都是近衛師團的作戰官兵。
沒多久,好幾道手電的光亮起。從好幾棟大樓中走出了一些軍人,他們走到那名高舉火把的革命軍軍人身邊,與他交談起來。
沒過多久,各個大樓中都走出了一些官兵。從石原部隊進攻的方向也過來幾隊官兵,與那些防禦部隊進行了交接。
永田感覺得到,沒人開槍而已。永田關上窗戶,坐回到陸軍大臣的位置上。陸軍大臣無疑是陸軍中最高的地位。永田有些遺憾,如果自己能夠早些坐到這個位置上,真正的掌握權力,局面應該就會大大不同。
想著這些,就聽走廊里響起了很多人急促的腳步聲。很快,腳步聲在門外停下,把手轉動,門被猛然推開。但是門外的石原部隊卻沒有衝進來,而是立刻閃身在旁邊。
然後,一道光亮閃動,然永田不禁微微眯縫上眼睛。那應該是卡在步槍頭部的小鏡子,用來觀察室內情況的。東北軍在中日戰爭中大量使用在戰壕觀察上,日軍也學了這些。
確定屋內只有永田一人,外面的士兵們快速衝進來。有人端著槍對著永田,其他人快速檢查了各處,隨著確定只有永田一人後,士兵們退出去了不少,只剩下四人端著槍看著永田。不多久,有人大步走進來。永田抬眼一看,竟然是熟人,相澤三郎。
原本永田與相澤三郎沒什麼私人關係,只是認識。但是幾個月前,永田離開西園寺家後,在路上遭到了不法浪人們的『天誅』,救下永田的就是相澤三郎。從那之後,兩人算是有了些私交。
相澤三郎進到屋內,對坐在陸軍大臣座位上的永田敬禮,「永田閣下,晚安。」
永田只是點點頭。就聽相澤三郎繼續問道:「永田閣下,您準備好了麼?」
永田很想說自己準備好了,但是事關生死,這句話竟然說不出口。這讓永田突然感覺到了一陣羞恥,作為大日本帝國的中將,在面對死亡的時候竟然會害怕的說不出話來。這真的是恥辱!
可片刻後,向活下去的強烈願望在胸膛里涌動。勇敢赴死的確很光榮,但是能活下去的話,光榮的死亡就顯得沒什麼吸引力。
就在永田內心在為生死而震動之時,就聽相澤三郎說道:「閣下,撒由那拉。」
從相澤三郎身後走出兩名士兵,端著衝鋒鎗就對著永田胸前開始掃射。無數炙熱的東西湧入永田的胸口,永田第一時間只感受到了強烈的衝擊。此時,他冒出了一個念頭,也許自己應該與岡村一起進入皇宮的。
但被幾十發子彈掃射後,永田在數秒內就因為心血管全面破裂,大腦因為失去供血,眼前快速黑了下去。十秒鐘不到,日本陸軍第一戰略家永田鐵山中將因為被處決而死。
相澤三郎長出一口氣,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救下過永田,也沒想到過永田最終還是死在自己手裡。這種命運的奇妙交至讓相澤三郎今晚第一次有了些感慨。
但相澤三郎很快就把自己拉回到現實中。近衛師團的防禦已經在150重炮轟擊下瓦解與結束了。此時舊日本最後的堡壘只剩下皇宮,未來社早已經確定,皇宮必須徹底拿下,凡是阻止革命的一切行動都必須粉碎!哪怕是要將皇宮化作灰燼也在所不惜!
正想轉身離開,相澤三郎就見永田的屍體動了一下。並非是永田詐屍了,而是在重力下,永田屍體的頭部垂了下來。光是看姿態,而無視胸口汩汩而出的血流的話,永田仿佛低頭坐在座椅上睡著了。但永田的軍帽卻因為震動而落下。
相澤三郎覺得這讓永田的屍體看上去沒有美感,便上前幾步,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軍帽,給永田帶上。又對身邊的同志們命道:「就讓他這樣吧。」隨即大步走出了陸軍省大樓。
陸軍部大樓就在櫻田門外,此時皇宮內已經燈火管制,從街道上看去過,近在眼前的高大櫻田門如同怪獸般聳立在雪夜中。給櫻田門外的人們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想到接下來只要攻克櫻田門以及其所屬的皇宮,革命的第一階段就勝利了。相澤三郎內心中因為處決永田鐵山而暫時平息下來火焰再次猛烈的燃燒起來。他手扶腰間軍刀,大聲對同志們喊道:「諸君!敵在櫻田門內!」
「敵在櫻田門內!」
「敵在櫻田門內!」
櫻田門外,革命軍士兵們都振臂高呼。櫻田門上,被緊急分配到這裡的岡村只覺得心臟仿佛被一隻手攥住般的難受。但除了等待最終的命運降臨之外,岡村完全沒有其他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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