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5月22日,隨著天空漸漸明亮。早市開了,早點鋪子開了。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只跑上午活兒的車夫穿著短衣,拉著黃包車奔行在人流中。車上坐著穿長袍馬褂的有錢人。不管窮富,衣服和滿清時代沒什麼分別,只是街上基本見不到留辮子的,已經沒了滿清的味兒。
何銳走前往陸軍部的道路上。看著這街景,一時有些感嘆。即便滿清存在了296年之久,在這個王朝覆滅不過4年後的現在。留辮子,這個滿清最大特色已經煙消雲散。當時代潮流涌動之時,一切舊有的東西都會蕩然無存。
然而壓垮舊時代的諸多矛盾依舊存在,如果新時代無法解決這些問題,就會崩潰,被更新的時代所替代。周而復始,直到這些矛盾被解決為止。
上午八點,陸軍部門房裡換班。等小跑著完成交接的門衛站定,何銳把介紹信遞給守門的中尉軍官。中尉拿起信,看到竟然是外交部發的,不禁露出訝異的神色。
等看完信,中尉恭敬的說道:「請何少校請稍等,我現在就去通稟。」
不多久,何銳就被領到陸軍部一間辦公室。一位胖乎乎的中校站起身,主動上前與何銳握手。中校親切的說道:「何兄弟來的好快。在下姓盧,盧溝橋的盧。看信上所寫,你畢業不過四天,就從日本趕回京城啦。」
「段總長有命,卑職當然日夜兼程。卻不知何事讓段總長為之著急?」
盧中校請何銳坐下,將事情原委講了出來。
兩個月前,也就是1915年3月18日,奉天鎮安上將軍張錫鑾電告北京政府,三百名日軍開入奉天城,另有一千五百名駐紮於南滿鐵路沿線。3月20日日本人在長春插旗招募義勇軍,準備赴歐參戰,引起中國政府驚慌,害怕華人應招,影響中國的「中立」態度。一面商求日領事停止招募,一面「密禁華人應召」。
講完發生的事情,盧中校問道:「何兄弟,你家裡哪位在外交部任職?」
何銳也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便問道:「盧兄,不知是外交部哪位提起在下?」
盧中校呵呵笑了笑,「若是何兄弟也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只是聽說段總長和外交部商議的時候,都想找個不怕日本人,又懂得和日本人打交道的。於是想到了你。何兄弟,去關外應付日本人可是個苦差事,你會不會擔心?」
何銳沒想到會被這麼問,被逗樂了,「呵呵,盧兄,日本駐軍也只是些普通士兵,又不是青面獠牙的妖怪,有什麼好怕。」
盧中校一拍桌子,贊道:「果然是我北洋的兄弟,有膽色。既然何兄弟如此日夜兼程,不知何時能去見段總長?」
「現在就可。」何銳爽快的答道。
雖然何銳做好了隨時見到段祺瑞的準備,卻還是從上午等到下午兩點多,才跟著盧中校進了段祺瑞公署的花廳。
花廳布置甚是簡單樸素。辦公桌後面,一位穿北洋軍服的老人正在批示旁邊軍官遞到面前的文件。幕僚將盧中校領進屋,桌後那人停下筆說了幾句,盧中校就快步出來,低聲命道:「何兄弟,快跟我進去見總長。」
廳內那人正是北洋三傑之一的段祺瑞。段祺瑞長相併不特別出眾,神態卻英武專注。只是此時看起來有心事,眉宇間頗有憂慮。
盧中校站定敬禮,這才說道:「報告總長,卑職帶了何銳前來報導。」
何銳上前敬禮,「卑職何銳,前來向總長報導。」
段祺瑞上下打量了一下個頭高挑的何銳,問道:「何兄弟,你可知道出了什麼事?」
「報告總長,盧中校告知卑職。日軍進入奉天,擅自招募前往歐洲參戰的義勇隊。圖謀不軌。還有,請總長直接叫屬下的姓名何銳。」
段祺瑞心情不好,語氣很冷淡,「何銳,日本這是要做什麼?」
何銳啪的立正,朗聲說道:「請總長指點。」
「難道你就沒什麼想法?」
「報告總長。從卑職所聽到的消息來看,此事應該是日本在關外的駐軍軍官的擅自舉動,若能逼得我們有所退讓,這些軍官把我們的退讓添油加醋報告到日軍參謀本部,就算有了功勞。這些自行其是的軍官便升遷有望。」
「你說這些日本軍官自行其是?難道不是日本上層授意?」
「報告總長。此次日軍的藉口是招募義勇軍前去歐洲打仗。東北民眾並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別說行軍打仗,連怎麼用步槍都不知道。英法軍隊比日軍精銳,裝備武器更勝日本太多。日本若是不派兵,不履行協約國義務,英法協約國還會認為日本是想坐地起價。若是把這樣的義勇軍派去歐洲,歐洲各國會認為日本上層在故意羞辱協約國。總長,日本上層雖然壞,卻不蠢。他們不會做出這樣得不償失的事情。」
段祺瑞目光明亮了一些。此時幕僚又帶了軍官到門口處。段祺瑞招招手,幕僚快步走到段祺瑞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段祺瑞命道:「讓張作霖先等著。」隨即轉過頭,「何銳,你繼續說。」
「報告總長。卑職這幾年也認識一些日本軍界政界的人。以卑職看來,日本高層的精力都放在逼迫中國完全接受《二十一條》之上,短期內並沒有入侵中國的打算。按照日本軍官的升遷規定,一個陸軍大學畢業的軍校生想成為大佐,說是10年,其實更久。至於士官學校畢業的,只怕得30年。關外日軍遠離日本本土,晉升速度更慢。若是能搞出些符合日本高層政策的事情,哪怕是小功勞,也對升遷大有幫助。」
段祺瑞此時覺得念頭通達。他本不覺得日本在東北征送去歐洲的集義勇軍算是什麼大事。只是當下日本急著逼迫北洋簽署《二十一條》,段祺瑞才與外交部商議此事。聽了外交部的各種擔憂,反倒弄得段祺瑞沒辦法立刻做出判斷。
何銳做出的解釋思路清晰,很符合段祺瑞的想法。尤其是對日本在關外駐軍軍官擅自行動的解釋,解開了段祺瑞的疑惑。段祺瑞問道:「何銳,你會如何應對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