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危困

  還是太年輕了啊。記住本站域名

  信修樞機自顧自地喝著茶,品味著甘甜茶水在舌尖流轉的滋味,完全沒有在意郁飛羽與上官陽曜離開時的焦慮表情。

  現在太皞山旳年輕人,總是大驚小怪,對學宮,對理學如臨大敵。

  每當理學有什麼突破,就擺出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樣。

  千年前,有學者觀測天文,發現某顆星辰消失,否定太皞山有關於群星亘古不變的典籍。

  四百年前,隋國船隻從無盡海極深處航行歸來,否定太皞山有關於「無盡海是給人設置的不可逾越的藩籬」的言論。

  兩百年前,學宮蘇子以大修為越過萬丈罡風,帶回一句「天外無物」,推翻了自古以來「極樂世界」的說法。

  每一次的新發現,在某些人眼中都是對於太皞山的巨大危機,

  但千年以降,太皞山的地位何曾動搖過?

  家家戶戶,依舊供奉著昊天鈴,每座鄉鎮城池,都敬奉著昊天鍾。

  昊天道觀的數量,依然遠遠超過所有宗教寺院的總和。

  理學,並非毀滅太皞山的火焰,相反,作為太皞山編纂典籍的領袖,信修樞機很早就認清了一件事——只有故步自封,才會毀滅太皞山。

  「倘若能一口氣摧毀虞國,剿滅學宮,將所有理學典籍付之一炬,以大恐怖威懾天下萬民,禁止他們思考、探索,那當然可以保太皞山永世太平。」

  「只是,做不到啊。」

  信修樞機自言自語著,舉起被子,凝視杯中晶瑩剔透的琥珀色茶水。

  昊天信仰誕生於人神共居的時代,那時候異類橫行,妖魔無數。

  人瑟縮在村落、城鎮當中,畏懼黑暗與未知。

  每個夜晚,都可能看不見明天的晨光。

  是太皞山的先知,將信仰傳播天下各處,人們信奉、遵循昊天教義,修造昊天觀,供奉昊天鍾,一步步將妖魔異類驅逐出去,封鎖在蠻荒山林之中。

  太皞山建立的初衷,是為昊天牧民,保護那些信仰昊天的人。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一些人習慣了身居高位,貪戀權勢,將昊天賜予的牧民職責,視為自身理所應當的權柄。

  與其說他們在恐懼理學對太皞山的威脅,

  不如說他們在本能地恐懼著,理學對他們自身權威的威脅。

  害怕太皞山的威嚴不再,害怕自身失勢,害怕子孫後代都沒法依附太皞山。

  如果說年輕人,是在這種詭異氛圍中,不自覺染上相似思維,那還情有可原。

  但一些太皞山的老人,包括信修樞機自己的同僚與下屬,

  他們也是從激烈競爭中踩著他人肩膀坐在今天的位置,他們也能明白「為昊天牧民」與「代昊天牧民」這兩者之間的微妙差別,

  卻依然如此頑固,如此守舊,如此虛偽。

  「既無改變現狀的能力,又無直面真相的勇氣。」

  信修樞機淡淡評價道。

  太皞山的人也在使用鐘錶,食用以學宮農耕技術種出來的糧食,穿著以學宮技術編織出來的華美綢緞。

  就像歷史無數次證明過的那樣,

  治療瘧疾的藥物,不會改變太皞山的地位,

  昊天信仰的真正威脅,不在虞國,不在學宮,而在太皞山內部。

  信修樞機滿不在乎地想著禁忌內容,剛才這段話,哪怕只是流出一句,都能在太皞山中引發一場腥風血雨。

  從最卑賤的牧農之子,一步步登上樞機之位,他堅信是昊天選中了自己,在冥冥中賦予自身偉大使命。

  但,還不夠。

  要想做出變革,只有登上那樞機之上的,掌教之位。

  「掌教大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信修樞機在腦海中回憶著那個看不出年紀、揣測不出修為的男子,眉頭不自覺緊鎖起來。

  咔嚓。

  桌上茶杯莫名碎裂,打斷了信修樞機的思索。

  他低下頭去,看著微微顫抖的茶杯碎瓷片。

  這種瓷器是他最喜歡用的南周白瓷。

  其用最細膩的砂粉製成,杯壁極薄,布滿優美裂紋,以往也偶爾會自行裂開。

  信修樞機下意識地想要施展神術,將碎瓷片湮滅成灰,臨抬手時,心念一動,下意識地施展起了,許多年前他還是學徒時,學到的占卜之術。

  「澤水困,危?」

  信修樞機看著占卜結果,輕挑眉梢。

  長安城是天下第一雄城,城中禁制陣法無數,又有鎮撫司、學宮鎮守,再安全不過。

  而信修樞機自己,又是天下一等一的燭霄境修士。

  這危急卦象,是指自己,還是自己身邊的人,

  抑或是指長安城、太皞山?

  ————

  鐺鐺鐺——

  伴隨著昊天鐘響,學宮下午課程告一段落。

  李昂收拾起桌上的國史課本筆記,三個月的課,短時間要補起來真的令人頭疼。

  國史又偏偏是文字量極大的科目,

  教授國史的王溫綸博士,還是虞國大儒,從來不允許學生打馬虎眼。

  只能晚上帶回家熬夜補作業了。

  李昂嘆了口氣,回長安也沒睡幾晚安穩覺。再這麼下去,他只好去找農學博士,看看能不能申請點助眠安神、提升睡眠效率的特殊藥材。

  「日升!走了!」

  厲緯三下五除二卷好書本,一拍李昂肩膀,朝著教室門跑去,「擂台賽馬上開始了!」

  「有這麼急麼。」

  李昂無奈搖頭,擂台賽只有聽雨境和巡雲境的學子能夠參加,厲緯他們連報名資格都沒有,能多是去看熱鬧。

  「去晚了就沒座位了。」

  楊域也收拾書本快步跑向門口,學宮可沒有用耳罩占座的說法,演武場的座位先到先得。

  不止是他二人,整座監學樓都在迴蕩著密集腳步聲。

  連教室另一側的竇馳等人,也急匆匆地收拾好了課本,簇擁著裴靜向外奔去。

  「溫綸博士明天見。」

  裴靜彬彬有禮地向王溫綸告別,在臨走時特意朝李昂看了一眼,朝他點了點頭。

  「啥意思?」

  李昂不明所以,一旁的楊域撇嘴解釋道:「裴靜現在已經聽雨境了,是載乾三年學生里,僅慢於何繁霜的。他這次報名參加了擂台賽。意思是讓你修行快點,不要墜了載乾三年學宮前三的名聲。」

  你擱這做閱讀理解呢,一個眼神解讀出這麼多內容。

  李昂笑著搖了搖頭,見識了蘇州水毒,這種少年間的意氣之爭,顯得太小家子氣了,「他也聽雨境了,那還挺快的。

  我們也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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