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東京的火車上,山本五十六看著窗外的景色,對板垣征四郎的抱怨仿佛充耳不聞。板垣說來說去還是『皇國傳統怎能改變』之類的話,連石原莞爾都懶得回應。
就在氣氛隨著沉默越來越尷尬的時候,山本五十六開口說道:「兩位覺得美國開化麼?」
板垣一愣,只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1853年7月,美國海軍少將馬修·佩里率領艦隊強行令日本開關,被稱為『黑船事件』。
自此,日本開始全面動盪時期,幕府最終覆滅。曾經的攘夷志士,火燒英國使館的伊藤博文在1900年籌劃立碑紀念此事,於1901年終於修成紀念碑。
山本五十六並沒有賣關子,之前他已經和石原莞爾說過自己接下來的安排,此時對板垣征四郎說道:「板垣君,海軍省安排我去美國哈佛大學留學。此次我會帶著這個問題前往美國,看看美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國家。板垣君作為情報專家,不知有什麼建議麼?」
板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被譽為中國通,所仰仗的乃是家傳的漢學。見山本五十六態度誠懇,板垣索性說了實話,「在下很想提供幫助,然而在下對歐美的文化乃是通過看書得來。若是在下一定要提出建議,大概只能用中國的詩詞。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山本君在美國留學,多走多看,自然能有體會。」
山本五十六點點頭,「我定然會走遍美國。」
說完轉向了石原莞爾,「石原君,我非常欽佩何君的見識,卻總是沒辦法與何君深交。前幾日你向我講述何君的地緣政治初解,讓我茅塞頓開。人類發展乃是由自然地理環境決定,山川河流氣候風帶使得人類生產生活方式的自由度有限,此次前去美國,以此為視角,應當能看得深刻些。而且此次前來仙台,見到光子小姐,感受尤為深刻。日本的確在變化。」
石原莞爾知道山本五十六當下能接受的社會變革大概也就是這麼一個程度,也不再多說什麼。之所以請山本五十六一起前來仙台看看日本帝國大學裡面的女大學生,就是為了讓山本五十六看到日本內部其實已經開始出現各種萌芽,山本到了美國之後就不會感覺這些變化只存在於外國。或許能夠影響山本成為『未來社』的同志。
火車到了東京,山本五十六就先道別。看著山本的背影,板垣征四郎不想討論此次見到的事情,就沒話找話,「山本君乃是吉原的名人,沒想到在仙台竟然沒有放浪。」
石原莞爾笑道:「原來板垣君並不知道,山本君已經結婚了。」
「啊?」板垣被這個消息弄的不知所措,卻也明白過來為何山本五十六這次如此老實。
這個話題既然被說死,板垣也不想多說。但是他知道石原莞爾與何銳關係頗深,就說道:「想來石原君對何君十分關切,在下有一事想告知石原君,何君已經派人與英法德三國聯絡,商議糧食出口事宜。現在戰爭已經結束,英法德三國手裡多的用不掉的東西,大概只剩下軍火了。」
說完,板垣征四郎向石原莞爾微微鞠躬,「在下告辭了。」
石原莞爾也躬身還禮,看著板垣征四郎的背影,石原莞爾並不覺得有什麼訝異。現在日本有能力生產重炮,自然對歐洲戰場上那些二手火炮沒什麼興趣。而且火炮的炮管是一個消耗品,過了使用壽命後只能更換,瞄具之類的部分雖然屬於耐用品,單獨購買也不划算。
何銳購買一部分廉價火炮,這個能理解。不過指望用這些廉價火炮組建一支強大的炮兵,石原莞爾覺得何銳不會這麼做。
而且板垣向石原莞爾提供這個消息,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表達善意吧。看得出,受到衝擊的不僅是山本五十六,板垣也頗受刺激,兩人只是感受背道而馳。
回住處的時候,石原莞爾在意的是何銳請了民國外交部長到東北的事情。石原認為何銳決不能接受日本奪取德國在山東的利益,此次行動定然有考慮此事的可能。至於何銳如何謀劃,石原莞爾就搞不明白了。
此時民國外交部長陸征祥正向何銳介紹著此行的青年才俊顧維鈞。顧維鈞對何銳有些在意,不過明顯更在意他的學長,哈佛大學畢業的法學博士趙天麟。
陸征祥介紹完顧維鈞這位哥倫比亞大學法學博士,就問道:「何主席請趙博士前來,想來是有什麼指教。」
何銳笑道:「我身為軍人,對於法律知之甚少。不過當兵打仗,自然要做作戰推演。此次請陸部長前來,就是想請趙廳長與外交部的諸位做些推演。」
說完,何銳請外交部等人到了作戰室。這裡已經掛起好幾塊大黑板,中間的沙盤圖上則放了世界地圖,地圖上還放了些棋子。
顧維鈞看到棋子上寫了各種名字,英國、米國、法國、德國、日本等巴黎和會的主要參加國,覺得軍人眼中的世界與法學學者眼中就是不同。
何銳已經率先說道:「不知諸位認為要在和會上解決的重要問題是什麼。」
好幾個人已經開口說道:「山東問題。」
這也是當下中國在外交上面對的最大挑戰,原本德國在中國山東擁有特權,中國作為獲勝的協約國成員,德國戰敗,自然可以收回山東。
何銳繼續問道:「中國在山東問題上的對手是誰?」
「日本。」顧維鈞答道。
「既然如此,諸位要靠什麼與日本鬥爭?」
顧維鈞神色有些黯然,「只有靠國際法。」
陸征祥仔細看著何銳的表情,心中各種思緒起伏。現在的何銳占據的地盤是北洋乃至整個中國的最大的,其實力非同一般。從俄國手裡奪回中東路,並且牢牢守住,何銳的決心與執行力公認的北洋第一。外交部此次前來,段祺瑞雖然表面上客氣,其實非常警惕。
但陸征祥也有自己的立場。如果能獲得一場外交勝利,任何代價都有價值。何銳能否提供這樣的勝利呢?
正在想,就聽何銳說道:「想收回山東權益,只有靠鬥爭。日本為何能在山東站住腳?完全是因為在山東獲得了利益。就我個人建議,諸位想在巴黎和會上通過國際法的講述而使得日本放棄山東,完全不可能。只要沒有軍事力量介入,日本就不會自己走。」
此言一出,陸征祥心中大震。不等陸征祥開口,已經有外交部其他人員驚嘆道:「難道大帥要出兵山東?」
何銳板起臉,不快的問道:「諸位商議國家大事的時候為何如此輕佻!」
坐在旁邊的趙天麟心中也同樣的不快。輕佻,如果換成東北黨政軍裡面的用詞,就是『不嚴肅』。如果一個同志得到了『對待工作不嚴肅』的評語,就是『不可靠』。
一個不可靠的人在任何體制內都會被快速邊緣化,很有可能被踢出體制。
就如說何銳要出兵山東這位,趙天麟不知道他的邏輯是什麼。何銳現在出兵山東,完全沒有理由。一旦行動,就意味著何銳要用武力奪取北洋政權。要是何銳真的決定武力統一中國,就沒必要把外交部的人叫過來。
看外交部這幫傢伙們神色中都有疑慮,趙天麟朗聲說道:「歐洲早期的外交的確是宮廷中的貴族們負責,各國負責外交的貴族們又往往沾親帶故,形成了一個小圈子。但是那個時代已經結束了,現在的國家外交秉持的標準是國家利益至上。只有永恆的利益,沒有永恆的敵人。如果諸位考慮外交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國內的事情,對於國家之間的利益關係棄若敝履,那就是個門外漢。若是外交部真的想有值得稱道的身後名,就當嚴肅認真的對待外交問題!把外交當做一門學問來做!」
被趙天麟這麼一番呵斥,外交部眾人裡面只有陸征祥與顧維鈞還能神色鎮定,其他人員神色變化,頗有畏難情緒。
趙天麟也不奇怪。他跟著何銳參加了好幾次比較重要的外交交涉,才明白了列強之間是如何外交的。趙天麟原本還覺得民國外交部不至於完全靠不住,現在他已經完全沒了信心。
好在趙天麟知道何銳進攻日本的謀劃,所以失望歸失望,卻沒有絕望。
民國外交部這邊,顧維鈞率先開口,「不知趙兄認為我國在巴黎和會上要如何做?」
看顧維鈞態度誠懇,趙天麟站起身,「此次和會,定然不要覺得歐美能主持公道。但是,我方的立場一定要堅持。若是非得有取捨,則要避虛就實。譬如,日本能在山東賺錢的部分,一定要盡力爭取。雖然做不到,但是這麼做本身,就證明了我們中國的外交人員並非無能之輩。」
『無能之輩』的稱呼這話聽著十分刺耳,但是顧維鈞卻沒在意,他並沒有想到趙天麟的想法竟然走的是這個思路,思索片刻,顧維鈞問道:「還請趙兄詳細講述。」
趙天麟則問道:「不知外交部準備了國際法中的哪些條文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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