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宇被推進一間亮著電燈的房子,屋門就被重重關上了。不等李俊宇明白過來,屋內就有人驚訝的喊道:「俊宇,你也被抓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李俊宇轉過頭看去,就見兩人從屋內簡單的長條椅子上站起身,竟然是北京師範大學的宋世平和清華學校的王東陸。
三人乃是受此次在京城組織遊行的京城學校聯合的同學們委託,前來東北的學校串聯。宋世平前去了四平學校,王東陸則前往長春的學校。沒想到只在瀋陽分別了三天,大家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聚到一起。
李俊宇看了看大家,都沒有受傷的樣子,就聽王東陸問道:「俊宇,他們沒有對你動粗吧?」
李俊宇回想了一下,抓他的黑衣軍人雖然手勁很大,因為李俊宇抱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打算,並沒有反抗,對方並沒有動手,也沒有罵人。既然自己雖然沒事,李俊宇趕緊問兩位同學:「你們如何?」
宋世平抬起手臂,頗為氣憤的答道:「我們兩個被帶上手銬,一路坐火車被押到這裡。火車上的人一定以為我們是壞人。」
王東陸也頗為氣憤。恨恨的答道:「報紙上都說何銳是愛國將領,沒想到做事與京城的北洋政府一模一樣。決不許別人說話!軍閥就是軍閥!」
三位青年氣憤的抨擊著東北政府對學校學生的鉗制,卻也覺得累了,就坐回到長椅上。李俊宇這才打量一下房間,電燈有些發黃的光線下,房間裡十分簡單整齊。一張長椅,一張茶几,兩把椅子靠在門口,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只是窗戶上卻帶著鐵柵欄,想從這裡逃走是不可能的。三人看了一陣,只能無奈的坐回到長椅上,李俊宇嘆道:「啟年兄,被抓之後會不會影響你留學美國?」
王東陸字啟年,貴州人,清華學校的學生。清華大學是赴美留學的預備班,對於學生要求很嚴,決不能有不良記錄,所以清華學校基本沒有公開參與遊行的。王東陸私下接受前來東北的委託,本以為何銳治下的東北應該是推動進步運動,不成想防範的比京城還要嚴。
聽到李俊宇的擔憂,王東陸強打精神,「應該不會!愛國還有罪麼!」
剛聊到這裡,門外傳來腳步聲。三名學生立刻停止交談,盯著房門。門一開,三名身穿黑色軍服的軍人走了進來。
兩人拉了門口的椅子坐到三名學生對面,與他們隔著茶几相望。另外一人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的看著李俊宇三人。三名學生都是第一次被抓,雖然氣憤,心中其實已經虛了。又見對方一言不發看過來,依舊沒有說話的意思。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心中的不安與畏懼越來越強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見坐下兩人中的一個從手提包中拿出一個檔案夾,打開之後翻著裡面的紙張,還把紙張遞給旁邊那名軍人。這下三名學生更是畏懼,難道對方已經寫好了報告,準備寄去京城麼?
為首的軍人突然問道:「你們為什麼來東北?」
李俊宇不敢回答,倒是王東陸答道:「為了揭發政府賣國。」
黑衣軍人繼續問道:「你們看過最近的《東北日報》麼?如果你們看過,就知道東北日報已經刊登了相關新聞。包括巴黎和會與京城各界的抗議運動。這些不需要你們跑來關外講。」
李俊宇的確看過《東北日報》,知道軍人說的都是實話,一時無語。總不能說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建立一個全國學生聯合會吧?
「愛國沒有錯,只是你們跑來東北串聯,影響了東北學校的正常教學活動,我們就不能當做沒看到了。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一個是自己乖乖的回去,以後不要再來了。不過能上你們幾所學校的,只怕非富即貴,覺得政府未必敢動你們。若是你們不肯老老實實走,還有條路,我們把你們扣下,給你們學校發電報,讓學校派人來接人。不知同學們怎麼選?」
正如這位黑衣軍人所說,三名學生出身都很不錯,的確不怎麼怕官府。不過聽到要把消息告知給學校,三人不禁互相對視,從對方目光里都看到了驚恐。尤其是王東陸,雖然表面上努力鎮靜,但是事情關乎他留學的資格,一旦被學校知道,只怕這些年的努力都會化作東流。
李俊宇準備答應立刻離開東北,就聽宋世平開口說道:「何上將收復中東路,愛國之名天下皆知,為何面對山東利益竟然一言不發。何上將乃是山東人,竟然要坐視故鄉百姓們遭受日本人的荼毒殺戮麼?」
聽到這義正詞嚴的話,李俊宇只覺得內心的那團火又燃燒起來。何銳身為山東人,不少學生都認為何銳有可能出面介入山東問題。然而現實讓卻學生們失望了,何銳竟然不聞不問,完全看不出那個收復中東路的愛國將領風範。
黑衣軍人臉色登時難看起來,不過他並沒有發怒,開口的時候聲音相當冷漠,「既然你們如此看,為何不在遊行的時候喊出口號來,逼迫北洋政府任命何主席成為山東督軍?」
這話讓李俊宇愣住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反駁,一時竟然找不出回答的方法。而黑衣軍人旁邊那位則不耐煩的說道:「和他們說這些做什麼,當兵都不敢當的學生,說幾句漂亮話又不費事。趕緊把這件事辦完,咱們還忙著呢!」
李俊宇連忙拉了拉宋世平,讓他看看王東陸。宋世平大概是也想到了王東陸留學的事情,終於沒再說什麼。最終,三人答應立刻離開東北,再不會來。隨即被帶了出去,塞進一輛汽車。
最終,三人是在火車站警察局的居留所里渡過的這一夜。天亮後,三人連同行李都被送上車,離開了瀋陽。
等火車離開了車站,王東陸才向李俊宇和宋世平道謝。李俊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昨天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不愉快的夢。但是夢醒之後,除了不快的心情,並沒有造成真正的傷害。
三人沉悶的坐在車上,兩天的規程中一直沒怎麼說話。等走出火車站,見到了熟悉的京城,三人只是道別,便各自去了。李俊宇是北京大學的學生,這次旅程讓李俊宇感覺非常難受。
不僅是因為愛國而被抓這件事,更多不快的感受來自於黑衣軍人的話。對方輕鬆的拿捏了三人的軟肋,遊行什麼的對於北洋政府毫無影響力。完全沒辦法改變北洋政府的決定。
而且李俊宇在火車上好幾次考慮過是否加入軍隊,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對於從軍完全沒有興趣。那麼黑衣軍人所嘲諷的話就沒說錯。這感覺讓李俊宇心中生出對何銳的憤慨,難道不當兵打仗就沒資格說話不成?
李俊宇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名字被寫進報告裡,送到了當下統計局局長許嘉面前。這份報告並不是圍繞李俊宇、王東陸、宋世平三人而寫。
許嘉看到的一份近期巴黎和會在中國引發的全民運動對東北影響的報告。看完之後,許嘉打了個電話,「讓王斌同志來見我。」
沒多久,一位穿著黑色軍服的軍人出現在門口。許嘉站起身,招呼道:「快進來!」
讓王斌坐下,許嘉親自走到門口,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回到王斌面前,許嘉說道:「王斌同志,你準備一下,拿著這份報告向何主席匯報工作。還有,之前討論組建安全局的事情,你怎麼想?」
王斌是個微胖的小伙子,是極少數在何銳當上鎮安上將後被招收進來的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的學生。聽到這話,王斌也有些不自然起來。
許嘉當然知道王斌怎麼想,最近統計廳內籌備著組建安全局的工作,這是一個內衛的強力部門,被人戲稱為錦衣衛。安全局甚至獨占了制服中的黑色,可見何銳對於安全局的重視。
要承擔起這樣的重任,王斌不激動反倒是奇怪的。
等王斌情緒穩定了一些,許嘉就聽王斌說道:「許書記,我覺得安全局的工作是以維持正常的生產、學習秩序,打擊破壞這些秩序的人。所以安全局的人員最好能從工廠和農村等一線人員裡面選拔。」
「哦?」許嘉有些訝異。
王斌不自信的咬了咬嘴唇,「許書記,坐辦公室的人真不知道什麼人是壞人。」
說完,王斌暫時停下來,看向許嘉,應該是看看許嘉的反應。
這話可真的是對了許嘉的胃口,許嘉笑道:「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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