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日本の未來(十)

  雪花不斷落下,東京警察署內的警察們身上已經覆蓋了一層白色,隨著緊張而急促的呼吸,口鼻處噴出的白霧更濃了些。

  普通警察們都看向帶隊的警官,警官們的臉因為寒冷的空氣與內心的不甘顯得格外僵硬。此時警官們聽到了有警察低聲說道:「我們只是警察,為什麼要打仗?」

  聽到這話的警官們覺得這就是他們內心的真正想法,警察們只是聽命行事,軍隊之間互相廝殺,為什麼要把警察牽扯進來?如果可以的話,不管是誰最後贏得勝利,警察們繼續干自己的差事就好。

  可眼前的這幫兵諫軍隊卻明顯沒有放過東京警察署的意思,警察們若是放下武器,萬一兵諫部隊失敗的話,警察們會被追究責任。

  就在空氣隨著沉默而不斷凝重的時候,二樓窗戶推開的聲音吸引了一樓警察們的注意力。警察們紛紛抬頭看去,就見二樓東京警察署長辦公室的窗戶被推開了,出現在窗戶口的那人應該是東京警察署署長,就見署長拿起一個喇叭筒,對著東京警察署外的街道上喊道:「外面的人,你們到底是要做什麼?是要維新麼?」

  雪光中昏暗的街道上,那個勸降的軍人聽到這話,舉著喇叭筒喊道:「我們革命軍不是來維新的,我們是來革命的!為了讓日本有光明的未來,我們要推翻一切舊秩序!」

  警察們被這話給嚇到了!身為警察,他們也知道一些上層對待維新與革命的看法。如果是維新,兵諫部隊是為了把舊上層替代掉而進入東京,革命卻是為了消滅上層,讓日本發生全面變化。

  ……至少日本上層是這麼看的,根據日本上層的這種看法,日本警察們在抓捕鎮壓維新派與革命派的時候,採取的手段有巨大差別。

  警察們很清楚自己對日本革命黨採取過什麼樣殘酷的手段,外面的軍隊堅稱自己是來革命,那麼,警察們如果反抗下去,就會被認為是現在日本上層的堅定支持者。

  此時,二樓窗戶還開著,東京警察署長的身影卻從窗口消失了。

  啪嗒聲響起,有些警察手中步槍落到了地上。這名警察是因為害怕而拿不穩槍,或者是因為絕望而拋下了槍,周圍的警察並不知道。但是那名警察已經雙手抱頭,所在沙袋壘成的掩體後,大聲喊道:「我不要打仗,我不要打仗!」

  警察們平日裡使用的武器是木棍,手槍都極少使用。步槍更是在訓練的時候才會從警察署的警械庫內取出。此時見同僚如此,普通警察們紛紛縮到掩體後,都決定不要送死。

  警官們雖然不想投降,但是他們也不想戰鬥。尤其是退役軍人出身的警官,他們非常清楚警察火力與部隊火力之間的差別,手裡拿著警察署最強的武器,三八式步槍,反倒讓他們決定投降,扔下步槍,舉起雙手,警官們對街上喊道:「我們投降!陸軍兄弟們不要開槍!」

  很快,外面革命軍先派了一個五六人的小隊靠過來。由於警察署鐵柵欄門已經用鐵鏈鎖上,幾名士兵迅速翻過鐵柵欄門,到了警察署內。先讓外面的警察們繳械,讓投降的警察們到院子另外一頭,革命軍士兵們才打開大門。

  後續的作戰小隊快速突入,控制院內的人員與武器,同時控制警察署大樓的各個入口,並且向樓上推進。

  東京警察署署長並沒有逃走,當革命軍衝進署長辦公室的時候,署長正癱軟在坐椅子內。已經萬念俱灰的署長在被帶走的時候並沒有反抗,卻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們真的要革命麼?」

  革命軍官兵們原以為署長會是死硬的舊勢力,聽到這個問題,倒是有些訝異。既然必須解決的舊勢力如此直白的詢問,革命軍官兵們當即答道:「我們是為了革命才到這裡來。」

  警察署署長也不反抗,任由革命軍拖走。革命軍沒有就地處決人,這是行動前反覆強調的事情,革命中會有犧牲,但殺人絕非革命的目的。

  在革命軍的計劃中,鐵路、電報局、廣播電台、警察局、學校,監獄各個路口都必須優先控制。到了晚上9點,鐵路、東京外圍的所有道路路口、警察局、電報局都已經控制。

  原本各個學校按道理是最容易控制的,然而事情卻有些超出了革命軍想像之外。固然有不少學校很容易就被控制了,譬如女校。革命軍對教學樓、辦公室進行仔細搜查,在女生宿舍中只是搜查有沒有男人在裡面。

  但是革命軍一進入男校,師生們的確被嚇到了。當師生們得知革命軍的目的是發動革命的時候,恐懼革命的師生的確有不少,但熱情支持革命的師生更多。許多男生狂喜的請求加入革命軍,要投身到戰鬥中去。

  革命軍官兵們很無奈,只能把這批師生帶到教學樓校舍內,帶隊的軍官上台對師生們說道:「諸君,你們都是日本未來寶貴的人才,你們的戰場不在這裡,而是在未來建設新日本的廣闊行動中。所以,我們現在要求你們留在這裡,直到戰鬥結束。」

  軍官說完,安排了士兵守住教室與教學樓的門,不許學生們私自離開。安排好了人手,軍官又對師生們說道:「今夜革命將全面開始,市區會非常危險。諸君請在學校稍安勿躁,等待革命勝利的消息吧!」

  說完,軍官向師生們微微鞠躬,隨即就要向教室外走。師生們過去幾個月一直是日本上層監視與打擊的對象,見革命軍如此關心他們,有人立刻喊道:「請留步。我們的老師和同學被抓走了幾個月,請問能救他們麼?」

  軍官停下邁開的腳步,回答了滿心焦慮的師生,「請放心,革命軍已經接管了監獄。在戰鬥結束後,我們會立刻將這些師生們釋放出來。」

  聽到老師與同學會被釋放,學生們激動的向軍官鞠躬,熱淚盈眶的喊道:「萬分感謝!」

  有些老師在感謝後,更是祝福道:「祝武運長久!」

  又覺得自己的表達還無法代表全部師生,老師們隨即對學生們喊道:「諸位同學,請跟著我一起向革命軍致意。全體都有,祝武運長久!」

  「祝武運長久!」學生們隨著老師喊道。隨即,有激動的學生跟著喊道:「日本革命,板載(萬歲)!」

  這個口號無疑比武運長久更符合此時熱血青年的心情,那些教室中『日本革命板載』的呼喊聲愈發響亮。深受感動的官兵們向師生敬禮,大步走了出去。在覆蓋了一層白雪的操場中,部隊快速完成了整隊,軍官高喊道:「隨我出發,前往櫻田門。敵在櫻田門內!」

  此時,特別行動隊乘坐著卡車已經出發,石原得到消息後,看了看手錶,此時已經是晚上10點。他幾次欲言又止,心中回想起了前天,自己受西園寺公望邀請的事情。原本石原認為西園寺會提到革命的事情,沒想到西園寺談論的竟然全部是日本執政的種種細節。

  石原跟著何銳學習的是地緣政治學、政治經濟學。西園寺若是談論宏觀經濟學,石原倒是能聽懂。但是西園寺說的這些日本執政的細節,卻是石原這個軍事專家從所未知的。

  不過雖然不懂,但石原很快從方法論的角度去理解,倒是收穫極大。心中不禁感嘆,西園寺不愧是政治家,這番講述讓石原對政治的理解有了某種穿透力。

  70多歲的西園寺講完的時候已經十分疲憊,又或者是因為太疲憊而沒有精力講下去。在座位上微微喘息片刻,西園寺問道:「石原君,你可否有什麼疑問?」

  石原以為西園寺接下來要勸說自己出任首相,或者是投奔上層,便禮貌的答道:「閣下所說的這些都是我從未了解過的領域,所以下官完全沒有能力提出問題。」

  西園寺微微點頭,嘆道:「是我對石原君提出了過分的要求。石原君也不用介意,我所講的這些都是由日本政治脈絡延展出來的執政特點。只要石原君能夠不帶偏見的看待政治,就能理解這些事情。我今天累了,今天就到這裡結束。我就不送石原君了。」

  石原起身向西園寺敬禮。本想離開,卻忍不住停下腳步問道:「閣下,您為什麼要將這麼寶貴的知識傳授給我?」

  西園寺原本並沒有站起身的打算,聽到這個問題,西園寺看了石原片刻,竟然用手撐住沙發的扶手站起身來。石原也注視著西園寺,就見西園寺的目光相當複雜,能夠分辨出來的大概有釋然與期待。就聽西園寺說道:「我並非講這些知識告知給石原君,而是把這些知識委託給日本的未來。石原君,我還請你記住一件事。日本那些已經逝去的英雄們的確製造了非常多悲劇,但那些英雄們從來不是出自邪惡的目的而去行動。不要將無能無知無恥之輩的愚行與惡行當成那些曾經的英雄們所推動的目的,如果抱著邪惡的目的,就不可能制定有效的戰略。」

  石原此時才感覺到,西園寺應該已經知道了非常多的事情。即便知道自己很可能會在石原已經開始發動的行動中送命,西園寺所考慮的並非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日本的未來。

  但石原什麼都沒說,因為進軍東京的行動已經開始,石原如果因為個人的感動而透露消息,無疑是背叛了革命,出賣了抱著必死決心進軍東京的同志們。

  此時,石原能夠確定,革命軍已經在東京之戰中處於優勢。以石原對永田等人的了解,敵人中並不存在能夠通過不斷積累戰術勝利扭轉戰役局面的指揮官。而近衛師團並沒有接受過新式戰術的訓練,敵軍中也不存在掌握了步兵班排戰術的強悍部隊。

  最終,石原叫過副官安騰,「安騰,與前往西園寺閣下那邊的部隊聯絡,要他們前往不要攻打進去,要禮貌的派人進入西園寺閣下家裡,將西園寺閣下保護在安全的房間裡。」

  安騰副官有些訝異,卻還是立刻接受了命令,現在革命軍已經控制了電報電話,所以現在給西園寺家附近的電話點打電話,就可以讓那邊的通訊員向進攻部隊傳達消息。

  很快,在那邊的警察局內,電話響了。控制了警察局的革命軍接到了電話,反覆確定後,就走到街上準備通知特別行動隊。

  前往西園寺公望家的部隊還沒有抵達,前往大藏大臣高橋是清家的特別行動隊已經到了。此時控制這條街的部隊已經在高橋是清家前後門都設了崗哨。特別行動隊從卡車上跳下來,快速接替了前後門的革命軍,隨即禮貌的敲響了高橋是清的屋門。過了一陣,屋內的燈亮了,高橋是清夫人戰戰兢兢的打開了門,帶隊的年輕中尉禮貌的問道:「請問高橋大臣在麼?」

  「……他在客廳。」高橋夫人按捺住恐懼,儘量禮貌的答道。

  「請帶我們去見高橋大臣。」中尉提出了請求。

  很快,中尉帶了4名部隊走進了大藏大臣高橋是清的客廳。就見高橋是清穿著睡衣,已經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中尉上前向高橋敬禮,「閣下,我是革命軍的中尉,奉命前來逮捕您。」

  高橋是清看上去非常從容,他不快的問道:「中尉,你認為你們正在做什麼?」

  「我們在給日本一個全新的未來。」

  「一個沒有地主的未來麼?」高橋是清語氣中已經有了嘲諷,「中尉,你認為地主們都只是惡徒麼?他們也承擔著讓經濟活躍的責任。」

  木村中尉答道:「地主們履行責任後,日本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高橋是清很討厭民粹主義,在他看來,這些人根本不懂經濟,而且還沒辦法與他們進行溝通。在高橋是清漫長的大藏大臣生涯中,連大藏省以及相關經濟部門的官員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沒辦法理解經濟原理,高橋是清與這些人談話的時候也已經無比厭煩,所以高橋是清更不願意浪費時間與這些被他視為民粹暴徒的人談論經濟。

  既然不願意進行無意義的交流,高橋是清索性問道:「你們逮捕我之後,準備怎麼做?」

  「我們會處決閣下。」木村中尉依舊禮貌的答道。雖然木村中尉的語氣非常禮貌,完全沒有歇斯底里的殺意,但是聽到這平靜回答的高橋夫人已經被嚇得哭喊起來。士兵們不得不拉住撲向高橋是清的高橋夫人。

  高橋是清嘆息一聲,心中反倒輕鬆下來。他此時並沒有感到害怕,反倒感覺到一顆心落地的輕鬆。雖然高橋是清看不起民粹暴徒,但高橋是清很清楚,現在凋敝衰退的日本經濟給整個日本造成了巨大的痛苦。包括高橋是清在內的上層完全沒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既然經濟已經無法好轉,痛苦的日本人民為了活下去,必然會起來反抗。之前的反抗都被鎮壓了,但是只要有一次反抗成功,高橋是清就會被殺。而且殺死高橋是清的那些人一定是高舉正義的旗號。

  聽到自己要被處決的未來,高橋是清內心本能生出的恐懼並沒有維持很久,在高橋夫人的哭喊了半分鐘後,高橋是清開口問道:「能否在這裡殺死我?」

  木村中尉當即答道:「閣下,您的確對日本有過貢獻,所以我們在之前已經接到了命令,如果閣下願意接受死亡,我們同意讓您在家中死去。」

  高橋夫人最初是哭喊,聽到這番對答,已經邊掙扎邊驚叫起來。高橋是清看了看妻子,起身對木村中尉問道:「中尉,可以否只殺死我一個人?」

  木村中尉掏出懷表卡看了看,此時已經是10點20分。革命軍司令部要求停在11點錢結束行動,現在時間還很充分。收起懷表,木村中尉答道:「請高橋大臣放心,我們本來就不會株連任何人。我們可以給高橋大臣幾分鐘,讓您與家人道別。」

  高橋是清看了看妻子,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他上前握住已經在哭喊掙扎中有些脫力的妻子的手,說道:「請保重自己。」高橋夫人此時已經從最初的驚恐中有點明白過來,她的丈夫即將被殺死。這種清晰的認知讓高橋夫人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然後就見客廳的門竟然被丈夫高橋是清拉上來,薄薄一扇紙門隔開了兩人,也隔開了生與死的兩個世界。

  木村中尉抽出了手槍,撥開了保險,禮貌的說道:「閣下,請您坐在椅子上好麼。我會讓您最大程度的減少痛苦。」

  然而高橋是清卻愣愣的站在紙門前,聽著妻子在門對面的哭喊。木村中尉看高橋是清這樣,只能繼續說道:「高橋大臣,請為日本而光榮的去死吧。」

  說完,右手握槍,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槍口對準高橋是清的太陽穴就扣動了扳機。

  槍聲一共響了三次,兩次射擊太陽穴,一次射擊延髓。著彈點很精準,高橋是清頃刻就死亡。

  紙門被拉開,已經被放開的高橋夫人看到倒在地上的丈夫,尖叫著撲上去。在高橋夫人一個勁搖晃著高橋是清,以為這樣就可以讓高橋是清醒過來的時候,木村中尉對特別行動隊的士兵們高喊道:「全體都有,敬禮!」

  包括木村中尉在內的五名官兵一起向高橋是清的屍體敬禮。革命軍判斷,高橋是清是死硬的舊日本上層,所以必須消滅。但是高橋是清在他的職務上的確有過成績,所以才會儘可能給高橋是清最大程度的體面死亡。

  敬禮結束,木村中尉率領士兵們離開了高橋是清家,跳上卡車,向著約定的方向去了。今天,整個東京乃是日本的大清洗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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