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大家都是大學生,擺什麼老資格?

  查海升是79級法律系的學生,去年入學的時候他只有十五歲,是全系乃至全校年紀最小的學生。

  他生於安徽農村,出身貧農,但從小就表現出超人一等的智商和學習能力,小學因為成績優異跳級一年,到1979年高考他利以老家安慶地區文科狀元的成績考入了燕大法律系。

  這個消息轟動了當年的aq市,讓查海升成了老家的名人。

  接到燕大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父親將家裡養了大半年的那頭豬開心的宰殺掉,又借了一筆錢,除了留給他生活費和路費之外,其餘的錢全部用來擺席面。

  他弟弟去鎮上批發來了100根冰棍,花了整整5塊錢,村裡的小孩子,凡是來看熱鬧的,每人一根。

  弟弟還買回了兩斤白糖,倒在水桶里,攪拌勻了讓來坐席的村民隨便喝,院子裡擺了九張席面,不儀有菜,還有菸酒,莊戶人家結婚也沒有這樣的排場考上燕大,是查海升人生十六歲之前最為輝煌的經歷,不過這種輝煌在進入燕大後迅速變得黯淡。

  進入燕大後,查海升發現自己不是最聰明的那個,也不是成績最好的那個,許多同學連出身都比他好得多。

  他並不虛榮,不覺得出身好就代表了什麼,可出身好確實有一個他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見多識廣,與城市同學的差距一度讓他有些自卑。

  好在燕大對他們這些學生一視同仁,在這裡生活學習一年多,他接觸到了許多從來沒接觸到的新鮮事物。

  人生中第一次吃到了巧克力、第一次看話劇、第一次聽交響樂、第一次聽國副級領導作報告.....在感大的學習不僅讓他長了見識,也激發了他內心的求知慾高中時候正忙於複習的一個下午,有個縣城家庭的同學拿出一本《燕京文藝》來,說上面有一篇小說講的是主人公被打成y派的事,寫的非常動人。

  查海升當時掌過來看了看,覺得小說寫得很好,但對內容開沒有什麼太深的感觸和共鳴,只記住了小說的名字《牧馬人》。

  他出身農村,喻嗡喻中受到的最大的影響無非是參加一些批會,還是以看客的身份。

  上高中那一階段,他最喜歡的是武俠小說,一開始是看《三俠五義》這些古早的俠義小說,後來同學間有人流傳梁羽生的(兒女英雄傳》《七劍下大山》等香江武俠小說,他看得如痴如醉。

  進了燕大的某一天,有個同學突然問他,「你去不去看看許靈均?」

  「許靈均?許靈均是誰?」

  「寫《牧馬人》《小鞋子》的那個作家啊!」

  查海升恍惚文想起高中的那個午後,他跟著同學來到燕大圖書館,同學指給他看,「你瞧,那個就是許靈均!」

  查海升見到了一個作家,那是他以前只能通過鉛字才能認識的,但看完之後他覺得作家好像也是普通人。

  又過了兒大,他吃完晚飯回到宿舍,就聽見幾兒個同學正在激烈的討論看,他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他們討論的是一部叫《高山下的花環》的小說出於好奇心,查海升借來同學新買的《人民文學》讀了讀,沒想到這一讀便放不下了花花公子的趙蒙生、忠厚熱情的梁三喜、性烈如火的靳開來.....每一個人物都是如此的生動而飽滿。

  查海升是農村孩子,他尤其喜歡靳開來這個出身低微的大老粗當他看到故事後半段靳開來為國犧性後卻因為違反了紀律而不能評功時,他氣憤的將雜誌拍在桌子上。

  「豈有此理!」

  送談送!看書就看書,你摔我書幹嘛?」

  雜誌主人不滿的出聲提醒,查海升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耐看心繼續看完了小說,發現小說作者正是他前兒大去圖書館看過的那位作家許靈均。

  但跟以前看完《牧馬人》不同,這次他被《高山下的花環》深深的打動,也對許靈均這位作家多了一層濾鏡許靈均創作的小說並不多,一篇短篇、三篇中篇,看完了小說他又去看林朝陽發表在(燕京文藝》上的創作談和《十月》上的評論文章今年三月末的時候,同學之間突然都在傳許靈均用另一個筆名也發表了作品,查海升當時迫不及待便去圖書館找來了那兩份署名是「王慶來」的作品查海升特別喜歡《秋菊打官司》這篇小說,因為讀這篇小說讓他感覺到親切,他覺得這個許靈均真是太懂農村、太懂鄉土社會了。

  將許靈均的所有作品都看完之後,他心中越發崇拜這位作家,四月份,《當代》上發表了《賴子的夏天》這部小說。

  這是查海升第一次接觸到意識流文學這個概念,初讀小說時,小說里那跳躍的時間線、繁複的心理描寫和各種文字意向看得他頭昏腦脹,他以前看小說,喜歡的都是那種故事性強的作品,冷不丁看這種風格的小說,並不習慣。

  耐看性子讀了一遍,又與身邊的同學交流了一番,他才遂漸弄明白這部小說牛逼的地方,越看越覺得好看。

  理解了意識流文學的風格,大大的拓展了查海升的閱讀深度,在這之後,他的閱讀變得更加的廣泛和深入,也讓他發覺文學的魅力似乎遠遠大過法學。

  上個月他聽說《賴子的夏天》出版,專門到校外書店去買書,因為去的晚了一點,差點沒買到,好在同學陶玉墨將自己的書讓給了他他很少到外面書店去買書,除非是特別喜歡的,因為他每個月的生活費並不多,去掉飯錢也就剩了幾塊錢,所以他必須精打細算的花才行。

  前幾天,《當代》再次發表林朝陽的長篇小說《梵谷之死》。

  如果說《賴子的夏天》打開了查海升對於意識流文學的認識,那麼《梵谷之死》則打開了他對於小說創作的認識。

  他從來沒想過,竟然可以有人這樣寫小說一部《梵谷之死》二十二萬字,他看完花了兩天半時間,還是在期末考試前這不是他不重視期末考試,雜誌買回來的那大,他本來只是想隨便看兒頁,打算知道大概是個什麼故事就放下,然後專心複習,沒想到這一看就再沒放下這部外說仿佛有一股強大的魔力,能夠牢牢的抓任讀者的眼球和心神在看小說的過程中,查海升完全忘了身外的世界,他的思緒跟隨作者的筆墨徜祥在十九世紀的歐洲,沉浸在亞倫與梵谷的時空之旅中,難以自拔,看完小說之後也是久久不能平靜,他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小說論故事性,它比他看過的所有武俠小說都要精彩,僅僅是一個魂穿十九世紀歐洲的創意就足夠讓人驚艷,更別提小說結合真實歷史與懸疑元素的寫法。

  將梵谷的生平經歷與穿越者亞倫的經歷完美融合,創造出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世界論文學性,它同樣不輸那些讓他曾經擊節讚嘆的名家之作。

  提起文學作品的文學性這種抽象的詞彙,一般人總是感覺難以理解。但其實如果簡單理解的話文學性就是構成作品獨特品質的方方面面修辭方法的使用、文本的結構、敘事技巧的獨特性、通過情節和人物的構建探討深刻的命題,這些都是文學性的內容。

  《梵谷之死》擁有獨特的敘事結構,文本中大量使用象徵、隱喻,人物塑造和心理描寫精湛,尤其是對介於大才與瘋子之間的梵谷的描寫,堪稱精彩小說的文字精巧,美感十足,這都是他在文學性方面的獨到之處論思想性,查海升覺得這部小說所探討的話題更是超越了他以前看過的當代文學作品小說開篇,就是極端環保組織的暴亂分子縱火焚燒名畫和亞倫為了救畫捨身,周圍看客旁邊的情節。

  作者以三千字的篇福描述了極端環保組織的產生原因和他們的行事邏輯,小說中有一句話讓他印象深刻,是作者借圍觀者的口說出的話一地球不需要拯救,需要拯救的是我們。

  當時在看到這句話時,查海升感覺自己一下子都被擊中了,簡直是太通透、太精闢了。

  在寫到圍觀看客的表現時,小說里說人人都在哭泣、吶喊,卻無一人行動,短短兩三百字的描寫便將人類的虛偽展現的淋漓盡致。這樣的作品,它的思想性已經是絕大多數作品難以企及的了,在期末考試前看完了小說,考試期間查海升仍有些心不在焉,腦海里閃過的全都是關於小說的文字和各種畫面。

  雖然因為看《梵谷之死》影響了考試,但查海升卻絲毫沒有後悔對他來說,能夠有幸閱讀這樣一部傑作是充滿幸福的事,考試結束後,同學們開始離校,查海升也在打包行囊。

  可到臨走的時候,他又想到了《梵谷之死》,這部小說的後勁兒實在太大,即便是看完好幾天之後,他仍舊心心念念查海升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想去再看看許靈均來到圖書館,因為生性典,他不敢湊過去跟許靈均搭話,就隔看遠遠的距離看看,他年紀小,個子也小,臉圓圓的,尚未脫去稚氣,從入學便被班裡的男生們起了個「冬子」的愛稱。

  再加上天氣冷穿得多,還戴了頂雷鋒帽。從遠處看,像個移動的肉糰子,很是醒目。

  查海升正張望的時候,卻瞧見對面的人突然起身朝他這邊走了過來,他有些緊張的站在原地。

  「同學,你是要借書?」林朝陽看看眼前的肉糰子問道「我不借書。」

  查海升個子只有一米六,面對身高一米八的林朝陽只能微微仰視,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這位作家,「那是跟家裡人來看書的?」

  家裡人?

  查海升聞言先是一愣,然後瞬間便明白了林朝陽的意思,他稚嫩的臉龐黑了下來,剛才見到偶像的興奮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這個年代大家營養晉遍都跟不上,很多人都是高中時期才進入了青春期發育階段查海升15歲上大學,個子本身就矮,發育的還晚。在許多成年人眼裡,就跟初中生沒區別。

  他是79級的,班級里有不少二十多歲的大哥大姐,男生管他叫「冬子」,女生管他叫小查」,反正就是拿他當小孩子來看待雖然大家並無惡意,而且平時對他還頗多照顧,但這卻讓查海升很是不爽大家都是大學生,擺什麼老資格?

  因此,他最不喜歡別人在身高、年齡上對他有俯視感林朝陽上來就問他是不是跟家裡人來看書的,顯然是把他當成了初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