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軍人們的煩惱(十七)

  晚上,徐乘風是強迫自己躺下,輾轉好久才睡著。程若凡則是躺下就睡,既然輸給的是何銳,程若凡並不擔心復盤會有問題。其他人各有心事,最終還是在疲憊下睡著了。

  六點鐘,眾人端著早飯聚集到演習指揮室,看著地圖與沙盤,邊吃邊聊。

  默不作聲的胡秀山最先吃完,放下碗筷,胡秀山走到黑板前,開始寫作戰過程。胡秀山的板書粉筆字極好,一行行的寫上去,沒有的廢話,權勢作戰內容。

  等胡秀山寫到一半,好幾名高級軍人端著空碗,目不轉睛的看著黑板。親自參加過演習的他們,已經忘記了一部分內容,看著胡秀山的重述,所有經歷都回來了。

  徐乘風看大家這般反應,板著臉喝道:「全體都有,再給你們兩分鐘,快點吃完。時間一到,餐具都收走。」

  一分鐘後,餐具被勤務員端走。大家再看黑板,胡秀山已經寫到反包圍那段。反包圍本是一個很果斷的行動,卻因為反擊的前鋒遭到日軍兩個師團的反擊,實在是無法突破,才不得不收攏包圍圈。真有種功虧一簣的感覺。

  眾人議論起來,有人覺得這樣打下去,日軍也未必能贏。鄭四郎大聲反駁道:「我們還能打下去,東北人民能接受麼?人民每年上交這麼多錢糧,是等著看我們打敗仗的麼?」

  此言一出,沒人再討論本土作戰的問題。大家明白鄭四郎說的沒錯,如果仗真的打到這個地步,東北軍早就完蛋了。

  此時,鄭秀山寫下最後一行字,『瀋陽保衛戰開始,演習以東北軍認輸結束』。

  拍了拍手上的粉筆末,鄭秀山問道:「誰要補充,自己上來修改。」

  說完,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司令徐乘風走上台問道:「從哪一步開始,我們的戰局就出錯了?一個一個回答!」

  12萬東北軍組建了十二個師,四個軍。徐乘風等人並沒有出任這些職務,而是負責建設軍隊的工作。四個軍,十二個師的軍事主官與參謀長都是軍校培育出來的。面對這樣的演習失敗,第四軍軍長林夢楚起身答道:「報告司令,我認為問題出在反日軍登陸上,如果日軍沒有獲得遼東半島的登陸點,日軍就無法自由行動。」

  林夢楚的看法立刻獲得了眾人的贊同,在大家的贊同聲里,徐乘風心中的壓力減少了許多,看來三年的軍事教育成果並不差。大家雖然沒什麼實戰經驗,基本的認知卻沒錯。

  徐乘風看向林夢楚,就見他眼睛紅紅的,跟兔子一樣,這怕這傢伙昨天一晚都沒睡。加上之前演習中將近兩天沒睡覺,林夢楚真的是不休不眠的在準備。

  正在此時,胡秀山開口說道:「但是我們沒辦法阻止日軍登陸,不管放了多少部隊在灘頭,都擋不住日軍登陸。」

  這一盆冷水澆下來,好幾名軍級和師級的軍事主官和參謀長們都有些不服氣。胡秀山並沒有直接反駁,而是指著地圖說道:「我們來模擬一下。」

  同志們已經站起身,讓開了位置。胡秀山以叫過第六軍的參謀長景福生組成了進攻方,認為能成功防禦的軍官們組成防禦方,在地圖上開始了模擬。

  戰術內容非常快捷,對話以極快的速度在雙方之間交流。

  『艦炮轟擊』。

  『挖掘陣地』。

  『你方陣地在岩石地區,無法挖掘工事』。

  『修建工事』。

  『220艦炮轟擊下,工事被摧毀』。

  ……

  胡秀山對於整個東北地形地貌地質了解的非常細緻,很快就在不適合防禦的地區完成了登陸,並且重創了防禦部隊。

  眼見無法阻止日軍登陸,軍事主官們看著地圖與沙盤,眉頭幾乎要擰成了疙瘩。各種想法在心中翻湧,終於有人提出一個問題,「指揮進攻的是何主席,日軍的戰役指揮可能沒有何主席這麼厲害。」

  啪,啪兩聲。徐乘風與程若凡都拍了桌子。程若凡喝道:「打仗是兒戲麼!你們還想讓敵人配合你?」

  徐乘風也想這麼說,既然程若凡先說了,他背著手走到窗邊,看向窗外六月的夏日陽光把外面的一切照的極為明亮。

  在一片沉默中,程若凡說道:「之前,主席說過,要和日軍打一場百萬人的戰爭。我那時候覺得百萬大軍是個比喻,演習之後,我覺得這不該是比喻。打成這樣,說明我們兵力不足。再演習的時候,我方要把兵力擴充到一百萬。」

  演習室內依舊沉默,背著手看向窗外的徐乘風卻感覺到氣氛完全變了。轉過身,就見高級軍官們神色或者驚訝,或者驚喜,林夢楚為首的幾人已經是大喜過望。

  胡秀山神色中看不到什麼變化,他走到刷了白漆的鐵皮黑板前,把一個個磁鐵製作的標誌放到防禦位置上。程若凡跟上一步,用軟鐵線在遼東半島兩側拉出了防禦線。兩人雖然沒有溝通,想法卻非常一致。

  徐乘風只是看了幾眼,心中也已經勾勒出局面。東北兵力是日本的5倍,又占了防禦的優勢。讓開難以防禦的海岸線,在日軍艦炮外圍構築防禦體系,足以讓登陸的日軍無法施展。

  等兩人擺完之後,原本氣氛壓抑的指揮室內完全恢復了活力與激情。徐乘風甚至沒說話,大家就開始了討論。林夢楚打著哈欠,笑呵呵的指著遼東半島,「若是在這裡布下口袋陣,日軍只要被包圍,就死定了。」

  說完,他就靠坐在椅子上,看著地圖。此時程若凡倒是沒再參與討論,只是在指揮室內的十幾塊大黑板上找了一塊,計算起部隊數量與番號。

  算出個大概,程若凡轉身喊道:「林軍長。」

  林夢楚歪著頭沒吭聲。程若凡又喊了一聲,林夢楚也沒聲音。眾人都看過去,就見林夢楚頭一歪,竟然睡著了。

  指揮室內就放了鋪位。徐乘風指揮大家把林夢楚抬到鋪位上,就見林夢楚在睡夢中抱住薄被子,睡得香甜。一陣鬨笑聲後,眾人繼續推演局面。失望與惶恐的心情被完全拋到了九霄雲外。

  上午十點,何銳走進了演習指揮室。看到一群生龍活虎,躍躍欲試的年輕軍人。

  聽程若凡提出部隊數量調整,何銳就放下心來。既然同志們能自行認識到他們一開始的部隊數量安排就有問題,何銳就省了太多口舌。

  等程若凡簡短的講述完畢,何銳問:「什麼時候再開一場?」

  程若凡立刻答道:「報告主席,現在可以麼?」

  其他人聽程若凡說出自己的心情,都滿懷期待的看向何銳。就見何銳點點頭,「十五分鐘後開始。」

  由於心中再無壓力,林夢楚這一覺睡得極為爽快,仿佛是一瞬,林夢楚就醒來了。只見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了行軍小床上,弄的林夢楚搞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一時間,林夢楚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演習失敗的噩夢。

  就見同志們圍在黑板、白板、沙盤前,或者坐在桌邊伏案疾書。連忙林夢楚翻身爬起,問道:「打成什麼樣了?日軍登陸部隊呢?他們是不是集合了?」

  幾個人抬頭看了看林夢楚,又繼續自己的工作。更多人根本沒反應。只有徐乘風走過來,訝異的問道:「你是中間醒了?還是睡迷糊了?」

  看到窗外天斗黑了,林夢楚不解的問道:「司令,我睡了多久?」

  徐乘風看了看掛鍾,「大概八個小時。」

  林夢楚從床上蹦下來,他此時才明白自己沒做夢,這是錯過了第二場的開端。

  徐乘風笑道:「趕緊去洗洗臉,精神之後再參加。」

  在水房裡,林夢楚直接把腦袋泡進接滿自來水的臉盆里,雙手撩著水,洗著理成短短士兵短髮的後腦勺。從臉盆里抬起頭,只覺得腦袋有些昏,就再次把腦袋埋進水裡。如此三次,林夢楚只覺得精神完全恢復,睡著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記起來了。

  腦袋無比清醒想到這是一場百萬大軍的戰爭,林夢楚只覺得胸中仿佛燃燒起來,擦著腦袋跑回指揮室。就見東北軍守住了所有防線。

  再看日軍,他們只在沿海控制了一些據點,卻沒能繼續推進。地圖上,兩大股日軍居然一東一西。東邊的日軍通過了俄國領土,從海參崴方向對東北軍發動了猛攻。西邊的日軍則占據了山海關,沿著鐵路努力推進。

  林夢楚大驚,還能有這樣的變化麼?

  湊上去看,日軍雖然採取了這樣的布置,依舊沒辦法突破東北軍的防線,整個戰局完全膠著起來。一塊黑板上列清了雙方各部隊,林夢楚上前看了一陣,日軍所有師團,連東京的衛戍軍團都被派上了前線。

  即便日本發動了傾國之力,東北軍依舊頂住了,把日軍擋在防禦體系之外,並沒有讓日軍進入東北腹地,更沒有造成任何破壞。甚至東北軍還準備了一支預備隊,準備隨時對突發情況做出應對。

  林夢楚後悔無比,這麼激烈的演習推演,自己居然因為睡著了而沒能參加。氣的林夢楚只想抽自己的嘴巴。

  就聽徐乘風用稍微沙啞的聲音問道:「到幾月了?」

  立刻有人答道:「到了10月,糧食收割開始了。」

  徐乘風喊道:「大家小心,不要讓日軍突破了防線。只要等收割完畢,咱們就開始反攻!」

  同志們齊聲回應,人人聲音中都充滿了自信。

  林夢楚記得上一次戰鬥打了三個月不到,就被日軍打到了瀋陽城下,連忙負責記錄時間的第七軍參謀長阮天佑,「打了多長時間?」

  阮天佑打到:「一年兩個月。」

  「這麼久?」林夢楚更加後悔。

  就在此時,傳遞消息的演習指揮部通信員跑進來喊道:「認輸了!日本指揮部認輸了!」

  演習室內立刻鴉雀無聲,大家都覺得是不是聽錯了。通信員以為眾人沒聽明白,再次喊道:「日本指揮部認輸了,咱們贏了!」

  演習指揮部是不會說謊的,鴉雀無聲的指揮室內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有些性格老成的指揮官們滿臉笑容的坐回到位置上,疲憊感讓他們無法生出太多歡喜。性格激動的則又蹦又跳,在強烈的歡樂中,互相擁抱握手。盡情發散著勝利的喜悅。

  只有林夢楚站在角落,羨慕的看著同志們歡慶。在強烈的失望中,林夢楚下定決心,下次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哪怕自己再激動,也要按時睡覺。積攢起最起碼的力氣參與到正常工作中來。自己只要沒連熬三天,哪怕中間抽空多睡兩三個小時,就有足夠的力氣投入到第二場演習中。

  就在此時,門一開,何銳走了進來。這下歡呼跳躍的同志們不敢再瞎蹦躂,都向何銳舉手敬禮。只是臉上的歡喜依舊無法收起。

  何銳與同志們一一握手,這才問道:「收穫是什麼?」

  「內線作戰,以多打少。」徐乘風用有些沙啞的聲音答道。這次指揮百萬大軍作戰,哪怕只是紙面演習,也讓徐乘風感受到了強大的兵力帶來的巨大優勢。哪怕是戰術和裝備並無變化,只是投入戰鬥部隊數量變化,就讓戰爭從無比艱苦變得順暢無比。

  輪到胡秀山的時候,一直比較沉默寡言的胡秀山用清亮的聲音提出了問題,「主席,我認為沒必要再演習。我只想復盤的時候,把山海關的部分再做一個局部推演。」

  這個問題讓軍人們紛紛點頭。的確,日軍突然攻克山海關,的確給東北軍造成了不小的震動。如果不是兵力足夠,而且錦州地區又是重要的所在。差點就讓日軍突襲成功,奪取錦州。

  何銳點點頭,這點事情倒是沒什麼。如果是何銳指揮作戰,山海關一定要先拿下。

  胡秀山繼續問道:「主席,俄國會允許日軍通過海參崴對咱們發動進攻麼?」

  何銳看大家都有這樣的不解,便答道:「這種可能並非不存在。如果日軍狗急跳牆,我們也不能當這種可能不存在。我們當然會通過外交努力,避免這樣的可能。但是,在這方向上的防禦決不能鬆懈。」

  有人聽到這話,忍不住問道:「俄國會不會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加入日本一方?」

  「為什麼?」何銳反問。

  這位同志大聲答道:「歷史上出現過這樣的局面。第二次鴉片戰爭,還有庚子國難,俄國都插了一腳,從咱們這裡割走土地。」

  何銳只覺得國恥教育的影響還挺成功,直接導致了同志們的警惕心。這就是民族主義情緒的負面因素所在,何銳想了想,又覺得當前的情況並非是一個適合教育的時機,只能答道:「不用擔心,當下的俄國正在被英法為首的國家攻擊,他們不會和日本搞出這樣的事情。」

  那位同志還是不太有信心,歷史上發生過的事情真的沒辦法無視,他遲疑的說道:「但是,外國人……」

  程若凡聽不下去了,喝道:「這個以後再討論,今天這麼晚了,大家說幾句,就趕緊休息吧。明天再說。」

  何銳點點頭,笑道:「同志們做的很好,明天咱們詳細復盤。」

  又聊了一會兒,大家都回宿舍休息。只有林夢楚精神頭很足,只能留在演習室內翻看著記錄,試圖把自己睡夢中發生的事情重現。

  沒睡覺不僅只有林夢楚,何銳也沒睡覺。莫里循白天一直要見何銳,得知何銳沒空,莫里循就帶給了何銳一個消息,英國已經明確表達了對蘇俄的態度。

  演習一結束,何銳立刻去拜訪了莫里循。莫里循就穿著家居服,打開了大門,請何銳進去。

  莫里循把一份文件遞給何銳,然後讓被吵醒的夫人給何銳端來紅茶。何銳端著沒加糖加奶的紅茶一口灌下去,目光都放在文件上。

  俄國紅軍反攻之前,英國首相戴維·勞合·喬治向波蘭施壓,勸他們接受蘇俄的和平條件。何銳看過這個消息。

  幾天前的1920年6月底,英國宣布向波蘭供應大量在一戰後過剩的軍事物資,不過反對英國援助「白色波蘭」的英國勞工聯合會卻以威脅發動大罷工為手段,迫使付運波蘭的武器無法離開英國的港口。勞合·喬治對於支援波蘭人並不熱心,可是受到右翼內閣成員如寇松及溫斯頓·邱吉爾施壓才向波蘭提供那些物資。

  就在昨天,1920年6月28日,英國政府向蘇俄發出「實質上的」最後通牒,要求蘇俄停止對波蘭及俄軍(在俄羅斯南部由弗蘭格爾領導的白軍)的敵對行動,以及接受以寇松線作為蘇俄與波蘭的臨時邊界,直至永久邊界經談判後確立。如果蘇俄拒絕,英國威脅將以一切可以用到的方法協助波蘭。

  何銳把情報最後一段反覆看了好幾遍,心中著實有些歡喜。又有些茅塞頓開的感覺。

  英國政府向蘇俄提出,如果戰爭繼續下去,英國將終止與蘇俄的一切貿易。何銳對這段歷史的了解不多,也不夠細。了解的大部分內容都是蘇俄紅軍內部的一些事情。

  看到英國與蘇俄之間中斷所有貿易,加上忘記了啥時候發生的,蘇俄拒絕向法國支付貸給沙俄的所有貸款,並且以惡債不償為理由,反過來要求法國賠償蘇俄的損失。法國與俄國的關係徹底崩潰。

  從此,英法就與蘇俄進入了敵對與封鎖狀態。

  現在看,事情是從俄波戰爭開始。列寧同志此時承受著空前的壓力,以後的壓力只會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