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日本政府不接受和談,英國政府會拋開日本政府,單獨與中國簽署和平協議……」
日本首相的辦公室內,日本外務大臣秘書念到這裡,聲音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作為聽眾的日本內閣首相、陸軍省大臣、海軍省大臣、大藏省大臣、外務省大臣,共五位內閣大臣的臉色也有所變化。
但五位內閣大臣都有心理準備,局面並非突然走到今天。中日戰爭爆發開始後,英軍竭盡全力與民國國防軍作戰,大小戰鬥數百場。英國本土,加拿大,澳大利亞的純白人軍隊,戰死超過十萬,被俘超過二十,受傷的大概有二十萬左右。僅僅白人軍隊的損失近50萬。英屬印度的印度本土軍隊,損失大概有三四十萬。
除去這些損失,英國現在依舊在戰線上的有40多萬白人軍隊,40多萬英印軍印度輔助部隊,加上日本作為盟國的10萬派遣軍,英國一方正在以百萬大軍與中國軍隊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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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完全沒有必要為了緬甸這塊人口不過數百萬的殖民地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中英戰爭之所以擴大到現在的程度,完全是因為英國正在竭盡所能的將中國排斥在國際社會之外。
此時外務大臣的秘書念完了日本駐英國大使發回來的電報中對必須轉達的內容,便停下來看向外務大臣。見到外務大臣示意,秘書向眾人鞠躬後退出了辦公室。
日本內閣五位大臣手邊都有一份中英和平條約內容,大臣們都沒看,這些細節對日本上層沒多大意義。日本內閣當下最緊急的問題在於如何面對最新局勢。
內閣大臣辦公室內的五位內閣大臣是日本權貴們推出來的內閣,內閣開會並不耽誤權貴們各自開會。日本軍中,少將大概算是摸到了權貴級的門邊,現役中將們就是權貴。
永田鐵山中將目光幽深,正聽著其他幾位中將對此事的看法。聽到有人竟然在心情激動下指責英國不夠堅定,永田心中一陣厭煩。
英國已經竭盡全力了。如果當下中國依舊遭遇外交困境,不被國際社會承認,英國即便遭到沉重的損失,也會繼續維持戰爭。然而何銳獲得外交突破的手段簡直是匪夷所思,亞洲國際法庭的建立雖然是何銳因勢利導,卻通過了只有中國這種完全沒有殖民主義污點的國家才能採取的途徑,成功的繞過了英國的外交封鎖。
何銳精準的把握住英國與歐洲大陸的矛盾,通過亞洲國際法庭這個國際級別的外交舞台,與那些與中國衝突有限的國家實現了外交溝通。
如果沒有這個溝通渠道,其他國家不清楚中國現在的實力,又擔心貿然行動會引發英國的打壓,短期內不會主動與中國建交。有了亞洲國際法庭這個渠道,一切都變了。
想到這裡,永田心中連挫敗感都不復存在,只剩下深深的感嘆。在亞洲國際法庭成立之初,永田依舊想不出何銳要如何突破英國構建的外交封鎖。何銳的戰略穿透力以及執行力到如此地步,日本真的應對不了。
幾位中將其實也不是糊塗人,憤怒只是在絕望下的情緒而已。說了幾句後也覺得毫無意義,他們看向一言不發的永田,想聽聽這位帝國之璧的看法。如果連永田都沒有辦法,陸軍高層就不知道未來要向何處去。
永田開口了,「諸君,當下除了忍耐之外,別無他法。」
一句話就讓中將們的心沉落下去。說起來也搞笑,這幾年隨著『何學』在日本的流行,日本陸軍將校私下學習交流『何學』之後,都能夠清楚的理解到,只要經濟還能維持,即便不繼續快速發展,政治就能穩定。在這樣的局面下,忍耐,等待機會,的確是一個完全可以接受的政策。
何銳再強,也是人類,人類總會犯錯。即便何銳不犯錯,何銳的政府裡面也會有人犯錯。只要時間夠久,機會總會降臨。
但是日本當下的經濟情況每況愈下,日本的過去幾十年的積累都在被無情的現狀不斷蠶食,每天醒來之後面對的局面都比昨天更糟糕。
而英國選擇與中國和平建交,無疑讓日本的未來變得更加艱難。何銳雖然會犯錯,但是何銳在大事上不會犯錯。何銳發動中英戰爭的原因是為了和平融入國際社會,現在何銳絕不會允許中國國內有人破壞好不容易達成的現狀。
從日本的地緣政治現狀看,中國的現狀維持一天,日本的絕望也會延續一天。這絕非靠忍耐就能解決的問題,再忍耐下去,日本的過去幾十年的發展會被蠶食殆盡。
看著那些中將們的神色變化,永田很清楚這幫人在想什麼,但永田沒有說破。因為這些陸軍權貴們很清楚,日本想走上新道路就必須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就是整個日本權貴階層。
如果權貴階層都如平豐盛教授,倒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平豐盛教授家境殷實,錢卻是靠他自己的學問掙出來的。平教授靠著自己過去十幾年的收入在故鄉買了千多百畝地,算是鄉下大地主。
過去十年中,平教授把土地集合起來搞了一個鄉村公社。這個公社與何銳的土改沒啥區別。平豐盛教授作為地主,自己不收租,而是給鄉里無地農民人人分了二畝地。農民指望僅僅靠二畝地吃飽不容易,也不至於餓死。農閒時節,鄉里搞了一些手工作坊,還修水利,種植桑樹與竹林。讓勞動力也有些其他收入。
有平教授這樣的大人物帶頭,小地主們以及有點土地的小農戶都投奔了平教授,加入了他的這個『公社』。整個鄉里不僅土地使用權十分平均,還利用公共土地的收入組建了公積金,建了小學。孩子們如果能考上初中,公社會提供讀書經費。這幾年日本工業萎縮,那些讀過書的青年子弟被迫失業後回到農村,就得到了耕種的土地。並沒有因為失業而饑寒交迫,更沒有賣兒賣女去讀過難關。
與日本其他地區比,平豐盛教授的故鄉有點世外桃源的意思。然而日本權貴們選擇的道路卻與平豐盛教授相反,他們利用掌握的一切資本對民眾拼命壓迫,橫徵暴斂。如果新時代降臨,憤怒的民眾們會放過平豐盛教授,可憤怒的民眾們又會如何對待這幫權貴呢?
既然權貴們不願意作為新時代的代價,作為權貴一員的永田鐵山就絕不能讓新時代降臨。這是永田的義務。
其他幾位中將此時也從沮喪中振奮起來,他們也知道永田所說的沒錯,便誠懇的討論起如何『忍耐』下去。
永田早就有所規劃,也與陸軍將校們討論過很久。局面至此,永田反倒沒了之前的阻力,「當下要務在於消滅那些鬧事的賊人,為日本爭取到時間。日本維新大綱並非一無是處,這份維新大綱中最大的問題在於,方案是由議會發起而非天皇發起。」
聽永田說到這裡,中將們目光立刻銳利起來。每個人心中都冒出了一個詞,『天皇親政』!
天皇被日本民間視為神明,天皇親政就是神明直接對人類發出指令。日本當下的政治制度雖然也借用了『議會』等西方政治名詞,其實還是源於當年的幕府制度。幕府架空了天皇,讓天皇成為了名義上的統治者與神道教的宗教掌握者。但是恰恰保證了鐵打的天皇,流水的幕府與大名。
中將們都很清楚,且不論天皇個人是否有親政意願,僅僅是天皇親政就無疑是一場徹底的政變。天皇親政就需要一套全新的政府制度與政府人員,軍隊無疑是天皇政府極為重要的人力資源。而軍隊上層雖然與特權食利階層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不少海陸軍高層本就是特權階層出身。
但是權貴與特權食利階層並不劃等號。在很多方面,權貴階層與特權階層之間有著深刻的矛盾。陸軍中將們也不待見特權食利階層,如果可以通過大大削弱特權食利階層的特權,從而讓日本經濟好轉,陸軍中將們也不太會反對有人這麼幹。
那麼重點就來了,誰有資格這麼幹!
遍觀整個日本,天皇無疑有這樣的資格。
永田早就為日本未來做過無數的推演,也有過非常多的設想。然而隨著外部環境的變化,曾經算是同一條戰壕里的同伴們變成了對立的一方,曾經的敵對力量反倒又變成了可以聯合的力量。
以現在的局面,永田發現他努力推動的『統制派』反倒能夠成型了。雖然這是被迫的,但是在一個穩定的外部環境下維持一個穩定的國內體系,這也算是某種幸運吧。
「未來的日本,必須是一個政黨,一種民族,一個領袖。唯有如此,方能忍耐下去,渡過難關。」永田說道。
歷史上的永田並不知道自己的理念被後世稱為法西斯主義,如果他知道的話肯定會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會有點委屈。日本堂堂三千年皇國,與羅馬人的法西斯又有什麼關係?日本社會制度源自於日本悠久的歷史,而不是從外國引入的理念。
在永田的構想中,先解決掉日本國內的亂黨。為日本政治改革,或者說政變創造出戰略空窗期。議會可以保留,甚至所謂的民選政府也可以形式上存在。但是,日本的政治改革必須由天皇以及天皇身邊的人發動。天皇身邊的那些人自然是以永田為核心的真正熱愛日本的那些國家肱骨。
平豐盛教授提出的日本維新大綱並非不可以推行,但是要在天皇親政的政府指導下,有序的推行。
在這個必須斷臂求生的時期,特權食利階層的特權當然要削減。國家的分配體制也需要調整。但是這些改變與調整必須在天皇政府的命令下進行,執行的人必須先效忠新制度。任何想從這種改變中謀取自己利益的人,都是國賊。在非常時期,不能給國賊留下生存空間。
陸軍中將們對此非常熟悉,這就是『皇道派』們的說法。光看所謂的『基本理念』,皇道派與統制派之間貌似沒什麼分別,都是『一個政黨,一種民族,一個領袖』。
但現實中,皇道派與特權食利階層是一夥的,統制派們則是與日本工商業財團站在一起。如果想對特權食利階層下手,就必須要剿滅田中義一這種鄉土皇道派。事已至此,中將們都知道自己不得不被迫做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