挎著軍刀,何銳和普通行人一樣沿著街道兩邊走。與去年相比,東京的街道更熱鬧了許多。大多數人穿的是和服,西服雖然不多,也不再是偶爾才能見到的稀少服飾。處於和服與西服之間的學生裝更是隨處可見。那些穿著學生裝的少年青年生氣勃勃,背著書包,腳步匆匆地從何銳身邊經過。
越過街邊的木質房屋頂部看出去,遠處磚頭砌成的巨大煙囪不停的噴吐著各色煙霧。街道上的煤粉灰塵早就被無數來往的鞋子與車輪碾進地里,顯得有些髒兮兮的。
不斷往來於道路上的車輛堆滿大包小包,都是往工廠裡面運輸的原材料,或者從工廠運出的商品。
何銳直奔百貨商店,踏過整齊堅硬的水泥台階。進門就問道:「還有糖果麼?」
店員鞠躬行禮,「客人好。沒貨了。」
何銳看著貨架上裝糖果的玻璃罐子裡空空蕩蕩,卻不想放棄,追問道:「難道一點點都沒了麼?」店員又解釋幾句,發現自己解釋不清,乾脆把店主請了出來。
店主見過的世面多,聽完何銳的需求,才問道:「若是形狀不好的,客人能接受麼?」
「……有就好。」何銳答道。
回到後面不久,店主就拿出了幾塊已經碎裂到不成樣的糖果,「抱歉,客人,只剩下這點,其他的是一點都沒了。」
說完,又解釋道,現在從海外運來的糖不足,工廠生產不出來糖果。城裡的工廠又僱傭了大量工人,買糖果的人多了許多。現在店裡已經完全斷貨。店家也拼命進貨,依舊找不到貨源。
「還真是產銷兩旺。」何銳嘆息著,不得不把這點碎塊買下來。便是如此,何銳還不死心,又去了其他兩家店。果然如店主所說,糖果完全斷貨。
無奈之下,何銳回到在千代田租住的房子。推開門,何銳就喊道:「我回來了。」
「是哥哥回來了麼?」隨著回應,穿著女子高中校服的圓臉女孩快步走到門廊下。乃是房東森田幸子的女兒森田光子。
此時日本高中已經放假,小姑娘居然穿了校服。何銳把裝著碎糖塊的小紙袋遞給光子,抱歉的問道:「一點糖果,還都碎了。」
光子露出甜甜的笑容,「謝謝哥哥。」
見光子不介意,何銳隨口問道:「光子,你這是要出去麼?」
「哥哥,我不出去。是南雲君和山口君前來拜訪。我正在招待他們。」
話音方落,海軍大尉南雲忠一和海軍中尉山口多聞已經走了出來。山口多聞喊道:「何君,我們擔心你急著歸國,已經走了。就冒昧前來,在這裡等你。」
何銳坐在門廊下一邊脫鞋,一邊打趣道:「辛苦兩位,看來這守株待兔的戰術很管用。」
「呵呵,在港口外伏擊歸航的艦隊是海軍常見戰術。怎麼能叫守株待兔。」山口多聞笑道。
何銳沒接這個話頭,向南雲忠一大尉問好。南雲忠一身材矮小,素來沉默寡言,只是躬身回禮,並沒有說什麼。
三人進了何銳的房間,房東森田幸子跟到門口,先躬身向兩位海軍軍官行禮,這才問何銳,「何君,飯已經做好了。現在送上來麼?」
何銳點頭,「感謝。請送上來吧。」
山口多聞來過何銳這裡多次,此時已經大大咧咧坐下。聽到要開飯,山口拎起身邊兩瓶清酒,「酒已經有了。」
很快,一桌精心準備的飯菜端了上來。白米飯,裹蝦仁的天婦羅、一條油煎海魚,四個海苔壽司和各色醃菜,味增湯,擺滿了小几。
何銳知道房東森田大媽節儉。不管給何銳做什麼樣的飯菜,她和光子都是吃糙米飯和醃蘿蔔。這頓還算豐盛的飯菜原本是要請兩人一起吃,感謝她們這段時間的照顧。
現在南雲與山口多聞竟然跑來,森田大媽自然以為這是為客人準備的。這事也不能解釋,何銳就喊道:「光子,拿個空盤子過來。」
腳步聲響,森田光子到了屋內。小姑娘平日面對何銳的時候很放鬆,現在卻格外的謹守禮節。日本男尊女卑,來客又是海軍軍官,社會地位遠高於一般平民。
接過光子拿來的空盤子。何銳把一半的深海魚和天婦羅夾進空盤子裡,「我們吃不了那麼多,這個給森田阿姨和你。」
光子正想推辭。何銳命道:「我們還要談事呢。」
見兩位有身份的海軍軍官盯著自己看,光子接過盤子,倒退著出門。隨手把門關上。
「何君可真是親切。」山口多聞說著,已經拔開瓶塞,「這酒是山本送的,說是給何君餞行的禮物。可他自己偏偏不來。」
何銳到不覺得有什麼。山本五十六隻在居酒屋與何銳見過兩次,雙方之後多有通信,也認同對方的某些觀點。卻總是想不起要再見面。
「何君即將回國,以後再想暢談大事就不易了,今天可要多喝幾杯。」山口多聞道。他性格既爽朗又粗暴,說話常常口無遮攔,「去年西門子事件導致山本權兵衛大將辭職之後,我們和陸軍關係大壞,所以沒去陸大參加您的授勳典禮,還請何君見諒。」
日本陸海之爭日久,何銳不以為意,「無妨,海軍和陸軍總是這樣,終歸於日本不利。兩位皆是志士,應設法化解。」
山口多聞搖搖頭,「陸海軍之爭起源於長州藩與薩摩藩,從倒幕糾纏到現在,已經成為帝國之頑疾,天皇、元老幾番設法都未能化解,我等如之奈何?」
此時酒已經倒上,山口多聞端起酒杯,「祝何君歸國一路順風。」
「多謝。」
三人舉杯喝下,山口多聞再次倒酒的時候突然哈的笑出聲,「山本君此時大概正在喝花酒吧。」
何銳也嗤笑一聲。山本五十六性格……豪爽,喜歡賭博嫖妓。此時酒肆賭場都已經開始營業,山口多聞的猜測很可能是對的。
「那種人不提也罷。」南雲不快的說道。
南雲忠一與同僚交際不多,卻是十分好學,尤其對國際軍事、政治十分關注。雖是軍人,更像學者。何銳去年成名後,南雲忠一主動上門請教,與何銳暢談國事。除此之外竟然完全不涉及其他。如此性格的南雲面對山本五十六這種人,有什麼態度可想而知。那是完全尿不到一個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