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一向善解人意,會察言觀色的顧月琴不會蠢到自討沒趣繼續去問鳳家的事情,看他已經眉頭緊鎖成這幅模樣,傻瓜才會故意唱反調惹火燒身。顧月琴就這麼像是一隻小貓一般安靜地跟在龍君塵的後面。
兩個人沉默不語的一直走,沿著街頭的主路岔到小道上,蜿蜒順著小道走到了一個安靜的湖邊,書畫展為了應對比較大的人流量,展覽會場沒有選在繁華的市中心,而是選在了郊區的一個不起眼的村落旁邊。
他們不知不覺間踩著極其遼闊、微濕的草甸子,在碧天白雲下,站在一處小山包上,遠遠地看著下面的鎮子,在遠方的陽光下耀著幾片光亮,有些耀眼。
坐在半山坡上向下看,正好能夠把整個村落都收入眼底,清晨的天有著澄澈的淡藍,藍天下面錯錯落落的人家,這裡海拔有些高,房頂上積著些許白雪,幾所房子的煙囪還冒著炊煙,四周靜謐的沒有任何噪音,如果不是風吹著炊煙飄動,眼前的景象簡直就像一幅靜態的畫卷。
那個鎮子裡反光的是琉璃瓦片,雖然這裡是鄉下,用不起玻璃,按道理也用不起琉璃。好像是因為鎮子後面十幾里地,曾經有個琉璃廠,後來破敗之後,鎮上的人們揀了一些碎片,安置在自己家的房頂上。現在這些瓦片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倒成了一幅別樣的美景。
龍君塵眯著眼睛,雙手負與身後,輕輕打量著面前的景象,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眼神複雜,顧月琴此時已經走到了他的旁邊,默不作聲地並肩而立。
「你說,人這一輩子,應該放浪形骸,一切隨性,像一隻鳥兒一樣無憂無慮地飛翔著,還是應當趨利避害,隨波逐流,像是一隻倉鼠般,唯唯諾諾地苟延殘喘。」龍君塵點燃了一根香菸,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眼睛卻沒看向顧月琴,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這話問的,心裡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顧月琴失笑著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人各有命,人各有志,就像是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窮人有窮人的活法,圖的,不就是一個逍遙自在嗎?」顧月琴似乎對這個話題有自己的看法,話音落下,龍君塵倒是眉間挑了挑,他可沒想到平日裡看上去浸染墨汁,不通世事的顧月琴競對人生有如此深刻的見解。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怎麼,覺得這話我說出來不合適嗎?」顧月琴抿著嘴唇,那笑容宛若天邊飄過的雲朵,純潔,沒有一絲矯揉造作。
「是很不合適。」龍君塵淺笑一聲,笑容頗為輕鬆,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除了司徒玲靈,也就只有跟顧月琴一起聊天的時候能夠拋卻那偽善的面具,能夠放下爾虞我詐的試探,平心靜氣地推心置腹。
「我回答完了,我想聽聽,你的答案?」顧月琴水靈的大眼睛輕輕眨了眨,忽然間,一隻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地飛到了近處的草甸上,似乎也想參與到這有些深刻的討論當中。
「你覺得,我選擇了哪個答案?」龍君塵意有所指,不過顧月琴完全沒有領會到龍君塵的意思,柳眉一蹙,問道:「什麼哪個答案?」
「我選擇,離開了書畫展,也沒有反對你跟著我走到這裡,你覺得我選擇了哪個答案呢?」龍君塵將最後一口煙輕輕嘬完,拍了拍手,似笑非笑地看著顧月琴,那雙眼睛映照著山川湖泊,也映照對面那個翹首而立,卻又面色羞紅的女孩。
「你,你什麼意思啊?」顧月琴不知道是真沒聽懂還是假裝沒聽懂,她將腦袋轉到一邊去,不敢與龍君塵對視,兩隻手不自然地交叉在一起,顯得有些惶惶不安。
龍君塵也沒再多說什麼,靜靜地和顧月琴站在一起,兩人又是一陣沉默,這種你猜我猜的對話,你瞞我瞞的對話,對於談話的雙方,實際上都很費心神。
一朵白雲飄過,冷不防的,顧月琴忽然開口問道:「龍君塵,你是一個,怎樣的人?」
龍君塵聞言,沒有動,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張了張嘴,卻是終究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眼神不安地在天空的雲朵上反覆略過。
再顧月琴沒忍住,以為龍君塵沒聽到想再問一遍的時候,龍君塵終於開口了,「好了,我不想再繼續聊這個話題了。」龍君塵突然打斷顧月琴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不讓她說下去了,有些惱火地說道:「我一定是腦子搭錯線,才會對你說些有的沒的。」
儘管說話的時候,他別開臉,顧月琴還是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傷感以及一絲掙扎,她默然不語,嘴角卻是沒來由得抽了抽,像是在笑。
顧月琴對於龍君塵這苦澀的表情很是滿意,似乎龍君塵越是為難,顧月琴的內心就越是狂歡,這種看似毫無邏輯的悲喜關係,倒是讓顧月琴有些錯愕,儘管內心不願意承認,但是身體的反應,嘴角的笑容,似乎還是出賣了她。
「好啦好啦,這裡風景這麼好,我們還是別聊那些煞風景的話題了。」顧月琴也不願意見到龍君塵鬱鬱寡歡的模樣,伸出如同羊脂玉一般的纖纖玉手,身上穿的那件素色旗袍的衣角在晨風裡微微顫抖。
她豪氣地拍拍龍君塵的肩膀,用一種與自己年齡段不符的老成語氣對他說:「人嘛,都有為難困惑的時候,跟著心走,就對了,不要太過在意別人的目光,人活在世上,快樂,最重要,你只要做自己,好好的,就夠了」
龍君塵沒有吭聲,不知道對於顧月琴安慰的話有沒有聽進去,顧月琴搓了搓手,用嘴巴在手上哈了口氣,山間微微有些涼意,龍君塵不說話,顧月琴也不好再說什麼,就默默的站在他身旁,看著山坡下面靜謐的小山村。
時間慢慢滑過,兩人就這麼相對無言,岩壑一燈青,寒浸水香留客,兩人注視著山腳下的村落,不知那地里耕作的農民有沒有看到這山頂上望著他們的人兒,一陣冷風吹過,顧月琴身體一個激靈,悄悄捏緊鼻子,沒有讓那個噴嚏打出來。
不過龍君塵這一點細微的動作還是被龍君塵看到,他像是魂魄重新歸位一般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淡然笑容,拍了拍顧月琴的肩膀對她說:「走,這山裡有些冷,咱們回去吧,你老師他們參觀得應該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