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劊子手公主
車隊順利地穿過帝國的大片疆域,一步步地靠近南方的邊疆。
他們這一路上並沒有遭遇上什麼危險。
「這真順利。」
圍坐著篝火,維爾多感慨道。
矮人神甫早年跟著教團四處雲遊布道,這些旅途並非一帆風順,而是伴隨著各種各樣的危險,他親眼目睹過不知多少人被路途的艱辛、可怕的疾病、突發的意外給擊垮,甚至獻出生命。
而在當了一座教堂的駐堂神甫之後,矮人神甫才停下了到處顛沛流離的生活。
「阿爾西婭殿下可是有皇室衛隊,還有守夜人的護行。」
守夜人裡面,倫索的伊登如此說道。(此伊登非彼伊登,這位伊登是守夜人里的六位伊登之一)
「想來也是。」
維爾多應和道。
與自己當年那窮苦模樣不同,阿爾西婭是帝國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而這一次出嫁意義重大,自然會裡三層、外三層的保護。
路途的艱辛?車隊的物資充足,走的都是大道。可怕的疾病?為了公主的安危,車隊內不僅有三位御醫,還有一眾精通醫術和古言修士修女。突發的意外?旅途上遇到最多的意外往往來自於人,譬如說強盜搶劫、親朋背叛等等,但這麼龐大的車隊,足以應付任何一種意外。
「要說出什麼意外的話,除非是諸神出面攔住她的馬車吧。」
伊登開口道。
自己和維爾多暗中加入到守夜人,幾天的相處下,他們跟其他守夜人的關係雖算不上多麼深交,但也彼此熟絡了。
二十來人的守夜人隊伍裡面,由於有六位伊登,所以他們之間往往以綽號或者故鄉地名來區分,而自己,則被叫作「金髮的伊登」或者「金髮」。
這麼多的伊登,即便有人想要通過刺殺自己,討好皇帝,也分不清哪位伊登才是那個被裁決為異端的教士。
叮鈴。
忽然間,伊登腰間的鈴鐺響了。
維爾多轉過頭,給伊登使了個眼色。
伊登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
碰了碰腰間的銀色鈴鐺,伊登示意自己要去小解一下,便遠離了篝火。
隨著火光漸漸從視野中遠離,伊登轉過頭,看向營地的中心處。
他腰間的鈴鐺,是皇后的贈予,那是從皇家寶庫內取出的寶物,它一共有四對,不僅有偵測鬼魂等邪祟的功能,還能讓鈴鐺的持有者彼此聯繫。
皇后贈予這件寶物的本意,是在公主遇到意外或危險時搖響鈴鐺,以此呼喚救援。
但皇后的一片好心,反而被不安分的阿爾西婭當作解悶的工具。
去往奧森科的旅途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出嫁的豪華車隊帶齊了護衛、醫師、廚子,卻沒有吟遊詩人、雜技藝人、戲劇演員這類能給人帶來快樂的角色。
或許,皇帝的本意,是讓阿爾西婭安分守己,提前適應那種婚後的苦悶生活。
可阿爾西婭又怎能忍受住這樣的無聊。
鈴鐺在這樣平靜的深夜被搖響,意味著公主無聊了,需要一個解悶的人。
這個角色往往需要伊登來承擔。
伊登不想承擔這個角色,可在卡桑德拉修女的再三請求下,他又不好推脫,他只能忍耐,並將之當作一種真教徒必須經歷的苦修。
摸著黑,伊登來到了公主的營帳外。
他按著暗號,搖響了鈴鐺,隨後便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一進去,他就見阿爾西婭席地而坐,仰著天鵝頸,看起來等候多時了,作為一位女子,她很高,即使坐著,都看起來高挑得驚人。
「噢,我的牧師。」
阿爾西婭像是嘲諷般說道。
「嗯,我的罪人。」
伊登隨口回擊道。
阿爾西婭皺了皺眉頭,但很快便舒展開來,如果不是太過無聊,她也不想把這個沉悶的教士叫過來。
白天的趕路時間,呆在馬車裡,除了卡桑德拉修女,她就誰也見不著,幾乎半天都在發呆中度過,等到了下午紮營的時間,情況才好轉一些,她可以讀書、聽歌、與奧森科的使者們交談,觀看營地里的小規模比武,可等到入夜,隨著眾人紛紛休息,情況就直轉急下,阿爾西婭又變得無聊了起來。
這個時候,她就只有伊登這一個選擇了,雖然兩人相差好幾歲,但起碼勉強算是可以交流的同齡人。
「那麼,尊貴的殿下,您這次叫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伊登彬彬有禮地問道,而後坐了下來。
阿爾西婭有些不滿。
這教士對自己用尊稱,與其說是禮貌,倒不是說是和自己劃清距離。
她總覺得,自己在伊登那裡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片刻後,阿爾西婭想到了什麼,便刻意挑起話題道:
「伊登,這些天來,你給我講解了很多經文,還有不少隱秘的傳說。
今晚,我不想聽了,這些東西我都聽膩了。」
「所以?」
伊登挑了挑眉毛道。
阿爾西婭交叉起雙手,按在膝蓋上,慢悠悠道:
「不如,你跟我談談你的人生,譬如說…你的父母。」
她是刻意這樣問的。
阿爾西婭了解過一些關於伊登的情況,她知道他是個被託付到修道院的孤兒。
她這樣問,不僅是為了激怒伊登,更是因為她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父母,才能生出這樣一個無趣的教士?
果然如她所料,伊登皺起眉頭,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阿爾西婭佯裝出愧疚道:
「噢,抱歉,願神寬恕我,也願你諒解我,真是抱歉。」
「那我寬恕你了。」
教士冷不丁道。
半響,
伊登注目著她,開口道:
「尊貴的殿下,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可我知道您的父母,
我想問你,為什麼您的母后竟然會養育出您這樣無禮的人,能為我解惑嗎?」
無禮的人。
這樣直白的話語,當然激起了阿爾西婭的情緒。
「怎麼不會養育出呢?
要知道,馬和驢都能生出騾子來,我的母后怎麼就不能生出一位你口中的罪人了?」
阿爾西婭笑著回應道:
「我雖然是你口中的罪人,卻是一個虔誠的人,倒是你,明明受修道院的引領和照看,反倒成為了一位異端。」
「虔誠?別說笑了。」
伊登吐字道:
「你母后才算虔誠,我從未見過那樣純潔的靈魂。」
阿爾西婭不管不顧道: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
即便你說我不虔誠,可你一個人的想法又有什麼用,只要我願意,揮揮手就能讓上千首詩歌讚美我。」
伊登冷冷道:
「如果諂媚之徒的讚美有用的話,那麼多略王也不會是罪人了。」
這話說得很重,阿爾西婭反駁道:
「好教士,你一直說我是個罪人,可我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相較於我,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吧,你可是公認的異端。」
說完這話,阿爾西婭自鳴得意地笑了笑。
在這足夠沉悶和無聊的環境下,連吵架都是這麼有意思。
伊登一下不說話了。
營帳里,瀰漫著冷冽的沉默。
伊登看著阿爾西婭,實在難以想像,這樣好看的皮囊下,竟然有一具罪惡的靈魂,她仿佛就是丹斯切爾的皇宮一般,既有力量,又有罪惡,她的外貌遺傳了她的母親,而她的品性卻深受她父親的影響。
「嘿,我還沒殺過人呢。」
冷不丁的,阿爾西婭冒出了這一句話。
「你想當劊子手公主?」
伊登嘲諷道。
「又有什麼不可?
這世上有成千上萬的公主,有的當了妻子、有的當了太后,有的孤苦一生、有的當了修女或者祭司,公主的職業真是多種多樣,甚至還有的悲慘地當了妓女,然而,竟然沒有一個人當劊子手。」
沉默了一會,伊登略顯無奈道:
「你犯的罪已經夠多了,若不悔改、為其補贖,都足夠你下地獄了。」
「我可不關心死後的痛苦。」
阿爾西婭聳聳肩道,
「哲學家裡面,我最喜歡的就是翁爾特,他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如果赫里斯能為我打造馬靴、西波斯為我獻上佳釀,田園女神讓我的莊園花團錦簇,婚姻女神恭祝我永遠幸福,在那祥瑞的葡萄藤下有白鴿建巢,溫馨的木屋內染著篝火,側耳傾聽流水潺潺,那我還追求什麼死後的幸福呢?」
這異教意味滿滿的話,實在不該出現在一位真教徒公主的口中。
伊登剛想說什麼。
忽然,帳篷外傳來接二連三喧譁,像是鍋碗瓢盆都跳起舞來。
這喧譁可不一般,森林裡傳來飛鳥被接連驚起的聲音。
伊登滿臉困惑,而後面露驚愕地猜測,
難道士兵譁變了?可那是皇室衛隊啊!
他急忙站起身,小心掀開帘子一角,看向外面。
「襲擊!襲擊!」
喧譁之中,急促而刺耳的聲音反覆出現在營地上空。
襲擊?
竟然有人會襲擊這車隊?
伊登還沒想明白,身後就響起了一陣動靜。
他回過頭,就看見阿爾西婭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挺精良的矮人十字弩。
她顯然從詫異中反應過來,這時滿臉興奮道:
「看來當劊子手的時間到了!」
(本章完)