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沉睡中的何銳,周胤善很想把他叫醒。最終還是轉回頭去繼續看何銳一天多時間到底干出了什麼。
何銳不僅選出了備選的學生,還將所有試卷都批完了。翻著上面幾份答卷,周胤善已經露出笑意。
面對如何徹底剿匪的問題,有位學員給了個很扯淡的回答。想徹底剿滅土匪,大概只能在鄉間設置大量供給部隊糧食的儲存點。然而,這樣大動干戈幾乎不可能,所以,乾脆屯田吧。
看了試卷上的名字,原來是知名的搗蛋鬼程若凡。
周胤善感覺程若凡對何銳的問題很不滿,才故意給出這麼荒謬的答案。這樣不恭敬的態度的確不合適。
再看何銳的批閱,在『屯田』的建議下劃了道線,旁邊寫下一句『為何不可以?』
這傢伙傻了麼?周胤善繼續翻下去,這種『傻問題』接連出現。讓周胤善莫名其妙。
放下試卷,周胤善回憶著幾年前與何銳在日本留學時候的事情。何銳性格爽朗友愛,面對挑戰卻從不躲避。好多次,何銳與軍校中的日本同學辯論,問題的尖銳程度讓周胤善十分心驚。
何銳的批閱,是要把這些問題拿出來猛批學生?
吹熄蠟燭,起身而去。周胤善心裏面下了決定,若是何銳做得過分,周胤善一定要出手阻止。允許何銳來學校選學生,是因為段祺瑞總長下令,陸軍部發了公函。這可不等於保定陸軍軍官學校會允許一個日本陸軍大學的跑來撒野。
5月27日,是何銳在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的第三天。何銳一早就給周胤善一份十餘人的名單,這都是進入下一個環節的學員。
周胤善也不詢問,派了名叫李國棟的教官和何銳一起與這些學員面談。
面談是一對一進行,整個上午才談完了四名學員。
中午時分,食堂里的飯桌旁,參加完面談程若凡悶悶不樂的吃飯。同桌的徐乘風啃著饅頭問道:「是考試成績不好麼?」
程若凡搖搖頭。
坐在對面的鐘義府是個精悍的青年,他跟著問道:「因為你故意那樣答題,被那何團長罵了?」
程若凡又搖搖頭。不僅如此,程若凡還一臉絕望的嘆口氣,看樣子連飯都有些吃不下去。
「到底怎麼了?」徐乘風搞不清楚好友出了什麼事。
在大家的催問下,程若凡悲哀的說道:「德國贏不了。」
話雖不多,同桌的徐乘風等人都停下手中筷子。旁邊飯桌上聽到這話的同學也都轉過頭,訝異的看過來。
自從世界大戰爆發後,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的學員們都極為關注。絕大部分教官都認為協約國擁有超過同盟國的實力,美國雖然沒有參戰,卻不太可能加入同盟國。所以協約國能贏。
然而程若凡則是最死硬的德國必勝論的支持者。只要提起世界大戰的事情,程若凡都是眉飛色舞,侃侃而談的講述德國必勝的理由。
而且德國最近半年多來一直占優,尤其是坦能堡戰役殲滅27萬俄軍,更被程若凡當成德國必勝的佐證。一旦辯論中落於下風,就會把這場戰役拿出來當做案例硬懟。
讓這樣一個傢伙說出『德國贏不了』的話,可是不容易。
同桌的同學們停下吃飯,接連詢問,旁邊桌的同學拿著饅頭,邊啃邊問怎麼回事。原先沒聽到程若凡發言的同學,湊過來一問,得知程若凡竟然變了立場,立刻加入詢問的行列。
程若凡再也沒心思吃飯,站起身推開眾人,往外就走。徐乘風見到程若凡走到門口,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應該是因為不得不承認德國會輸,情難自己,流淚了。
「乘風。那何團長有點門道啊。」旁邊傳來鍾義府的聲音。
何乘風扭頭看了看鐘義府,就見鍾義府也剛從程若凡離開的方向扭回頭,「乘風。咱們一會兒去問問若凡到底聽那何團長說了什麼。」
與鍾義府一樣,徐乘風此時好奇心大起。只是覺得程若凡此時說不出什麼來,便答道:「找若凡不如找何團長。」
「這個好。」鍾義府連連點頭,拿起筷子邊吃邊說,「可何團長會和咱們說麼?」
「咱們下午在外面等他唄。」徐乘風覺得這不是個事。
等徐乘風下午到了何銳面談的教室外,就見已經有三四十號學生已經聚集在這裡。教室門一開,與何銳一起與學生面談的教官李國棟走出來,黑著臉問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學生中有人答道:「李教官,我們想請教何團長關於世界大戰發展的事情。」
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同,徐乘風就沒吭聲。
李教官走回教室,過了一陣才出來,「何團長答應和大家聊聊。你們可不要鬧,聽到了麼!」
「聽到了!」學員們拉著長音答道。隨即一窩蜂往教室裡面進。等徐乘風進去,教室裡面只剩後排靠牆的地方還有點空隙。
何銳已經在黑板上勾出了一個大概的歐洲地形圖,正在畫出交戰雙方的國境以及戰線。
徐乘風作圖成績全校第一,見了何銳勾勒的地圖,心中不禁生出些佩服。
何銳畫完之後,轉身就開講。
徐乘風本以為何銳講述的會與和教官差不多,只是會提出一些獨特觀點。不成想,何銳從一開始就先講述了歐洲戰場上的形態。
在西線戰場上,擁擠著500萬以上的軍隊,數十萬門大炮,密集的塹壕、鐵絲網與幾十萬挺重機槍。在東線,則是廣袤的東歐大平原。這已經決定了兩條戰線上戰爭形態會大不相同。
之後,何銳再將平原、山區與河流畫出來,徐乘風立刻就有些隱隱感覺到自己之前對一戰的模糊看法些是對的。
大炮、飛機、機槍、自行火炮。何銳描述著歐洲發生的戰爭。並且對戰爭的未來做出了預測。
越聽,徐乘風就越是焦躁。當何銳預言,重達十幾噸甚至是幾十噸的裝甲車輛也將在不久後投入戰場。讓本就血腥的戰爭更加血腥。徐乘風再也聽不下去,一言不發的離開了教室。
與塞滿了人的教室相比,外面的空氣好了許多,夏日的熱風迎面吹來。徐乘風覺得心中焦躁的難以形容,即便脫下上衣,赤裸上身。這股焦躁感依舊無法驅逐。
徐乘風從軍的理想就是保衛國家,抵抗侵略。來自自外國的資料顯示,歐洲列強實力強悍,訓練有素。實在是找不出擊敗他們的辦法。徐乘風只能將這些挫敗感藏在心底,只有和幾個好友深入交談的時候才敢稍稍提起。
對於世界大戰,徐乘風並不支持誰,只是期待兩方能打的屍山血海,元氣大傷。這樣中國就能輕鬆許多。
方才何銳的描述中,中國與歐洲列強的差距已經超出了徐乘風想像力的極限。即便世界大戰後歐洲殘破,經過戰場錘鍊的實力只會讓中國更無還手之力。
挫敗感以前所未有的烈度爆發出來,使得徐乘風幾乎呼吸不能。難道中國真的要永遠敗下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