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未來的目標(四)

  從關外到關內有三條路。一條是從山西大同出長城,通過內蒙進入東北。一條是沿著鐵路出山海關進入關外。還有一條則是走海路進入位於遼東半島最南端的日本租界關東州,從關東州乘坐南滿鐵路的火車進入東北。

  石原莞爾自然是從關東州出發,前往奉天。與一眾日本軍官乘上火車,就見車廂里空蕩蕩沒幾個人,讓石原莞爾非常訝異。當即有軍官解釋道:「中國人都在關東州外上車,等會兒石原君就能見到了。」

  果然如軍官所講,火車離開關東州後在一個小站停下,就見到這座並不大的火車站的站台上坐滿了人。見到火車進站,人群看著火車,紛紛站起身。

  看那架勢,人流馬上就要向火車涌,站台上一眾穿著制服的人立刻開始維持著秩序。眼見這些人讓背著大包小包,拖家帶口的普通中國民眾排起了登車的隊列,石原莞爾先是訝異,雖然哈的笑出聲來。

  在一眾日本軍官訝異的目光里,石原莞爾指著那些穿制服的人問道:「他們是警察麼?」

  佐藤大佐有些訝異,「石原君怎麼確定他們是警察?」

  石原莞爾笑道:「這些人的制服和英國的警察有點像,他們的階級章也不是軍隊樣式。」

  見石原莞爾觀察力頗為給力,佐藤大佐點點頭,「他們是何君組建的武裝警察,出勤的時候攜帶手槍。主要負責中國移民的秩序,也會隨車出發。」

  說話間,火車已經停下。正如佐藤大佐所說,警察們指揮著移民們魚貫登車,在座位上坐下。關內的中國移民看向日本軍官的目光中都是好奇,更多注意力還是安頓好自己和家人。站台上很快就變得空空蕩蕩,當火車開始啟動之時,才有新一群的中國移民在武裝警察的指揮下登上站台。

  石原莞爾扭頭看看著那些人,有些不解的問道:「現在每天從關東州發多少趟火車?」

  佐藤大佐微微嘆息,「關東州就發一兩趟。何君自己組織了火車專門來拉這些移民,那些車大多都是貨車,能拉更多人。」

  石原莞爾看了看從關東州登車的寥寥幾個中國人,很是不解的問:「為何不在關東州登車?」

  旁邊有軍官語帶嘲諷的答道:「因為何君表示,這些人都不是乘客,只能算是貨物。所以他給的錢很少。」

  聽到這話,有些軍官已經忍不住笑出聲。石原莞爾不禁莞爾,但是看向對面的佐藤大佐之時,就見佐藤大佐神色頗為嚴肅,便問道:「佐藤學長,現在有多少移民到了滿洲?」

  佐藤大佐不禁微微嘆息,「就我們所知,最近一年中有百萬以上的移民抵達滿洲,何君給了他們很好的安頓。繼續下去的話,最多五年,滿蒙人口就要超過三千萬。」

  幾名去歐洲的觀戰的日本軍官都為這個數字所震驚,石原莞爾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兼併了朝鮮之後,日本人口滿打滿算也不過五千萬。滿蒙地區擁有三千萬人口,就是日本人口的六成。而且這三千萬人口又是在何銳的治下,光是想到這個對比,就明白這將是一股多麼強大的力量。

  正如石原莞爾所料,東北政府不僅吸收移民,也在竭盡全力將移民納入政府管理體系。

  統計廳廳長許嘉正在閱讀一季度統計匯總。黑龍江有411個鄉、鎮,5174個行政村,吉林有369個鄉、鎮,5228個行政村,吉林有428個鄉、鎮,6931個行政村。

  所有鄉鎮,行政村都建立起了政府組織。行政村內有3名輪崗村長,3名輪崗民兵隊長,5名民兵,一個小學。鄉鎮則包含行政、稅收、教育、公安、民兵隊、流動法庭點在內的行政體系。

  下面的數字顯示,東北政府體系內的人員和雇員數量超過30萬,加上12萬軍隊,總數大概在50萬。

  以平均一人一年20塊錢,和300斤糧食計算,就是一千萬塊錢,一億五千萬斤糧食。

  放下季度匯總,許嘉看起了另外一份報告,是關於東北發行紙幣的報告。在東北建立起了奉天銀行總行,以及財政廳兩個部門,由奉天銀行總行負責發行東北的紙幣。在紙幣已經發行後沒多久,就已經有了『奉票』的稱呼。

  奉票的抵押物是糧食和煤炭,所以許嘉越看越是皺眉頭,最後乾脆放下了報告,拿起了電話。接線員接通了何銳的辦公室,電話那頭響起了何銳秘書宋丹山的聲音,「許局長,哦,許廳長,有什麼事麼?」

  「我今天想給主席做個匯報。」許嘉說著,就覺得有些頭痛,便拿起一串木質手串捏了起來。當手串在指尖轉動,的確降低了不少心中的壓力。

  「許廳長確定今天能做報告麼?」在電流帶來的輕微噪音中,依舊能聽出宋丹山的擔憂。

  「主席有其他事?」許嘉裝作不理解宋丹山的擔憂。數據匯總工作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事情,很容易出錯,就如前幾次文書人員抄數據的時候就搞錯過,出現了計算結果搞出大笑話的事情,還是被何銳直接看出來的大笑話。

  「明天主席要接待些人。」宋丹山答道。

  「那就安排到今天。」許嘉直接敲定了預約。確定今天下午兩點匯報,眼看此時11點,還有三個小時時間,許嘉又打了兩個電話,把物價監督局局長韓海濤以及財政廳計量處的處長唐貴都給請來吃個午飯。

  午飯是工作餐,三人吃飯的時候都沒說話,回到許嘉的辦公室,許嘉拿出那份東北紙幣的報告,指著下面一連串的計算關係問唐貴,「唐處長,這是怎麼計算出來的?」

  唐貴拿起報告看了看,果然是自己負責的工作,這才答道:「這個還是你許廳長下的部門給我們的勞動生產率報告,我們根據報告計算出來的。」

  許嘉一愣。他每天要看的報告太多,什麼勞動生產率報告,幾乎沒有印象。

  不過許嘉倒也不擔心唐貴推諉,便問道:「具體說。」

  唐貴知道靠說是說不清的,就拿起了文件走到辦公室內的黑板上,邊寫邊說。根據統計廳、工業廳、農業廳等生產部門提供的數據,挑選出可以當做『貨幣抵押物』的商品,包括,糧食、煤炭、一部分布匹,也就是所謂的『一黑二白』。這部分商品的定價權在政府手裡,作為貨幣抵押物,就能夠確定貨幣發行量。更直白的說,就是奉天銀行總行發行的『奉票』的額度。

  由於一部分商品是由直屬於政府的企業生產,政府按照勞動量來確定一部分商品的銷售價格。

  這部分商品也起到一定的貨幣抵押物作用,但是不能按照糧食、布匹、煤炭這種必須品的價格計價,所以把價格乘以一個『權重』,算入貨幣發行量之中。

  即便唐貴已經做了最簡單的描述,也讓許嘉覺得有些頭暈腦脹。唐貴看許嘉好像明白了,就停止了講述。坐回到許嘉對面。

  許嘉又拿起手串轉了起來,邊轉邊看文件。隨著壓力降低,許嘉才開始能夠跟著唐貴講述的思路考慮。看完了報告總結之後,才有些明白過來。

  「唐處長,就是說這些貨幣是和商品完全等價的麼?就是發出去一塊錢,外面就有一塊錢能買到的貨?」

  現在從土改部門轉到財政廳計量處任職的唐貴想了想,答道:「對也不對。」

  許嘉愣了楞,想不明白唐貴這模稜兩可又明顯不是模稜兩可的話是什麼意思。

  「怎麼講?」許嘉追問。

  唐貴長嘆一聲,「不是說一塊錢對應一塊錢的貨,要真的能這麼嚴絲合縫就好了。這就是我說不對的原因。主席制定政策的時候說過,貨幣發行量分三塊,一塊是工資支出,比如是礦山的工人生產煤和鐵,工人工作之後拿報酬,這個不能少。另外一塊是讓現在的產業正常運行所需要的資金,譬如我們的工廠買煤、鐵礦石、還得買設備,這筆錢得有。還有一塊則是產業發展,就是這些企業產量要增加,或者是增加工人,或者是改進生產設備,或者是增加設備數量,或者是又增加工人,又增加新設備。總之,很多內容在裡面。你就認為是一大鍋吧。我認為是有多大鍋,做多少飯。不過這些我也就是聽說過,也在執行,至於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

  說完之後,唐貴又長嘆一口氣,帶著一臉無奈的神色看向許嘉。

  唐貴說的這些許嘉也聽過,不過唐貴這執行者尚且不知道運行的情況,許嘉就更不清楚了。在這大眼瞪小眼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前茶館老闆,臨時調到物價監督局工作的韓海濤開口了,「許廳長,我是覺得這個規劃的運行規矩大概就是幹活給工錢,借錢要還錢。」

  說到這裡,韓海濤看了看資歷和地位遠高於他的許嘉和唐貴,見兩人並沒有不高興的模樣,才繼續說道:「我們物價管理局的培訓中就是這麼講的。」

  物價管理局負責檢查市面物價,禁止囤積居奇,是個單純的執行部門。基本操作層面對於許嘉和唐貴來說層次太低。不過許嘉發現自己理解不了貨幣政策內核的時候,也只能按照具體操作走。

  雖然貨幣發行量很大,卻不是隨便使用。幹活給工錢好理解,東北地區對於剋扣工資查的很嚴,那些欺壓民眾的壞人都被打掉了。

  至於借錢要還同樣好理解,企業搞生產,購買原材料的錢並非是企業自己的錢,而是從銀行借出來的。把商品賣出去之後,按照貸款規定償還貸款。

  這就牽扯到了生產效率問題,生產效率高的企業,賣出同樣的商品後,賺到的錢就更多。工廠人員的待遇也高。

  不過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裡面千頭萬緒,彎彎繞多得很。許嘉覺得自己得到了邀請兩位前來的最低期待,他確定自己搞不明白這些事。既然搞不明白,在給何銳做匯報的時候就可以不提這些內容。如果何銳詢問起來,許嘉講出自己不明白就好。

  下午兩點,許嘉帶著比較輕鬆的心情見到了何銳。果然,何銳並沒有詢問關於銀行和貨幣的事情,重點放在行政管理體系建設內容上。

  許嘉報告完畢之後,實在是忍不住,就問道:「主席,現在東北和內外蒙地區的糧食產量大概有30億斤,我們收糧食稅,收到了9億斤,其中就有一億五千萬斤用在了政府人員支出上。現在我們很多錢是靠出口糧食換來的,以後會怎麼樣呢?」

  何銳輕笑一聲,「以後不出口糧食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許嘉一愣。當下東北進口的大部分設備都是用銷售糧食的錢買來的,給外國商人分紅的錢,很大一部分也是靠銷售糧食的資金來支付。如果不出口糧食,這筆收入就沒了。何銳的話雖然說起來輕巧,影響卻很大。許嘉很想知道何銳的規劃,便問道:「不出口糧食的話,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何銳笑道:「我們不出口糧食,就可以出口工業品。還能做些別的生意,賺點倒手的錢。糧食其實不賺錢,我們現在出口糧食只是被迫無奈。」

  即便是軍校出身,許嘉也知道出口工業品是工業國的象徵。雖然許嘉一萬個贊成何銳的規劃,不過幹了快三年統計工作,許嘉已經不會盲目樂觀了。許嘉問道:「主席,統計部門需要做什麼?」

  何銳果斷答道:「你們最近派出去的檢查隊伍,一定要強化對於義務教育的檢察。許嘉,小學幾年畢業?」

  「五年。」許嘉立刻給與回答。同時輕輕的轉動手串,緩解著內心的壓力。

  「用手串的效果如何?」何銳問。

  「主席,我考慮問題的時候轉轉,還真有用。」許嘉答道。這是何銳給大家的建議,工作中能夠自行解決壓力自然是最好,若是做不到,就找個物件緩解。許嘉試了幾種,就發現手串最適合自己。

  何銳點點頭,「如果義務教育推行的十分嚴格,最多還有四年,整個東北18歲以下的人都是小學畢業。之後再過三年,我們就有了自己的大量初中生。我在日本待了好幾年,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到時候日本的初中生數量和咱們也差不多。初中生就有機會成為技師,工程師。許嘉,你覺得我們中國人在聰明上就比日本差麼?」

  許嘉眼睛已經明亮起來,不自覺的就停下了轉手串的動作,大聲答道:「當然不會!」

  「的確不會。而且我們還有成年人掃盲,以及畢業後的職業培訓體系,我們在很短時間裡就能讓東北在義務教育的受教育程度上趕上日本。這就需要大量能夠執行工作的政府人員。現在很多人認為吃財政飯的人很多,沒說錯。30億斤糧食,我們收三成稅,就是9億斤。一億五千萬斤就占了六分之一。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剩下的六分之五用好,而不是守財奴一樣把剩下的六分之五給藏起來。對於現代工業國來說,這種看法都是愚不可及的。」

  許嘉覺得理解了一部分,更多的還是不理解。不過此時已經沒必要多問,就這次貨幣發行量的問題,許嘉明白自己問了也不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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