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七夕

  紫雲樓上,賓客分坐兩側,舉杯共飲,欣賞悠揚的絲竹樂聲,蹁躚華美的舞蹈。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小國使臣如痴如醉,大國使節臉龐漲紅,在酒醉之餘也不忘正襟危坐,以免被角落裡正在描繪畫卷的虞國宮廷畫師記錄下來,丟了本國顏面。

  臉上洋溢著欣喜的皇帝皇后坐在首座,左側坐著信修樞機以及南周皇叔等人,右側坐著學宮山長、太子太子妃。

  宴席上,不少人都在偷偷觀察太子李嗣臉上的表情。

  誰都知道皇帝更加喜歡自己的四兒子李惠,這次婚禮的規模,遠大於前幾年的太子大婚。

  耗費了百萬貫不說,還有信修樞機及各國使節到場,見證婚禮。

  其中寓意,耐人尋味。

  在這樣的氛圍下,李嗣依舊保持著完美的風度,儀表、笑容、言談措辭,均無可挑剔,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或者嫉妒,

  像是,或者真的是在為弟弟的婚禮而高興。

  相比之下,小官家庭出身的太子妃,「表演」就沒那麼到位了。笑容間隱約夾雜著一絲緊張不安。

  「阿娘,吃這個訶子。這是天竺特產,據說能益氣補血,對身體好。」

  宴席角落裡,光王李善將幾枚蓮子般的果實,放入了面容清瘦的宮妝貴婦身前的碗中。

  惠妃,李善的母親,姓武。

  「嗯。」

  惠妃回過神來,收回了瞥向宴席前方的視線,回頭看了眼自己唯一的兒子。

  蘇州一行回來,李善的眼眸與牙齒依舊閃亮,但整個人曬掉了一層皮,比過去黑了許多,也瘦了許多。

  「善兒你瘦了。」

  惠妃心底百感交集,握著兒子的手幾欲落淚。

  同為皇子,越王李惠只需要在長安見見士子文人,談談風月,參加場絕對沒有危險的試煉,便能得到皇帝皇后寵愛、百官青睞、百姓傳頌,甚至可以去傳說中的太皞山湛泉進修。

  而她的兒子,去蘇州治理那麼危險的水毒疫病,庇佑一方百姓,帶著一身傷痛回來,長安朝中卻沒有多少讚揚聲,此時此刻,依舊只能坐在宴席角落。

  一切,都因為他的母族姓武。

  「阿娘,畫師看著呢。」

  李善目光清澈,輕輕地拍了拍母親的手背。

  蘇州一行並非沒有收穫,最起碼皇帝現在平時也偶爾會去見一見惠妃。母親在宮中能好過一些。

  李善眼角餘光掃過宴席全場,將那些支持太子與越王的大臣們的各異臉色盡收眼底,心底幽幽一嘆。

  最是無情帝王家,太子越王兩派的針鋒相對,背後最大的推手,便是皇帝本人。

  也許皇帝是在利用兩派爭鬥,掌控朝臣,

  也許他是想挑選出最優秀的繼承人,

  也許他本意就是要讓李惠上位

  紫雲樓上暗流涌動,

  而在樓下的青廬中,李樂菱正和其他長安貴女們一起,坐在新娘身旁低聲勸慰。

  青廬,就是圓頂的小帳篷,內部用白木枝杆交錯搭成菱形,支撐起來,外部覆蓋著遮擋裝飾用的帷幔。

  廬中和廬外的地面上,都鋪著毛氈織成的毯子——這是自漢代傳承下來的風俗,新娘子需要全程踩踏氈席,不能接觸到草地。

  「萱姐姐,要吃點什麼東西嗎?」

  李樂菱輕聲問道。

  名為閻萱的新娘,同時也是工部尚書家的嫡女,臉色微白地搖搖頭,手指捏了捏身上穿著的禮服。

  這是一件與衣裳相連的大袖交領衣,淺青色,上面繡著九行青底五彩鷂翟紋。

  下面是白色紗質單衣,領口裝飾著蛇狀的黼紋,蔽膝與下裳同色,裝飾著二行翬翟紋。

  虞國禮制繁瑣複雜,特別是皇子大婚,任何一處設計都有其存在意義。

  閻萱身上穿著的禮服,其裝飾代表的級別,等同於太子妃婚服。

  雖然在細枝末節上,與真正的太子妃婚服有些許差異,但足以證明這場婚禮背後的寓意。

  一旦踏出這間青廬,她,以及她的父母族人,都將捲入風波之中。

  「我沒事。」

  閻萱勉強笑了笑,深呼吸了幾次,平復心緒。

  李樂菱看到好友臉上的忐忑不安,心情也極為複雜。

  她幫忙籌劃了婚禮這麼久,今天這件婚服,是宮中內侍突然送過來的,取代了原先那件。

  其中意味,讓李樂菱也不僅有些茫然無措。

  李惠和李越,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哥。她不想看到任何一方受到傷害。

  但

  她不開口說話,其他長安貴女們也不好繼續勸慰,

  廬中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壓抑。

  踏踏踏。

  一位侍女邁著小碎步,踩踏氈席走進廬中,在李樂菱耳旁耳語了幾句。

  「嗯?」

  李樂菱驚詫地挑起眉梢,悄然走出青廬,見到了在廬外陰影中,吊兒郎當站著的李越。

  「哥?」

  李樂菱萬分詫異,連忙壓低聲音道:「你怎麼來了?還不快回去,婚禮前如果見到新娘,會不吉利的!」

  「嗤,之前都見了多少回了,能有什麼吉利不吉利的。」

  李越撇了撇嘴,隨意說道:「倒是你,之前不是約了李昂那小子要逛街嗎?

  現在你立刻馬上去金城坊!」

  李樂菱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我家下人告訴我,看到你那個朋友邱楓,坐馬車去金城坊的時候,手裡拿了個香囊。」

  李越雙手合抱於身前,撇嘴道:「七夕節,送香囊,

  什麼意思不用我多說了吧?

  你現在不立馬過去,講不定李昂跟邱楓就成了!

  那小子地位特殊,家裡還沒長輩,萬一真私定了終生,

  連阿耶都不方便讓他悔婚,再給他賜婚。」

  「啊」

  李樂菱張了張嘴巴,神情有些恍忽。

  好像,是這樣沒錯。

  李樂菱下意識地邁出一步,卻又怔在原地。

  自己從小體弱多病,御醫們不敢跟皇帝皇后說明實情,但私底下都覺得自己活不過二十歲。

  邱楓是自己在七、八歲的時候,就認識的朋友。她們一起玩耍,讀書,分享糖果。那時候,她是自己了解大明宮外事物的橋樑。

  她比自己健康,開朗,陽光。

  每當她談起和李昂在病坊辛苦工作的經歷時,嘴角都會不自覺揚起。

  她和李昂都是醫師,他們有著更多的共同語言,有著相同的治病救人、懸壺濟世志向。

  當李昂為水毒疫病痛苦煎熬時,她能在旁邊安撫勸慰。

  當李昂為了病坊革新而思索糾結時,她能在旁邊提出建議。

  而自己,什麼也不會,什麼也做不了。

  也許,她比自己更配得到這份感情。更配得到,朋友們的祝福。

  李樂菱臉龐表情不斷變化,揚起的手臂慢慢垂落。

  「我,」

  李樂菱勉強笑了下,喃喃道:「我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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