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北洋政權交替後,張錫鑾覺得對北洋老兄弟們盡到了情誼,自此徹底無欲無求。不僅對段祺瑞、徐世昌無欲無求,甚至對何銳同樣無欲無求。
段祺瑞自然知道這些,聽張錫鑾問的率直,也坦率的答道:「張老哥,兄弟此次是來求老哥的。何老弟最近公布了臨時政府各部長名單,這幫年輕小子們就沒有把我們北洋放在眼裡,將官職都給了何老弟的人。不知張老哥可否知道。」
張錫鑾慢條斯理的問道:「不把北洋放在眼裡?芝泉老弟,你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難道是說何老弟他們不是我們北洋的人麼?」
段祺瑞一愣,當即發現自己的話不合適。連忙糾正,「張老哥說的是,兄弟我說了氣話。不過這話並不是真的生了何老弟的氣,而是那些丟了官的人,總想著還能走門路。張老哥在北洋一言九鼎,若是張老哥出面給兄弟們發話,想來兄弟們就知道這麼做是白費功夫。」
聽段祺瑞想讓自己來當這壞人,張錫鑾毫不客氣的批評道:「芝泉老弟,我得先埋怨你。今年4月戰局已經明朗之時,你若是將各地實權讓給何老弟,以何老弟在東北的所為來看,那些兄弟定然要留用。之後不肖之輩會被換掉,可那些有上進心,品行能力尚可的北洋兄弟,何老弟也不會如現在這般棄之不顧。」
段祺瑞早就後悔了。何銳是一個非常守信的人,對皖系的承諾全部兌現。這讓段祺瑞更加後悔。他完全沒想到何銳居然真有實力把政府建到基層去,徹底打破了皇權不下縣的傳統國家治理格局。當京津與直隸所有鄉村都建起村政府之後,老北洋兄弟們徹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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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請求道:「張老哥,兄弟我已經知道錯了。當下只想請張老哥再見北洋兄弟們一面,老哥只要發話,這些兄弟們也就死了心。」
張錫鑾沒有立刻拒絕。他很清楚這幫北洋兄弟們到底在折騰什麼,更訝異於何銳的實力竟然到了這般地步。便是張錫鑾,在確定竟然真有人建成在從中央到村的政府組織之前,也不敢貿然相信。
段祺瑞與北洋那幫人當然知道一個從京城到村落的政權意味著無比強大的力量,也很清楚建立這樣的政權得有數量巨大的官員,並且為這些人付出巨大的俸祿成本。所以他們不認為何銳能做到。關於東北的說法,這幫北洋人物覺得是戰爭時期的一種宣傳,用來嚇唬敵人的。在非戰爭時代,何銳初來乍到,總得用些本地人,藉助地頭蛇的力量。卻沒想到何銳準備如此充分,靠著帶來的大量人員建起空前的政府體系。
官職自有制度,一個蘿蔔一個坑。何銳的人把這些坑都給占滿,就沒有北洋人馬的位置。北洋這幫人再不敢端著拿著,也肯委曲求全,也願意從小官干起。只是當下局面,連當小官的機會都沒有。
張錫鑾並不想替這幫人出力,但是張錫鑾也知道自己若是不出來拒絕,那幫還想當官的人們定然要前來煩自己。推託躲避肯定沒什麼用。即便這幫人不敢找張錫鑾,也會拼命找張家的人。
不管外人怎麼看,張錫鑾覺得張家子孫不過是些普通人。與何銳的驚才絕艷相比,與何銳部下們堅忍不拔的性格相比,張家子弟遠遠不及。以如此普通的資質,好不容易趕上這改朝換代的機會,自當珍惜把握。普通人都難免會被別人影響,張錫鑾也不想讓子弟因為自身的軟弱被那幫精通怕馬溜須拉人下水的傢伙給帶到溝里。
於是張錫鑾答應了段祺瑞的請求,「段老弟,此時就由你安排一下。」
段祺瑞心中大定。他深知北洋這幫傢伙絕不是能共患難之輩。此時段祺瑞已經無力再幫他們,這幫人中定然有人想靠著出賣段祺瑞撈取好處。段祺瑞想自保,就得在當下與這些人劃清界限,省的被人拖下水都不知道。
至於該如何做,段祺瑞早就有了決定,「張老哥80大壽並未請什麼客人。不如就在歲首前一日,擺酒請兄弟們。」
張錫鑾點點頭,「此事就請段老弟幫忙操辦吧,不過段老弟決不能替愚兄出錢。若是段老弟不能答應,此事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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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心中歡喜。他雖然覺得張錫鑾應該為了解決麻煩而出面相助,心中還是不敢確定。聽到張錫鑾如此避嫌,便完全放下心。當即保證,「還請張老哥放心,兄弟絕不會讓老哥為難。」
所謂歲首前一天,就是西曆12月31日。距離當下還有7天,正好給段祺瑞時間操辦。段祺瑞起身告辭,處理此事去了。
與段祺瑞拼命往外踹人不同,趙天麟正在想方設法邀請專家加入。與清華學校校長曹雲祥見面後,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進了曹雲祥的辦公室。曹雲祥詳細向趙天麟介紹了他想將清華學校辦成一座現代化大學的目標與計劃。
趙天麟絕不會嫌大學生少,此次前來的目的之一也是親自聽聽曹雲祥校長的計劃。曹雲祥是個明白人,見趙天麟對於清華學校繼續向美國派遣留學生的事情並不熱情,便知道以何銳政府強硬的民族立場,絕不可能接受不平等條約。
便是廢除條約很可能造成留學受阻,曹雲祥也不觸及。反倒是在介紹完清華大學建設計劃後,再次恭賀趙天麟執掌科教文衛。
由於恭賀發自真心,曹雲祥的眼睛亮晶晶的,「趙兄,自清末新政以來,終於有真正的學者出任教育部長,著實令人欣喜。看,外面這麼多先生來來往往,都是想看趙兄一眼。」
趙天麟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麼。曹雲祥便繼續贊道:「臨時政府名單中的各位部長,博士4人,學士9人。不知趙兄以為我民國可否進入專家治國的時代?」
此言一出,外面立刻有了些動靜。沒有被完全關嚴的門被撞開,仿佛推到了葫蘆架一樣,好幾位在門外偷聽的年輕教師因為失去身體平衡,摔進門裡。
偷聽被發現,年輕教師們起身的時候神色都有些訕訕的。為首那位向趙天麟微微躬身,「趙校長,見笑了。」
其他青年教師,以及外面圍觀的教師們也向『趙校長』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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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稱呼,趙天麟已經確定,自己在京城學界心中是『美國哈佛大學法學系博士,國立北洋大學堂校長,趙天麟』,乃是學界眼中的自己人。既然大家如此熱情,趙天麟對清華學校校長曹雲祥說道:「既然這麼多朋友在,何不去會議室談談?」
曹雲祥已經向趙天麟介紹了清華學校辦大學的計劃,見趙天麟也頗為讚許,自然很是期待。此時臨近歲首,從歲首到新年乃是制定1924年財政預算的關鍵時期,只要清華學校興辦大學部的計劃被納入預算清單,事情就成了。此時讓趙天麟與學校教師們見見面,若是能讓趙天麟對教師們有好評,對於進入教育部預算分配清單頗為有利。自然樂於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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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禮堂借給了商務部部長莫里循,不多久,清華學校的教師與一部分優秀學生就到了小禮堂。教師以及學子們親眼親見到趙天麟博士,皆是情緒高昂。
等大家落座,立刻有青年學子起身提出了與曹雲祥校長一樣的問題,「趙博士您好,我是清華學校政治預科班的學生王造時。我有個問題,當今的政府已經進入專家治國的階段了麼?」
面對台下熱情的目光,趙天麟坦率的答道:「當下政府並非專家治國,也不是議會制度。而是科學治國,民主制度。科學與專家並非一回事,議會與民主也非同一回事。」
聽到這麼精準的描述,清華學校的師生們目光更加明亮起來,大家屏息凝神聽著趙天麟的發言。王造時忍不住大聲問道:「請問區別何在?」
趙天麟站起身,先讓王造時坐下,便解釋起來,「科學與專家的分別,在於科學永久向前,專家們只是某個領域中,在某個階段走在前面的人。科學研究永不停歇,百家爭鳴,推陳出新。專家治國比起權力者治國的確先進了許多,但是比起科學治國,又難免狹隘了。」
聽到這話,師生們中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此時清華學校主要工作是為赴美留學提供預科教育,師生們並非趙天麟這樣的學霸。便是如此,大家也都明白了趙天麟對於『百家爭鳴,推陳出新』的重視態度。清華學校的師生們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優秀人才,這樣的學術環境無疑是他們所期待的。
趙天麟抬起頭向下壓了壓,師生們趕緊停下鼓掌喝彩,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等著趙天麟繼續講述。
「議會與民主同樣不是一回事。任何組織制度都有適用範圍,民主也是如此。古希臘的民主、法國的民主、美國的民主因為其各不相同的使用範圍,產生了不同的議會。希臘是納稅公民制度,法國是國民為公民,美國更複雜些。但其都與中國的傳統不同。中國的傳統中,由於消除了貴族制度與宗教,傾向於所有人都是人的適用範圍。在這樣的制度下,中國的民主制度是基於所有中國人的民主。在這樣的適用範圍下,更需要科學治國與之配合。」
「是人人平等麼?」有學生忍不住激動的喊道。
趙天麟微微一笑,朗聲問道:「諸位,人人平等這句話只是一個宣傳口號,若是真的想落實,就必然加上條件。人人平等,在誰的面前人人平等?不知大家對此事可否考慮過?」
台下師生們聽到這個問題,先是一愣,隨即每一個人心中都生出了歡喜。
尤其是那些懷疑趙天麟博士是否已經變成了權力下的官員的人,真的是完全放下了心。能夠提出這樣問題的人,一定是真正的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