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顏惠慶詢問起工商業,而不是土地,李時光的目光已經銳利起來。何銳知道顏惠慶認識不少工商業主,但顏惠慶本人把所有錢都花在子女教育之上,並沒有錢開辦工廠。顏惠慶本人又將家裡土地捐了,這個問題應該是為他周圍的人問的。便站起身,請顏惠慶與李時光到沙發上坐下。何銳笑道:「顏兄,此時聊天,何不兄弟相稱?」
顏惠慶早年畢業於同文館(滿清開辦的外語學校),後留學美國維吉尼亞大學。他與何銳相見次數不多,卻也知道何銳正如趙天麟所說的那般,是一個『軍事學家』而非北洋傳統軍人。傳統軍人以從軍為一生職業,難免就會有那種軍人范兒。嚴肅冷峻的神色,充滿壓迫感的舉止。何銳作為『軍事學家』,與『法學家』,『化學家』,『數學家』一樣,都是學者而已。
聽何銳用學者們交流的方式構建討論氣氛,正合了顏惠慶的期待,便嘆道:「何老弟,你將民國元旦改回歲首,對中國文化十分了解。為何不給自己起個字?這也未免太新派了。」
「顏兄,中國局面危如累卵,我等當務之急乃是以最高效率止住神州沉淪的趨勢,使中國再次回復到向前發展的道路之上。我少年時就外出讀書,此時更不能做這些,以免上行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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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惠慶雖然搞不明白何銳所說的『上行下效』是什麼意思,卻能理解一切從簡的必須。便點點頭,「何老弟,贖買土地之事牽扯極大。將土地無償分配給百姓,自是仁政。此決定牽扯之廣,影響之深,愚兄思之,完全沒有頭緒。若是何老弟肯指點一二,便是不勝之喜。」
「顏兄,恕我冒昧,顏兄可曾讀過《宋史》?又或者讀過一些外國的經濟學著作?」
顏惠慶讀過不少書,卻沒研究過,便坦然答道:「瀏覽過一二,卻無所知。何老弟不如說的淺顯些,也能避免許多麻煩。」
何銳稍一思索便問道:「顏兄當下中國的第一要務是什麼?完成了多少?」
顏惠慶當即答道:「自然是確定國家安全,不受外國持續威脅,現在完成了大部分。」
「中國不會遭到外國軍事入侵,最大的結果就是中國能制定與實施長期穩定的經濟發展政策,而不用在制定政策的時候擔心政策執行期會被打斷。至於經濟發展政策的基礎,則是政權的穩定。給人民群眾分配土地使用權的政策並非是仁政,而是關乎政權能否穩定的當務之急。」
「哦?」顏惠慶聽何銳這麼講,精神一振,連忙說道:「願聞其詳。」
「社會主義政權天然就傾向於保護下層,不接受以犧牲下層的政策滿足掌握生產資料的利益最大化的模式。」說到這裡,何銳故意停頓一下,想看看顏惠慶的反應。
果然,就見顏惠慶神色中都是困惑。不過顏惠慶並沒有掩飾,他率直的問道:「這些用詞太過高深,請何老弟換個更淺顯的說法。」
何銳滿足了顏惠慶的要求,「當下中國靠自己擁有的土地維持生計的家庭,大概有中國全國人口的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四,全都生活在朝不保夕的狀態下。分配到土地使用權,意味著這些社會動盪的根源,立刻就成了社會穩定的來源。只要社會能夠穩定下來,人民通過勞動,不僅能吃飽,還能稍微有點剩餘。每年年終,除了準備好明年耕種準備的種子、農具之外,還有餘錢給家裡人做兩件衣服。整個社會就走上了發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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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惠慶本以為何銳的近期主要目是結
束混亂,恢復秩序。沒想到何銳的政策目的竟然是解決人民的窮困,激動之下忍不住大讚,「若是人人不餓肚子,每年還能買兩身衣服。這就是太平盛世啊!」
何銳並不激動,他平靜的繼續說道:「中國歷史上這種時光少,人民普遍遇到各種問題的時間多,原因就在於經濟發展跟不上人口增長。中國人口眾多,需要發展的更快,才能解決這個問題。此時,就可以談談顏兄詢問的工商業問題。」
顏惠慶看著何銳,很想立刻知道何銳為工商業規劃了何種未來。就聽何銳說道:「自洋務運動開始,中國工業肇興。然而中國工業始終沒能發展起來,一大原因在於沒有建立起適應工業發展的制度。新政府現階段以創造適於工業發展的環境為目標。只要遵守相關的勞動法,教育法、國家安全法等規定,工商業就各憑本事,盡力發展。」
本以為何銳要對工商發展提出不得了的規劃,卻沒想到就這麼寥寥幾句,顏惠慶反倒覺得事情好像不對頭,便追問道:「何老弟如此講,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
何銳笑道:「顏兄這可就難為我了。這些由政府相關部門負責制定與執行,發給工商業主的綱要手冊內的文字有上萬字之多,我還沒看過。顏兄若是在意,何不去要一本親自看看。」
聽到何銳這麼講,顏惠慶心中一陣羞愧。何銳的工作是制定政策,而不是做這些具體工作。自己關心則亂,竟然把這些忘記了。便端起水杯喝了口白開水,平息一下心情。
等恢復了鎮定,顏惠慶問了個自己一直沒能從其他人那裡找到答案的問題,「何老弟。發展工業即便談不上人盡皆知,在列強中也不是什麼並非秘密。然而各國工業發展結果大相逕庭,有人說起民族性的問題。不知何老弟對此如何看?」
見顏惠慶如此在乎所謂民族性的看法,何銳覺得挺搞笑的,但這等看法在中國國內其實頗有影響,何銳也不能不回答,「文化沉澱對各國影響極大,這是必然的。所謂民族性,就是瞎扯淡。英法工業曾經凌駕德國之上,德國以工業後進,發展的極快。這是國家推動工業發展的結果。而當下德國在工業品種的優勢門類是什麼?顏兄應該有所了解吧?」
顏惠慶想了想,「德國在需要精巧工藝的產品中聲名卓著,德國產品就是技術先進,工藝精湛,這難道不是與德意志民族性有關麼?」
「德意志民族這個說法,是從1840年之後在德意志邦國中出現的。到現在不足100年。當德意志民族這個說法出現的時候,是認為德意志民族是落後的軟弱的。要學習其他民族的優點,改掉德國的落後民族性,建設偉大的意志。提出德意志民族的時候,根本沒有德意志民族天生嚴謹認真的說法。如果真存在一個天生嚴謹認真的德意志民族,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在80年前,德意志民族被某種力量給換種了,從那天之後,每一個生下來的德意志人都是天生嚴謹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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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惠慶沒想到何銳會這麼解釋,一時愣住了。旁邊的李時光被逗得『哈』的一聲笑出來。顏惠慶訝異中仔細一想,這滑稽的結論竟然是建立在一個完全合理的邏輯之上。這下顏惠慶哭笑不得,卻還是覺得哪裡不對頭。
何銳繼續解釋道:「英國與法國都有廣大的殖民地,兩國人口都是4000萬多些。德國人口6500萬。英法兩國可以從殖民地進行掠奪,來應對內部問題。德國沒有什麼殖民地,遇到經濟問題,只能通過對外銷售商品來獲得收益。英法自己都有工業體系,德國同類商品無法傾銷英法市場。想獲得市場,德國只有在技術疊代與工藝發展上做文章。這樣,德國商品才能賣出去。也就是說,德國工業的先進技術與精湛工藝是被現實逼出來的。而且
先進的技術與工藝,成本還不能過高。如果價格過高,也賣不出。如果德國企業做不到這些,他就得倒閉破產。能夠活到現在的,定然是具備了這些特點的企業。光看存活到現在的德國企業,自然會感覺德國企業很先進。若是從德國工業歷史的發展來看,就會明白市場競爭有多殘酷。不夠優秀的企業都會破產。」
顏惠慶只覺得內心思緒涌動,何銳提出的解釋非常有說服力,顏惠慶很想接受這樣的解釋。然而何銳的解釋太過於簡單明了,又讓顏惠慶感覺到困惑。
分土地能夠使得無地農民從現在的赤貧生活中回到自給自足的生活,顏惠慶很容易就理解並且接受了。而搞工業居然也是這樣簡單直白,顏惠慶感覺心裡有種違和感。要是事情這麼簡單,為何從洋務運動開始到現在60年,中國工業始終沒有真正的發展起來。除了外敵入侵這個原因之外,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但此時何銳的秘書進來報告,「主席,下一場會議要開始了。」
何銳站起身,向顏惠慶伸出手,「顏兄,若是有工商業主詢問你對政策的看法,你就告訴他們,新政府支持工商業發展,具體問題要去本地的政府了解國家政策。今日就先這麼告辭。」
顏惠慶連忙站起身,握住何銳的手,「何主席,在下還望有機會當面請教。與何主席交談,有種茅塞頓開的感悟。」
何銳笑了笑,放開顏惠慶的手,在秘書引領下,帶著李時光一起前往旁邊的會議室。此時一眾同志們已經到齊,等何銳他們落座,此次會議的執行主席,負責科教文衛趙天麟部長開口講述此次的主題,「關於土地贖買,已經在京津直隸地區開始推行,在京津地區成果斐然。當地地主們頗有見識,知道絕無武力對抗的可能,執行速度極快。現階段已經開始進入分地階段。不過其他地區的同志們有許多想法,同志們已經收集到的意見,在這裡討論一下。」
趙天麟說完,組織部長許嘉跟著發言,「黨內已經將政策內容傳達到了基層。同志們非常支持通過土地國有化,徹底實現土地國有制的政策。對於我們並非以肉體消滅所有地主為目的政策,同志們都接受了。對於犯下罪行的惡霸地主進行肉體消滅,並且沒收土地。同志們非常支持。同志們思路有分歧的部分,主要是以下幾點。」
說到這裡,組織部長許嘉翻開了後面的內容,「為什麼不先把土地分給民眾,然後從民眾哪裡贖買土地。這是提出的最多的問題。組織上已經做出了解釋,正在盡力統一認識。導致無地人民破產的原因中,土地私有制固然是重要的原因。一旦消除土地私有制,人民生活水平會快速提升,這個問題短期內就能得到解決。而且有資格被贖買土地的,是沒有罪行,而且沒有因為其政治上的愚蠢而採取武裝反抗的地主,對他們的土地贖買,能夠讓我們與他們的對立降低到一個能夠接受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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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這段總結,許嘉問道:「主席,同志們的情緒還是很大。請你此做出指示。」
何銳早就思考過這些問題,既然局面進展到新階段,也到了該講述的時候,何銳率直的開始做出,「現階段,我們只是在當地建立政府,與地方衝突還沒有全面展開。所以同志們看到的上躥下跳的人中,必須被解決的那部分人還很多。很容易讓同志們直覺的認為,所有地主士紳都這是這個樣子。一旦軍事行動展開,大家就會看到巨大的改變。」
與會的同志們認識水平比基層高太多,何銳針對基層心情的回答,在這些同志們的感受中充滿了血腥氣,神色不自覺就變得極為嚴肅。然而大家也知道,如果是現在的基層同志們,聽到何銳的話,或許會露出笑容吧。
何銳繼續解釋著,「同志們看
到那些地主們拿到了錢,心情自然會不高興。這就是人的本能反應。會有一部分同志認為,那些地主們賺到了,正在心中竊喜。事實並非如此。」
說到這裡,何銳有些口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繼續解釋道:「當下中國的土地掌握在舊上層與舊中層手中。這些人既要利用土地賺取地租,又要通過掌握土地以及相應的產品運輸,從源頭的糧食生產、收購、銷售等手段,獲取政治利益。只要政府不根據土地數量與他們兌換相等的政治特權,這些舊上層與中上層失去了土地所有權,就意味著他們失去了以土地衍生出來的眾多權力。拿到的這點錢與他們失去的相比,可說微不足道。他們的內心必然是痛苦的,比我們能想像的痛苦的多。根本沒有什麼歡樂可言。這點,請同志們一定要弄清楚。在心態調整上,我希望同志們都能擁有實事求是看問題的能力,這是理解現實世界的有力工具。」
會議書記員們快速記錄,為之後的會議總結提供內容。許嘉見第一個問題得到了解決,就繼續提出了其他問題,「不少同志有疑問,既然我們是可以不花一分錢,徹底解決那些地主。採取贖買的利益何在。」
何銳並沒有思考,這些內容早就完成了思考,只需要在政策推行到某個相應程度的時候做出闡述即可,「文明黨是一個共產主義政黨,其思考必須基於現實。現在的地主們是早於我們抵達當地,他們成為地主的目的也不是與我們對抗。在他們成為地主的時候,文明黨並沒有創立。也就是說,我們才是外來戶,後來者。完全理解此事,有助於清晰的區分敵我。」
「根據社會現狀,我們要團結的是廣大底層群眾。作為外來戶,後來者,人民群眾對我們的了解非常少,甚至毫無了解。更談不上所謂的信任。在這樣的現實環境中,廣大人民群眾對我們的判斷,完全基於其樸素的理解。如果我們所作所為超出他們的理解之外,就會引發誤解,誤解正是猜疑鏈的起點。」
「把後面這句話強調記下來,要向同志們講清楚。人腦袋不是韭菜,割掉之後長不出來。這不僅是我們能理解的,也是人民群眾能夠理解的。那些犯下罪行的惡霸被殺,人民群眾會覺得他們早就該遭報應,現在報應來了。對於那些愚蠢反抗土地政策而被打敗,在戰鬥中被打死的傢伙,人民群眾會覺得這幫人不明白,不懂事,不長眼。竟然與官府直接對抗,自取滅亡。對這些人的滅亡,只要我們證據確鑿,宣傳到位,人民群眾也能理解。」
「但是!」何銳加重了語氣,「但是,對於沒犯下要砍頭的罪行,沒有愚蠢到對抗政府的地主,他們被殺掉,人民群眾無法理解,卻又不得不嘗試理解。那麼,他們就一定會產生誤解。這對我們的工作將造成巨大的影響。至於地主們,他們都已經屈服了,再遭到剝奪,他們一定會拼死反抗。那時候,原本根本不會死的人,會被裹挾進這樣的激烈衝突之中,死的屍橫遍野。製造了大量本可以避免的悲劇同時,還延誤了土改時間,在這個世界上,人命與時間都是比錢更珍貴的。如果花了錢,就能保存人命,節省時間,這無疑是有價值的贖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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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何銳問許嘉,「其他問題,繼續提問。」
許嘉目光深沉,明顯正在思考何銳的解釋。聽何銳這麼問,他答道:「主席,本來還有一個問題,是關於這筆錢的數量,以及對經濟的影響。現在我覺得好像不再那麼重要了。光是前面的問題,就足以說服同志們,統一思想。」
「不。我不這麼認為。」何銳立刻表達了不認同,「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只有把帳算明白,大家才能減少內心的牴觸。」
說完,何銳命秘書在黑板上開始寫出數
字,便對同志們解釋道:「快速土地贖買,節省一年的時間,我們的稅收是3成。這些糧食意味著我們在當地的經濟活動立刻活躍起來。同志們要麼是軍隊上的,要麼是南下幹部,都學過一些後勤運輸的知識。如果我們能夠就近調撥物資,節省的大量的時間與運輸成本。分到地的農民賣掉多餘的糧食,他們會購買生產物資與生活物資。這筆錢的投入,又創造了多少交易,對於本地經濟的活躍起到了巨大作用。就如東北一樣,提供了小商品經濟的市場購買力。」
大部分與會同志都知道這些,他們更多的注意力放到數字上。之所以何銳必須在這個問題上做解釋,主要原因在於,只有何銳的親自解釋才有權威性。其他領導幹部雖然有權責內的解釋權,卻遠比不上何銳的親自解釋。
何銳之前就是靠這些說服了中央的同志們,此時再講一遍也不多,「至於地主拿到的那點錢,都是分十年支付的紙幣,紙幣不花出去就毫無價值。這麼多貨幣流入市場,完成了產銷。如果地主中有人把錢用在開作坊,搞手工工廠甚至是投資工業,對於經濟有促進作用。至於紙幣這種等價交換物,咱們開個玩笑,央行的印鈔機一開,要多少有多少。政府可能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紙幣。」
這話並沒有引發同志們的笑聲,大家心裏面都裝著太多正經工作,沉甸甸的壓在心頭。這種程度的笑話根本起不到引人發笑的效果。
許嘉合上準備好的文件,心中依舊沉重。如果贖買政策的進展真能夠如何銳所描述的那樣,自然是一次巨大的成功。徹底消除地主階級,解決農村土地問題,團結廣大人民,活躍經濟,種種問題都能通過這次贖買而解決。
但事情真能這麼輕鬆麼?許嘉相信土地贖買政策最終能執行下去,但其過程註定會有太多意想不到的波瀾。
趙天麟作為此次會議執行主席,開始請其他同志發表意見。在許嘉發言與詢問後,其他同志發現好像大部分問題都已經談過了,自己準備的內容並沒有特別的不同。便是如此,大家還是挑出不同之處提出問題,等與會者們完成了流程規定的工作。趙天麟看了看表,已經是深夜12點半了。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鏡,「如果同志們沒有其他問題,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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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家都走出了會議室,趙天麟向坐在座位上打哈欠的何銳說道:「主席,有那麼一群人非得想為張公提前賀歲祝壽。他們這是想做什麼?跑官麼?」
「除了跑官還能為了什麼?」何銳疲憊的答道。此次政權交替,在外國眼中是何銳政權趕走了段祺瑞。但是在北洋人眼中,卻完全不是那回事。
何銳準備去睡了,便起身答道:「隨他們去吧。」
趙天麟想表示贊同,卻沒說什麼。此事相當的搞笑,卻也有相當的複雜性。作為主管科教衛文的部長,趙天麟還是有不小壓力的。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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