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豐盛教授對中國土改後的農村變化研究的很透徹,但是中國農民並不在意從未接觸過的知識分子怎麼看,對農民來說,有價值的只是收到自家米缸麵缸里的糧食。
時間進入到9月,全國範圍內的秋收都開始了。有了去年的經驗,農民面對到了村裡的稅收員也不再恐懼。三成的糧食稅不算少,但是對於以往動輒五成以上的地租來說,就顯得非常溫和。而且以往交了地主們的地租之後,還要給官府交稅,現在所有稅收只有這三成,大家感覺終於能喘上這口氣,日子鬆快了許多。
非得說有什麼讓農民們感到不習慣的,大概就是各個村都興辦了小學,娃娃們必須去上學,成年人也得接受掃盲教育。這讓傳統的農村生活節奏變得和以往有許多不同。
此時的田間地頭,農民們聊天的內容也發生了些變化。大家談論的是磨坊、油坊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去年的時候,只有稅務員和軍隊的人才有自行車騎。今年,村里修的土路上,自行車,架子車,都多了起來。分期付款的架子車和馬車,都用上新的膠皮車輪,哪怕是一頭很普通的毛驢,都能拉更多的東西。
村里同樣用分期付款方式購買自行車的人,車後架上捆了大捆的東西,或者坐了自家的人,在家裡和田間輕快的往來。原本要走好一陣子的路,來回運輸好幾趟的東西,騎著自行車只用走路一半的時間跑上一趟就能完成。
有了自行車,還能只花一天時間就在村里到縣城往來一趟。年輕人們都興致勃勃的說著自己坐著自行車到縣城的事情,談論著見到的種種未曾見識的場面。
有些人還是不太敢相信官府。這些傢伙式畢竟要不少錢,有了錢就容易被盯上。以百姓的經驗來看,官府麼。還是越是不打交道越好。雖然那些車的確不錯,但是官府萬一翻臉不認人,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雖然保持著相當的警惕,看著車來車往,一些中年農民也談論起明年要是還能這樣,收成也不錯的話,或許可以考慮也通過『分期付款』買輛自行車。
對於村莊而言,自行車與架子車的普及率的確不高。但是在總理吳有平這邊看到的就是另外的數據。吳有平第一次感受到8億中國人積沙成塔,積少成多的威力。
由政府出資提供分期貸款後,1925年頭9個月,全國自行車銷售量就達到了700萬輛,遠超之前的想像。整個1925年自行車銷量有可能突破1000萬輛。為此,工業部派了副部長專門向吳有平做了報告,副部長尤其強調,並非整個中國只有1000萬輛自行車,而是1925年一年新銷售1000萬輛。整個中國的自行車保有量可能在1700萬輛以上。
吳有平當然知道這個數字,而且吳有平感慨的也是這個『保有量』。現在的局面發展已經與何銳的預判高度一致。何銳也預判過,也許到了1929年,第一個五年計劃完成的時候,整個中國的自行車保有量有可能在7000萬到1億輛之間。
以『億』作為單位,什麼事情都會令人感到震驚。尤其是大國總理,更能理解這個數字能帶來的社會變化。
吳有平很快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去,並沒有對此事做出評價。反而轉向另外一個話題,「到8月的鋼鐵需求報告出來沒有?」
副部長雖然有些許失落,卻還是趕緊拿出了準備好的報告。總理沒必要關心具體使用領域,那是專業領域要負責的工作。吳有平翻閱的很快,現階段要關心的是生產與銷售的關係,也就是經濟政策的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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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鋼鐵需求量一直在增加,鋼鐵生產全都有著需求。包括現在的戰爭需求產生的訂單也是需求,而不是在東北那樣,生產的同時開始組織消費。
從命令式生產轉向經濟發展,這裡面有太多看著似是而非的東西。但是最重要的核心沒有變,那就是消費市場在哪裡。這個消費市場是怎麼出現的。
瀏覽完大概的生產歸總,吳有平就合上報告,結束了此次會面。
副部長回工業部的路上,心裏面著實有些惴惴,因為出發前,他能看出工業部長莊嘉雄對於自行車產銷兩旺的重視。從工業角度,這的確是一件大事。在工業部門沒有安排消費的情況下就出現了這樣的局面,真的是值得關注。更何況,這是統一全國之後中央政府推動的項目。
現在吳有平表現得如此平靜,副部長回到部里,向莊嘉雄講述此事的時候,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以至於總理吳有平會有如此反應。
好在莊嘉雄也沒有在意,聽聞報告內容都送到了,吳有平也沒有說什麼,便告訴副部長,「此事算是了結,我們也算是交差了。」
副部長雖然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卻也接受了這樣的結果。畢竟當下的所有內容都變得如此簡單,自己何必再去自尋煩惱。
等副部長離開,莊嘉雄感覺還是有些不足,就給吳有平打了個電話,很快,兩位老同學就在電話里聊了起來,「老吳,我們的副部長好像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樣。」
吳有平回答得很爽快,「以後除了做表彰之外,工作交談裡面儘快簡明扼要。別弄的察言觀色,搞的跟朝廷一樣。」
莊嘉雄有些遲疑,「可是這麼大的成功,難道就沒什麼要說的麼?」
「只有一件事要說,我們的經濟發展很有可能如主席所說的那樣。至少我是這麼覺得,也準備完全接受。」
聽老同學如此講,莊嘉雄遲疑片刻,追問道:「你說的接受,就是準備拿主席的思路來要求國務院和各部委?」
「對。」吳有平回答的非常爽快。
「可這麼做,同志們也不一定能接受。就算是我,我也不太接受。畢竟沒見過的事情,萬一出了事,算是誰的?」莊嘉雄說完,又覺得有些不足,正在想怎麼才能準確描述出自己想法的時候,就聽電話那頭的吳有平說道:「我現在覺得,咱們就拿出當年何日本開戰時候的心情。那時候覺得方向既然是對的,就勇往直前。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有什麼好怕?而且當下同志們的心情就是怕這怕那。我能理解,大家都不知道責任在哪裡。不過這心境有害。」
莊嘉雄覺得吳有平對大家的心情描述非常精準,正因為如此,莊嘉雄才覺得自己必須說明白不可,「老吳。大家怎麼可能不怕。如果一五計劃裡面定了一億輛自行車的銷量,我們當然會怕。可不定這個計劃,真的做到了,我們難道不怕麼?」
吳有平答道:「我就是擔心這個。大家現在是抱著為某人負責的態度,也就是說,責任要由別人來擔當。老莊,你覺得主席啥時候會這麼做事。如果真的怕了,何不向主席問清楚。畢竟一五計劃今年是第一年,統一全國是第二年,咱們問清楚核心理論麼。」
莊嘉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吳有平的話非常正確,何銳說過很多次,只有在正確的理論下才能得出正確的政策。現在的成果無疑是正確的理論指導下產生的。但是莊嘉雄也很認同吳有平提出的批評,『到底是誰來負責?』
正在想,就聽吳有平說道:「要麼這樣,我們黨中央開個生活會。民主生活會,只務虛,不務實。你覺得如何?」
莊嘉雄很想立刻答應,卻感覺不敢。將自己的內心想法暴露在其他人面前,如果是何銳這樣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的人倒也罷了。大家即便是有些想法,至少也沒辦法真的說出點啥來。
若是莊嘉雄,能夠抓出來的問題多得很。這時候且不說這種事情會被人利用,即便是沒有人利用這些,每一個人都如何銳般心胸坦蕩。但是這樣的心情被暴露出來……莊嘉雄覺得自己至少也需要基本的體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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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吳有平聽莊嘉雄沒有回答,就不再繼續詢問莊嘉雄的看法,而是說道:「那麼我就召集各個部委開這麼一次會。眼看著大家忙了這麼久,也該休息一下。咱們集體到海邊度假。」
這樣的建議讓莊嘉雄哭笑不得,都忙成這樣,度假?能走得開麼?
然而三天後,當莊嘉雄得到了中央發的機密文件,要求莊嘉雄做好準備,去度假的消息。莊嘉雄雖然感覺內心有些牴觸,卻又意外的有些期待。
而且部裡面有副部長,還是好幾位,莊嘉雄按照機密文件的通知,告知同志們,工作在未來的兩周內交給大家負責。也沒人表示工作干不下去。
於是,第二天下午,莊嘉雄整理好了簡單的裝備,前往集結地。哪裡已經有車隊等著大家,各個部長,中央委員們上了車,浩浩蕩蕩的車隊就開始出發。
大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最初的時候也都擔心部門的工作,說的都是工作的事情。然而聊著聊著,大家看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反應,都是擔心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部門裡頭出事。反倒不願意多說了。
如果出了事就事後補救唄。此時說什麼都不管用了。所以,討論的話題就變成了去哪裡度假。而且車上的人當中,大部分都是東北培養的幹部,基本都是單身狗。反倒是老北洋時代留學生出身的,都是拖家帶口的。他們沒有帶成年和少年的孩子,而是帶上了幼年的孩子。有些年長的,譬如外交部長顏惠慶,帶上了他的孫女。這讓車上很快就顯得熱鬧起來。
而且一個團隊裡面有沒有女性,那是完全不同的。已婚領導幹部們的夫人,素質其實不錯,學歷也算可以。但是這些女性們依舊是女性,和單身狗們聊天,都會詢問起這幫單身狗們的家庭情況。
最初,單身狗們都不在意。這些年風裡來雨里去,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奮戰,哪裡有心情關心老婆的問題。而且何銳尚且沒有結婚,大家更是無所謂。
尤其是這些年長了見識,視野、格局大大提升,對於所謂的『大家閨秀』也不再看的上。上海、天津出身的那些『名門女性』在這幫兄弟看來,都是庸脂俗粉,妖艷賤貨。
可此時看到小傢伙們在客車的過道里跑來跑去,旁邊那些年長的成年女性們舉止優雅,談吐得體,著實令人尊敬。面對自己是否結婚,是否有想法結婚的問題,反倒一個個害羞起來。
好在到了晚上,車隊終於停下來。大家這才知道,此次度假的目的地是即墨市的青島區。之所以坐這麼長時間的車,是擔心大家未必敢坐飛機。而且抵達青島的鐵路也沒有與現在的鐵路線聯通。
等上了專列,空間立刻充分起來。何銳本來與吳有平等幾人在同一輛車上,此時也與大家匯合。見到領導出現,單身狗們的心情又支棱起來了。只要有領隊,大家都覺得天塌下來,讓個高的抗。
果然,在餐車上,大家邊吃表聊。顏惠慶的夫人屬於因為年齡夠大,所以敢說話的那種。與大家說了一陣子家常,即便面對何銳,顏夫人也詢問起何銳可否有過成親的打算。
在單身狗們的注視下,作為單身狗裡面地位最高,見識最廣,也算是年齡最大的一位,何銳笑道:「若是其他同志們有結婚的想法,還得拜託諸位姐姐幫忙。」
顏夫人微微一笑,她早聽說過何銳氣度不凡,見識卓越。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新派。此時交談一下,果然覺得何銳的確有些不凡。便問道:「何主席自己不想成親麼?」
何銳笑道:「談不上想,也談不上不想。我只是不想為了結婚而結婚。」
顏夫人聽到這話,就不敢再多說下去。如果隨便問問,倒也罷了。如果再深追,那就成了顏惠慶夫人要給何銳提親,這在政治上是非常糟糕的事情,等同於古代某個大臣的夫人要皇帝成親,那是自尋死路。
不過革命隊伍裡面的單身狗們可不這麼想,大家都沒成親,自然有共同話題。更重要的是,這麼多年來在同一個團隊,大家的交情與感情自然不一般。真的是實實在在的自己人。
作為已婚人士的趙天麟一直有些好奇,何銳為什麼不結婚,索性就問道:「主席,難道不應該成親麼?」
「不是應該不應該。我知道成親是家庭與家庭,家族與家族的事情。但是就我個人來說,雖然很不喜歡從生活中榨取歡樂,不過在成親這種事情上,我總是幻想能夠取悅自己。不過我也知道這不合適,索性不想了。」
眾人都是一流人才,這麼高度凝練的回答並沒有讓大家感到疑惑,反而聽得明白。何銳想娶個能帶給他歡樂的女人,又不想被其他的束縛。大家不得不承認,何銳在這方面太任性了。
趙天麟也完全能理解,便笑道:「主席,若是這麼講,你總是對婚姻有些看法吧。」
「就我感覺,若是結婚對象沒有邏輯能力,三觀不夠端正……不,不是不夠端正。而是不夠尊貴,結婚無疑會搞到一地雞毛。」
除了一部分單身狗,其他人都不敢接腔了。一地雞毛這四個字的確刺激到了眾人,大家不得不承認,何銳的說法著實毒辣。把成親後的種種描述的很貼切。
但這個世界上談起成親,最不怕死的就是單身狗。有人就提出了問題,「找個性格好的,通情達理,豈不是會過得很舒服麼?」
何銳搖頭笑道:「請注意,我說的是尊貴體面。或者說,完全不想過從婚姻中得到什麼,只是作為人,想結婚的那種。若是用佛教的用語,是那種能做到『我以此身渡此苦海』的人。否則,凡是有期待的,必然會失望。有歡喜的,定然會產生憤恨。最後不得不妥協,最後一地雞毛。」
已經結婚的人們神色都有些異樣,不管他們是否認同何銳的看法,卻都受到了衝擊。大部人都覺得何銳所說的其實頗有道理。只是何銳的說法太任性,又太過於冷酷,大家不想參與到這樣有些誅心之論的討論。
單身狗們哪裡知道婚姻的厲害,反倒忍不住交流起來。何銳知道此事說不明白,非得經歷過之後才能懂,便說道:「我從來不反對同志們結婚。而且我個人性子太主動,難免生出想給同志們安排最好婚姻的衝動。所以我告訴大家,這件事沒啥好討論的。只要大家能做到不要害自己,害別人,能夠問心無愧。做什麼都可以。」
這話就太沉重了,單身狗們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何銳也沒有再說什麼。畢竟之前他與吳有平等幾名核心成員就如何調整同志們的心理做了討論,此次行程還是儘量能夠多談些務虛的領域。
因為現實這種東西太殘酷了,看到真相的話,其實大多數人都接受不了。就如這些同志們都是優秀的人才,但是大家的擔當到底有多大,其實很值得存疑。
而且即便是心胸廣大之輩,是否懂得如何做官,是否懂得如何保護自己,這都是問題。一旦何銳如同教師一般講述,那就真的非常不妥。很可能搞到以後大家連話都沒辦法說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