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過午,酒局依然繼續,何銳言笑晏晏,一一向席上四平頭面人物敬酒,個個酒到杯乾。一眾四平頭面人物見何銳甚是豪爽,態度也很是親切,言語間更沒有盛氣凌人,都稍稍放下心來。
最後敬到四平警備團的軍官這桌,警備團宋團長起身,「何督軍,該由下官敬酒才是。」
「哎,宋團長見生了,這時哪裡話來?」何銳端著酒杯,朝桌上軍官笑道:「宋兄是軍中前輩,從前清綠營就開始當兵吃糧,勞苦功高,實乃我輩楷模,何某人微末後進,實在是好生相敬,這一杯還真非敬不可呀!」
宋團長萬萬沒想到何銳竟然如此給面子,受寵若驚,端起酒杯感激涕零道:「何大人言重了!何兄弟如此看得起宋某,宋某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以後凡是兄弟有命,下官自當遵從。來,何兄弟、何督軍,下官先干為敬。」
四平頭面人物見兩人都將酒一飲而盡,頓時放下心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何銳初來乍到,雖然背後有北洋中央、關外大帥以及日本關東總督府三方支持,但四平警備團從前清存續至今,雖然多是兵痞無賴之流,但爛船還有三斤釘,幾百條槍畢竟不是吃素的。何況宋團長在四平經營數十年,兩邊鬥起來,受苦的還是四平百姓。
酒宴到了此時,眾人方才覺得何督軍還算明理之人,氣氛頓時活泛起來。
當即有人起鬨,「一個怎麼夠,得三個才好。」
何銳哈哈大笑,「本就該喝三杯,什麼叫三個才好。」
宋團長的手下趕緊倒酒,何銳再次端起酒杯對宋團長說道:「方才是進門酒,接下來三杯,再來敘敘同袍之情。」
說罷,也不廢話,舉杯喝乾。宋團長連忙一起喝了,這邊喝完三杯。何銳又對著宋團長的手下說道:「諸位弟兄,四平乃東北要地,在下不才,得段總長、張大帥重託,為國家戍守此城,今後還望諸位弟兄多多襄助!」
這幫軍官亂鬨鬨站起來,七嘴八舌的道,「卑職定然不讓何督軍失望。,「「卑職定當效勞。」
方才日本關東總督府參謀長濱面又助少將親自道賀,軍官們人人心頭髮緊,哪裡還有心思吃喝,早就肚裡空空,此時三杯酒下肚,人人臉上泛紅。
敬了一圈,何銳打開懷表看了看,轉頭朝彭敏生笑道:「彭市長,何某人已經預備了酒水牛羊,打算下午給警備團的弟兄們犒勞犒勞,不知您還有何指教?」
彭敏生趕緊躬身道:「豈敢豈敢!此乃要緊軍務,下官怎敢多言,還請何督軍自行定奪!」
話音剛落,旁邊官員士紳紛紛打躬作揖,起身告辭。
何銳也不挽留,命陳得力代自己送客。自己則拉上宋團長,與一眾警備團軍官下了華清樓。到了樓門口,鍾義府請何銳過去,稍稍耳語幾句。旁邊的警衛又遞上一碗牛奶,何銳端過來一飲而盡,喝完轉身對宋團長說道:「宋團長,要不要叫上幾個姑娘去斟酒助興?」
若是平日,宋團長自然不會拒絕這番美意。不過此時的確不太方便,宋團長只好婉言謝絕,心中倒是安心了許多。旁邊的一位軍官倒是會錯了意,趕緊諛笑道:「明日,宋團長定然請何督軍喝花酒。」
宋團長空腹喝了好幾杯,此時腦子有些發懵,聽屬下提醒,自覺明白,趕緊說道:「明日定然由下官做東,請何督軍帶著手下兄弟們樂呵樂呵,也是咱們的一番孝心!。」
「妙極、妙極!好得很。」何銳贊道。
一行人出了華清樓,盯著日頭直奔警備團駐地,警備團駐地在四平城城牆外西側,等眾人趕到時,就見營門外空地上架起好幾口大鍋,鍋中湯汁沸騰,大塊的牛肉羊肉隨著湯水起伏,空氣中肉香四溢。
遠遠地見到宋團長一行人,一名軍官趕緊上前,滿臉警覺的看了何銳一眼,小聲匯報。原來中午時分,何銳的部下突然送來許多肉食酒水,說是新來督軍要犒勞三軍。這位軍官早已得了宋團長再三囑咐,哪裡敢讓他們進軍營,兩番爭執,各不相讓,便僵在大營門口。何銳的手下死氣白咧,竟然在外面空地上架起鍋來。
聽完稟報,宋團長朝何銳賠笑一聲,轉頭就呵斥道:「混帳東西,沒大沒小,何督軍乃是上官,你小子吃酒喝懵了心了?連上官的軍令都敢不從?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給我趕緊滾下去!」,
言罷又趕緊賠罪:「督軍,下官領兵無方,衝撞了大人的部下,還請大人責罰!」
「哪裡哪裡!」何銳豎起大拇指贊道:「宋團長不愧是老軍務,帶兵有方,大有周亞夫細柳營之風,何某佩服之至!」
說話間一行人進了軍營,宋團長當即下令將酒水肉食抬將進來。
留在營地中的官兵們早就饞涎欲滴,聽到此話不禁低聲歡呼起來。
營地內的校場上很快擺滿了桌椅。一眾士兵們和低級軍官早就餓了,酒肉上桌,大夥恨不得立刻開動。
這處軍營依然是晚清的格局,圍牆、校場,點將台,後邊是衙門和宿地,古香古色,以現代軍人視角來看,防務簡直稀鬆之至。
按著常例,何銳也上了點將台,宋團長站在一側充副將狀,軍官兩邊叉腰侍立,眾士兵略微整隊,稀稀拉拉在下方。何銳滿面春風,略微將了幾句,便下令開飯。士兵們一陣歡呼,立即大吃大喝起來,席間軍紀蕩然無存,呼喝推搡、笑罵尖叫,甚至還有人唱起二人轉來。
警備團軍官倒是習以為常,請何銳與宋團長與連以上軍官在軍官席面上落座,接著開席吃酒。
宋團長面紅耳赤,又與何銳碰了一杯,大著舌頭問道:「何督軍,不知您接下來有何示下?」
何銳嘴角含笑,端著酒杯說道:「哎呀,宋兄不知,兄弟我覺得關外苦寒,在四平當兵可是不個好差事,倒是想勸宋哥哥到軍校進修進修,多少也好漲些學問。」
「軍校?呵呵。何兄弟,不瞞你說,哥哥我自打前清綠營就進營吃糧,至今也有小二十年了……」宋團長說到這裡,才突然感覺那裡不對。
此時營門口突然一陣喧譁,只見兩名留守警戒的哨兵踉踉蹌蹌退了回來,手裡的武器已經被人繳了。隨後一隊士兵整齊列隊而進,為首的正是鍾義府與鄭四郎。
「咔嚓」數聲輕響,眾人老於軍伍,一聽便知是機槍打開保險上膛的聲音,抬頭望去,卻見軍營圍牆上不知何時架上了五、六挺機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接瞄準了校場。
鍾義府手中兩支20發彈夾的德國毛瑟自動手槍,在東北也叫做20響自來得,或者20響快慢機。這種手槍後坐力很大,遠距離準頭不足,但是在狹小空間內威力極大,一旦開火,片刻間滿桌的人都得喪命。
鍾義府雙手交錯,各拿了一把毛瑟自動手槍,槍身平放,對著眾人。
一名軍官突然奮力起身,伸手想要掏槍抵抗,「砰」的一聲,鍾義府右手槍槍口青煙裊裊,那名軍官半邊腦殼炸了個粉碎,白花花地腦漿汁塗滿了一桌,仔細看去,正是開始那名拒絕何銳手下入營的留守軍官。
鍾義府大聲喝道:「別動,誰動打死誰,把手都舉起來!!!」
其他軍官都喝的暈暈乎乎,此時人人肝膽俱裂,個個舉起雙手,眼睜睜看何銳的手下控制住了局面。
何銳面帶微笑,滿面春風,慢慢放下酒杯,拍拍宋團長的肩膀,在他悲憤欲絕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到了校場空地上,四面掃視了一下,只見大門口以及通往軍械庫的重要位置已經陸續換崗,數十名文化教員警惕地持槍肅立。
一旁有文化教員送上一支20響駁殼槍,何銳接過插在腰間。打了個手勢,部下就抬著兩個沉甸甸的大箱子進來,當場就在場地旁的台子上當眾打開木箱,一腳踹翻。嘩嘩的金屬碰撞聲中,白花花的銀元鋪滿了整個點將台。
數百名舉起雙手的官兵頓時瞪大眼睛,呼吸急促。
就在此時,徐乘風等人又從箱子底層拿出兩挺輕機槍,分別架在點將台兩側。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台下的警備團士兵和低級軍官,形成交叉火力。
何銳檢查了一下火力配置,眼見步兵已經扼守住軍營要衝,各個機槍組都已就位,雖然有些生疏,但好歹也算完成了戰術部署,騙騙這些兵痞應該無礙。
在士兵們驚恐的目光中,何銳穩穩噹噹走上點將台,對著台下眾人大聲說道:「諸位弟兄,我是新來的督軍何銳,今天想送大家一份好處。當兵是個苦差事,風裡來雨里去,現在各位不用再受這樣的罪。每個人拿兩塊大洋,回家去吧。」
一眾官兵萬萬沒想到何銳竟然要解散警備團,一時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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