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用何銳回答,外事廳周廳長的臉色已經不快起來,他看了看何銳,見何銳神色頗為不屑,就問道:「高爾察克那邊真的詢問我們這邊有沒有時間?」
何銳聽周廳長提出了非常合理的問題,只是接過電報,然後給電報室那邊打了電話,要他們以後把外國電報先送到外事辦去。
之後,何銳又給軍委打了個電話,要他們加強邊境防禦。這才前去基層視察。現在已經是9月,何銳的視察就從吉林省的四平開始。作為整個東北工業化水平最高的一個市,四平的規模大概已經到了它的極限。市區人口達到了百萬。
在這裡下了車,何銳並沒有停留,就直奔叫做馬家集的鎮子。在何銳看到的所有報告中,馬家集是極少數在糧食收割前還在進行水利興修的鎮。為什麼要這麼做,何銳並不知道。正因為如此,何銳才很想來看看。
由於沒有通知,馬家集的幹部們並不知道何銳來了,只是聽聞上頭派了巡視員。
前來迎接何銳的是一個憨厚的四十來歲的馬姓中年人,馬乾事很誠懇,話也不多。見到何銳等人的時候有點侷促。當何銳詢問起鎮子裡面具體工作的,馬乾事回答的同樣侷促。按照馬乾事的講述,何銳第二天前往前去親自視察。遠遠就見到工地高處插了不少色彩鮮艷的大旗,群眾們則分成數隊,在不同色彩的大旗周圍勞動。
看得出,鎮上是靠旗幟來指引工作的分組。
等何銳到了高處,有人快步趕來。就見這幾人都穿著沾滿了泥土的衣服,脖子上的紅領巾顯示出他們的身份。應該是鎮上的領導幹部。
果然,為首的那人見到何銳,就驚喜的喊道:「何主席,你怎麼來了?」
在報告中現實,這位幹部叫做馬大有,何銳覺得馬大有應該參加過培訓,見過自己。但是何銳給成千上萬的幹部上過課,對這位幹部並沒有印象。於是問道:「馬大有同志,你是第幾期培訓班?」
鎮長馬大有聽何銳這麼說,歡喜的答道:「報告主席,俺是第三期的幹部,也參加過第六期培訓。」
何銳點點頭,繼續向高處走。馬大友等幹部跟在何銳身邊,馬大有試探著問道:「主席對俺們的工作有啥意見麼?」
「我聽說你們在收割前開工,只是來看看是怎麼回事。」何銳答道。
馬大有一臉不解,「主席,市長沒有對主席說麼?」
何銳搖搖頭,「我只是來看看,到了四平之後沒見市長。」
馬大有連忙解釋道:「主席,俺們鎮子這條河水很少,請教了水利幹部之後,幹部們說了這裡不適合興修池塘,讓俺們這裡最好能接別的水庫來的水。市裡面又說了要搞集訓,俺就給市里打了個報告,說與其搞集訓,不如就在這邊挖水渠。」
何銳這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地方上搞集訓,是軍委會要求的。目的是為了為戰爭時期抽調人員做準備。雖然部隊會訓練新兵,但是平日裡的組織度還是通過基層進行的訓練完成。就如各個學校上學期間,每天都要跑操一樣。
知道了馬大有鎮長這異樣行動的原因,何銳也不評價此事,而是站在高處看著工程。正如馬大有鎮長所說,鎮上的群眾正在修建一條連通半山水庫的輸水渠。看了一陣,何銳就詢問起秋收的準備。
馬大有連忙解釋道:「何主席,所有的鐮刀,農具都已經準備好了。我每家每戶都看過。」
何銳微微點頭。村長、鎮長們接受到的培訓中只有很少幾門課程是關於政治思想工作。大部分學習內容都是如何更有效的搞生產,以及如何組織群眾生產。
經過這麼久的培訓,積累起來的經驗中,村長挨家挨戶檢查生產準備,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之一。等檢查完了秋收準備,等開始秋收的時候,村長鎮長就親自帶頭開鐮。
若是分了地之後讓村民們自行安排生產,一定有人會把生產搞糟。只有這樣的組織度,才能確保很多事情不會走樣。
視察完了馬家集,何銳當天就在馬家集住下,準備第二天看看具體工作是不是如鎮長馬大有說的那樣。
至於具體工作內容,本就是黨內同志們根據實際工作編寫的教程。在學校培訓的時候教授給這些幹部,何銳完全不用問,就知道村長鎮長們要做什麼。
第二天一大早,何銳就被秘書叫醒,秘書一臉緊張,「主席,我們的邊境上發生了一些與白俄的衝突。」
何銳問道:「消息是通過什麼渠道發過來的?」
秘書連忙答道:「主席,是通過電報線發過來的。」
「哦……」何銳感覺很滿意。現在的技術水平遠不如21世紀,自然做不到村村通電話通網絡,不過何如還是盡力在縣和鎮之間通了電報線。此時邊境的信息就通過電報線直接傳輸,的確方便了許多。
雖然得知邊境爆發了衝突,何銳的行程依舊沒變化。在東北政府中,在文明黨中,何銳的確處於領導地位。但是這不等於所有事情都要由何如做決定。開設各種黨校、軍校、幹部培訓學校,目的就是要讓黨員、軍隊、幹部們擁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與馬大有先去看了農具準備處,就見倉庫里的農具擺放的非常整齊,借用處各種記錄,以及借用的手牌準備的的很完備。
去農民家的路上,就聽一處所在傳出孩子們的朗朗讀書聲。何銳停下腳步,指了指那裡,「是學校麼?」
馬大有連忙答道:「是。幼兒園也開課了,主席要看看麼?」
何銳決定還是先去幼兒園,一進門就聽到孩子們哇哇大哭。走進去,就見一個看著很威猛的同志正領著一些老頭子和中年女人在看護一群小可愛們。
也不是所有的小可愛們都在哭,有些只是很本能的因為別人哭,就跟著哭。哭幾聲,小可愛們就停下來。
見到鎮長進來,為首的這位有著威猛外表的同志連忙迎上來。看到何銳,這位有著威猛外表的同志一臉驚喜的喊道:「何主席!」
何銳卻覺得這位同志有點眼熟,仔細一想就想起來了,「是馬文亮同志麼?」
馬文亮大喜,趕緊上來敬禮,「主席,我上的是幼兒培訓課程!」
何銳點點頭,「沒錯,我在那門課的幼兒心理學上講過課,還記得你。」
交談幾句,確定了馬文亮是鎮上的幼兒園園長。幼兒園長到市里接受過培訓,這是安排。馬文亮忍不住感嘆道,課上學的內容在照顧孩子們的時候都被證明是對的,「主席,學校里老師說,孩子們就和小動物差不多。孩子們需要陪伴,可大人們未必做得到。」
說到這裡,馬文亮看著周圍一群隨員,還有站在旁邊的鎮長,欲言又止。
何銳看著幼兒園馬文亮園長,也沒有非得讓他說出來為難出的打算。此次是來視察,就是看看基層有沒有按照黨政軍的安排完成組織建設。而不是前來解決基層幹部們遇到的問題。所以不管馬文亮遇到什麼樣的為難事,都不是何銳此行的目的。
於是何銳說道:「你下次培訓是什麼時候?」
馬文亮搖搖頭,「主席,我還沒接到通知。」
「嗯……,市里有學習會議麼?」何銳還是希望幼兒園和學校裡面能夠更好的培訓。
馬文亮答道:「也沒有聽說。」
何銳點點頭,卻沒多說什麼。
離開了幼兒園,又去學校看過。就見學校裡面的老師都是二十歲不到的青年,孩子們鬧哄哄的,與老師的關係看上去還挺好。
詢問了學校老師關於培訓時間的問題,老師們立刻表示,「報告,我們每兩個月輪換培訓一次,我們下次的培訓兩個月後開始。」
關於學習會議,小學老師們也有相關的安排。
何銳雖然不知道幼兒園的老師的後續培訓沒有安排好是否四平地區的問題,至少發現了這麼一個問題。離開學校,何銳記錄下來,準備回去問問。
剛視察到這裡,又有人快步向這邊奔來。經過警衛員的詢問,得知又來了新的消息。何銳接過電報一看,原來是之前的邊境衝突並非簡單的摩擦,後續已經發生了戰鬥。
就在圖們江口那一代,東北軍邊防部隊攔截一支試圖進入中國境內的俄國白衛軍,雙方爆發了戰鬥。
何銳依舊沒有為之有所行動。軍隊自有軍隊的組織,何銳又不是微操大師,完全沒有理由介入其中。
當然了,以當下的東北軍組織結構,何銳若是介入其中,那麼這支部隊從上到下的所有軍官差不多都要被問責。即便沒有全部免職,至少也得先停職審查。
得知了最新消息之後,何銳繼續自己的視察工作。馬家集的工作安排並沒有特別出色,卻也沒有什麼組織上的紕漏。各個領導幹部都參加過相關的學習,並且把學到的內容應用在工作中。從組織度上,這就是合格的村鎮。至於工作成效,就得等何銳與群眾們一起座談後才能知道。
到了晚上,新的電報已經傳來。邊境上發生了五起白衛軍試圖進入中國境內而爆發的衝突,參謀長程若凡準備提升邊境的防禦等級。
事情到了這一步,何銳依舊沒有要改變自己行程的打算。之前各種情報都顯示,高爾察克的確感覺到走投無路,但是高爾察克完全沒有理由入侵東北。
雖然俄國毛子們野蠻又衝動,但是毛子們並不傻。他們很清楚與東北全面開戰意味著什麼。除非,毛子們真的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當天,何銳睡得並不早。整理著視察的結果,何銳把所有培訓內容與馬家集的相關工作對應。等寫完,何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就聽秘書問道:「主席,天不早了,休息吧。」
何銳點點頭,卻打著哈欠走出房門。屋外小蟲子不少,何銳卻也已經習慣了。
就如另一個時空的魯迅先生在《紀念藤野先生》中寫過的那樣,『……初冬已經頗冷,蚊子卻還多,後來用被蓋了全身,用衣服包了頭臉,只留兩個鼻孔出氣。在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無從插嘴,居然睡安穩了。』
這就是時代的特點。21世紀的城市年輕人總是對農村有著浪漫的幻想,卻很少有人關注,道在鋼筋混凝土森林的北京上海,人均壽命是遠高於貴州的。
所謂的長壽之鄉,並非不存在。何銳從來沒去過那些宣傳中的『長壽之鄉』旅行過,並不知道那邊的真正模樣。不過何銳一直認為那都是商業宣傳。
但是有件事卻是沒錯的,就是1920年的東北比21世紀的氣溫要低,何銳也不相信全球變暖的說法,可21世紀的整體氣溫比20世紀同時期高,這應該沒錯。
既然氣溫低,就能穿的比較厚。何銳身上穿著長袖長褲的衣服,只是揮手趕走小蟲子,點了根煙,就比較安靜的站在院子裡。澄清的天空中,懸掛著的月牙纖細美麗。這是21世紀的城市中見不到的模樣。這樣的澄清透明般的天空,讓何銳想起在西藏旅行的時候,在西藏的太空觀測景區看到的夜晚天空。
在短暫的放鬆後,何銳又把自己的想法趕回到現實里。幼兒園老師們的培訓沒有到位,這讓何銳很是在意。
幼教是個很麻煩的工作,但是又是極為重要的工作。21世紀流行了一句話,『幸福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要用一生來治癒童年』。
但是知道這些,並不等於就能解決。因為一個人的童年絕非簡單的社會撫養就能解決,家庭,生活範圍,都是最重要的事情。與現在時代不同,工業化之後將的是生育,不僅是『生』,更要省下來,更要進行教育培育。
但是這個要求太高了,完全不是現在的東北經濟水平能承擔的起的……
正在考慮,秘書已經走了出來,「主席,難道還要繼續工作麼?」
「嗯……我在考慮明天的座談會要怎麼開。」何銳說了實話,卻也沒有完全說實話。
秘書並沒有想到何銳在考慮什麼,他揮手驅趕著外面的蟲子,然後問道:「主席,我今天看到這個鎮子裡的澡堂好像不太對勁。」
「不對勁在什麼地方?」何銳問起這個歸醫療衛生範圍的內容。
洗澡能夠非常有效的滿足衛生條件,也是一個很好的緩解情緒的公共場所。所以東北政府做了一定的安排。不過何銳倒是沒注意到澡堂有什麼不太對勁的。
秘書有些遲疑,最後才說道:「現在澡堂的燃料安排是村里出,我沒看到澡堂那邊有煤。」
何銳聽到這話,立刻明白了秘書觀察到了什麼。不過這件事很難說是組織安排的問題,又或者是單純的因為煤炭運輸出了什麼問題。
既然不能確定是否組織問題,何銳決定還是先不要觸及這些問題。
第二天醒來,何銳立刻接到了電報。白俄臨時政府的執政高爾察克就軍事衝突一事,請求與何銳見面。
何銳看完了消息,也搞不清楚這場衝突到底是高爾察克安排的,又或者是高爾察克的部下們自行其是。
這兩者都有可能。高爾察克一個海軍上將,有著很好的形象與名聲。光是這兩項,何銳就能理解高爾察克為什麼一度打到了莫斯科附近,卻被托洛茨基臨時組織的紅軍給打的落花流水。
一位海軍上將,本就不可能指揮得了數十萬陸軍。而且高爾察克本人的名聲又很好,更證明了這傢伙一定沒有在軍中搞過很多實務。
所謂當家三年狗都嫌,何銳自己對此是深有感觸。即便何銳覺得自己已經努力講究工作方法,但是積累起來的各種問題,都讓不少同志對何銳頗為『害怕』。
於是何銳依舊沒有做出任何安排,此事還不到何銳直接出來表態的地步。軍委會,黨的常委會,都要對此進行討論,在會議上做出發言。
何銳覺得到現在,也該是大家能夠靠自己做一部分決定的時候。徐乘風等人在1915年畢業的時候,算是本科生。5年過去了,他們就算是碩博連讀,也該博士畢業了。
趙天麟等人乾脆就是博士。
一群博士們還跟小學生一樣『等著老師指示』,那也太可笑了。
座談會開的比何銳想像的要好得多。群眾們意見很多,是真的很多。聽得馬大有等鎮幹部們都變了臉色。何銳甚至覺得,馬大有沒有直接與群眾們爭執起來,已經證明了他們是非常合格的幹部。
何銳並沒有因為群眾的批評而對馬大有的人批評,群眾們的抱怨基本都是因為馬大有等鎮幹部們管理的太嚴格,影響到了大家的日常生活。而群眾們發現鎮子上提供的一些安排,既不能理解,也沒辦法有效的運用。所以對於鎮幹部的工作有意見。
當鎮上的群眾說起『流動法庭』的判案,大家覺得不夠公平,何銳甚至有些欣喜。
群眾們對於法律的看法和趙天麟這幫美國留學的法學博士自然不同,這個需要調整工作方法。但是大家能把流動法庭提出來,已經證明了流動法庭已經正常的運營起來,並且判了不少案子。
即便東北的地勢平坦,交通方便。組織工作完成到這樣的地步,何銳是相當滿意的。甚至是超出了何銳的想像之外。
組織度到了如此,何銳對於和日本進行一場大戰的信心更堅定了不少。
然而會議剛結束,新的電報發來,軍委請求何銳回到瀋陽主持會議。
這次何銳沒有拒絕。到了這個階段,召開會議是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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